阳光,照在宮弘文的脸,皮肤黑了不少,脸的棱角则似是被风削到更加分明。
花夕颜弯腰想去帮父亲捡起斧头,手刚伸过去,感觉面前的人影踉跄,一惊之下,双手扶住:“爹。”
“槿汐,爹是在做梦?”宮弘文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都发着哆嗦。
“是我,爹。”实在不放心父亲,花夕颜先扶着他走回到木屋里。
进了木屋,父女两人面对面,好久没有声音,只是互相看着,彼此焦急地在对方脸上寻找一些变化的痕迹。
“爹,女儿不孝。”这话一边,一边在父亲面前跪下来磕头。
“起来。”宮弘文两只手匆忙拉了她起来,不准她再跪下,“爹没事,倒是你瘦了。别看我在这里砍柴,但是,以前心头劳累,你娘总是念我吃不胖,现在好,每天看看天看看水,吃白米饭都胖了,身体也好了很多。”
可她看着他脸上多的几条皱纹,真心感到七年一过,父亲年纪老了。
“爹,你好像——”虽然她心头早有预感,她爹不会对她的出现有太多的惊讶,她哥或许已经和她爹交了底,也或许不是她哥。
“爹确定你活着,是在圣上来质问我的时候,虽然早在很久以前,爹一直都认为你还活着。”宮弘文牢牢地握紧她一条胳膊,眉头微皱,“是瘦了呢,瘦了许多。”
她是瘦了些,不过那都是因为在乡下和儿子一块儿干农活练出来一些肌肉,少了些赘肉,于是对父亲:“和父亲一样,都是身体好了许多。”
“嗯,可是爹看着你怎么不见得脸色好。”
的是她的气色。
“爹。”可不愿意父亲过多担心自己,“告诉女儿,这几年,有人为难你吗?”
“圣上不会为难我。圣上是为了保护我。如果我留在朝廷,没有问罪,到时候,反而给了一些其他人借口,然后会牵连上你哥。圣上为了我们宫家着想,干脆一开始把我弄到这儿来。其他人,也就没有办法为难我和宫家了。爹知道,定是你在走之前求过了圣上。”
她是求过,求过一定要把他们宫家保住。他做到了。
“圣上一直想你,很想你。爹为此也是,好几次差不忍心漏了口。但是,想到你一个人都在隐忍,爹想,爹再艰辛都抵不过女儿的艰辛,又怎忍心坏了你的事儿。”
“爹如何猜到的?”
“爹其实知道你得的是天咒。也知道,这世上能破解天咒的人,不是没有。想我这闺女,从天赋惊人,能告诉家里人哪天下雨要带伞。自己对自己的事向来都有主见,哪怕是嫁给圣上,都没有丝毫犹豫。爹清楚,你怕是早已洞察到了一切。”
花夕颜握紧父亲的手,用力的握紧,心头微微地颤抖。有些话,不需多,都能理解,这就是她爹,她最信任的爹。所以,当年她选择她爹留在了她身边,送她最后一程。
终究是她不孝,让她爹一人为她留在这世上承受了这么多。
见她又要跪下,宮弘文用力拉起她:“不准跪!要跪也是我。爹惭愧,看自己女儿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却一忙都帮不上,唯有能做的只是沉默是金。不过,是与你娘偷偷泄露过,你或许会回来。毕竟我也担心你娘承受不住。”
“我娘?”
“圣上让人,每个月,逢年过节,送你娘到这里来探我,当然是偷偷来偷偷走。”宮弘文着指指自己身上这身衣服,笑道要她不用操心,“若不是要干活,怕弄坏了这身好衣服,我有的是好衣服穿。我这里从不缺衣服不缺食物。干活是我自己要做的,圣上没有为难过我。不做事,出汗,我睡不着觉,会想到我闺女不知还在哪里承受煎熬。”
“爹,女儿很好。”
宮弘文却是只从她话里想到七年前那个时候,她在黎子墨的龙袍上吐了满口鲜血的场景,每次回想都让他不忍目睹。闭上眼回忆了片刻,宮弘文再睁开眼时,双目益加分明,深得没底,这时候的他,哪怕是穿了一身农家汉子的麻衣布鞋,宫家人做官的气质淋漓尽显:“知道谁害的你吗?”
“太后娘娘暴毙了。”花夕颜清清冷冷的用一句话带过。
对此,宮弘文沉吟道:“宫家祖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是。哥之前训过槿汐。槿汐也以为,皇宫里每一步,都是步步惊心,没有丝毫给人掉以轻心的机会。”
知道儿子先过自己妹妹了,宮弘文为儿子句话:“槿汐,你哥那脾气你知道的,他是比任何人都担心你。”
“槿汐知道,家兄这个官,做的远比槿汐要辛苦的多。家兄也不是想发脾气,只是担心槿汐,槿汐都知道。”花夕颜想到之前她哥那副愠怒的样子,实话,要让宫家人生气,尤其要让她那个十分隐忍的哥生气,算是奇迹了。
即使如此,宮弘文回想往事,历历在目,仍旧有些后悔让她入宫:“当初你要进宫,你娘没什么,可我知道她不喜欢。入宫当娘娘怎么会是好当的呢。仅先帝,一共废过七个皇后,胡太后,若不是后来当今圣上深得先帝喜欢,早也被废了。然而,知道先帝对宫家存了些异心,被迫让你走上了这步险棋。太子爷执意娶你,想必超出了先帝和太后的预想。若那时候把你送去寺庙,宁愿得罪太子爷——”
花夕颜闻言,匆匆打断他话:“爹,不要了。身为宫家人,吃宫家的米饭长大,不为宫家做事,怎能是宫家的儿女。何况,宫家代代为官,若是真心想告老还乡,宫家人会是不舍得荣华富贵的人吗?不见得。女儿清楚,宫家是对当今圣上赋予了信任与希望。女儿不过是一样如此,所以愿意入宫为圣上生儿育女。”
“你真这么想?”宮弘文微微诧异。以前,他和家人能感觉到女儿是自愿嫁给黎子墨的,但是女儿对黎子墨究竟如何想法,总是有些顾虑。
“是的。”花夕颜道,“女儿记得,当初父亲随太子爷去地方上巡查民情办事时,回来,父亲极力夸起了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胸怀远志,太子殿下的话,终于让父亲看到了一抹曙光。毕竟东陵虽地广物博,国力强盛,然而,少不了周边邻国对东陵虎视眈眈,以各种方式挑衅东陵。东陵国内市井繁华,生活在底层的黎民却最为辛苦。贵族中官员中,**屡屡常见。圣上登基之前,先帝手下的宠臣贪官可是会少。”
“所以你才有心要辅佐他吗?”宮弘文意味深长地,一个好皇帝,他的另一面,对儿女常情,又绝对是不能像对平常人那样的,“要处理政务,面对困局,圣上那一颗心,不千锤百炼,怎能成局?”
父亲的话,让花夕颜又回想起之前永宁殿里的那一幕。秀眉微蹙,却也毫不迟疑:“圣上对女儿的心,女儿到现在也还摸不清。但是,爹不用担心,女儿自有法子。”
他的女儿,自聪明,而且,胆量超人。宮弘文不知该不该宽心,:“圣上对你倒是有心的,这么多年一直想你,没有再立后。”
她不傻,知道他对她没忘记,更多的原因是由于她给他生了个好儿子,和胡太后给先帝生了个好儿子一样。母凭子贵,历朝历代,都是一个道理。胡太后最后栽,栽在哪,自以为是,自以为儿子是自己的东西,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爱过儿子。
想到他从来没有从胡太后那里得到过真正的母爱,她的嘴口艰涩,他心中的清苦和寂寞了,造就了他们的儿子,在她不在的时候,长得像他,一样的清苦和寂寞。
她不能让他们的儿子变成像他那样了。
父女两人谈了良久,直至追月见时辰已过,走了进来催促她,是不是该出发前往灵源寺了。灵源寺是黎子墨为她父亲安排的另一个地,转移是为了让她爹更安。在事情未能完解决,危机未能完渡过之前,她爹只要不出现,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宮弘文简单收拾了下木屋里的东西,随她一齐走了出去,坐上马车。
逐影赶着马车,追月坐在马车门帘的地方,时刻警惕。花夕颜握紧父亲的手,只觉这马车在山路上行走,略显艰辛。突然,眼前一个幻影,她揉了下眼睛时,好像脑海里浮现出了什么东西。一道惊异划过心头,马上抓住追月问:“现在马车是往哪里走?”
“回娘娘,微臣不是过了吗?要送宫太史往灵源寺。”追月对她的任何问题总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不知是什么主子培养出来的人。花夕颜想,却也没有不耐烦,再度追问:“是不是往东走?”
追月益发不可忍耐,冷声道:“娘娘,灵源寺在东边,我们不往东走,往哪里走?”
“将车改道,绕过林子,再前往灵源寺。”
追月听都不听她的话,将她的话视为任性无理的表现。
“追月!”花夕颜猛地凌厉一声,虽她不喜欢以强权命令身边的人做事,但是,不代表她不会这么做。
听她骤然改变的语气,发着严威,追月似被惊了下,眉头皱紧,可能这时候才想到她终究是个主子。可是,照样不能改变。他们奉了谕旨的,保护她,但不能任她胡来。
花夕颜见她不听,坐下的马车反而是变加厉加快速度往东边行驶,一口气直冲了上来,啐骂一声:两个笨蛋!不顾了,冲上去双手抓住追月的衣领,将追月甩开,要直取前面驾车的缰绳。
追月为此抓住她的手用力不放,对车外驾车的逐影喊道:“快往东走,主子要下车!”
她哪是要下车?这些人不会想到她爹在车上吗?或是这两人傻到以为她要把她爹带走?花夕颜一边抓紧追月,一边冲驾马车的人喊:“快转向,听我的,前面有伏兵!”
逐影听到她这话一愣,随之,可能又想这或许是她什么计谋,随之又是加快马鞭。花夕颜感到马车一路往那脑海里浮现的场景冲过去,心知完了,只好回到马车里头,先对父亲:“爹,等会儿听女儿的,千万别下车!”
她这话刚完,马车嘭的一声重响,明显出了意外,车体左右大幅度倾斜,车里的人牢牢抓住车壁两边,以防被车甩了出去。车帘飞快的瞬间,追月见着逐影突然从马上跌了下去,骤然大惊道:“哥!”
“保护娘娘!”远远传来逐影的一句喊声。
追月面色一凛,飞上拉着马车的马,极力控制住被大罩住马头而惊慌失措的马匹。等马儿安静下来,四周一片浓浓雾色,林子间,浮现出了七八个人影。他们一个个黑衣着装,俨然是冲着劫马车来的。
领头的那人,冲马车里瞟过去一眼,问:“里头坐的是宫太史吗?我们有话想问他。”
追月二话不,抓出腰间的匕首,冲对方一刀飞了过去。几道黑影与追月便是纠缠在了一起。眼见来的这群人个个都是高手,追月被困在中间,旋僧间身上已是多了几道刀口,血迹斑斑。看着领头的黑衣人伸手要去抓开车帘窥探里头,追月大吼一声,忽然奋起力,掠过挡住面前的人头,伸开五指,直掏领头人背后的心脏位置。
这一掌五爪掏心拳拳风凌厉,劈开空气带起一股旋风,其余黑衣人见着,大叫声:“大少爷,心!”
那位被称为大少爷的人,在追月靠近到自己背后不到一指之际,来个燕子回身轻易如风,同时左手一掌劈出,与追月的五抓掏心拳正面相击。两掌相撞,激起的气浪让众人后退半步,马车剧烈抖动。
车内靠着马车的花夕颜听到大少爷那几个字眼时,心头已经立马转了下,回头,看到宮弘文要抢先跑出去为她挡驾时,神情一变,从后面秀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住了宮弘文的穴道。宮弘文当即动都不能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用眼神吃惊地望着她。
“爹,女儿过,您不能出去。”道完这话,将父亲轻轻一推,推回马车榻上,拿被子盖住父亲的身体,瞬即掀开了车帘。
车外,追月的身体犹如一道弧线划过上空,重重落在沙地里,即嘴角呕出一道血流。花夕颜只远观她脸色如土,都知道她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听到背后动静,那位轻而易举一掌把追月劈成重伤的“大少爷”转过了身,颀长玉立,蒙面的黑罩底下,必是一张翩翩浊公子的俊颜。
花夕颜走下马车,双目与他平视。
只需须臾,“大少爷”的目光变了颜色,宛如被雷劈了下。时迟那时快,未等他反应过来,花夕颜身影一闪,一手飞出,迅疾的速度抓向他脖子。对方因她突然的出击显得防不胜防,连连后退,虽然退的速度比她快,但是俨然不比她心里头的算计。只见她唇角微勾之间,另一只藏在袖口的左手早已探出,正好抓过他左臂。
“啊!”一声惊天的惨叫划破了天际。
只见那“大少爷”像被火烫到般,只能上下甩动被她抓过的胳膊,直退至离她有三丈距离远的地方。同时间,其余黑衣人围了上来,齐齐挡在“大少爷”面前护驾。
可已经迟了。只见在被她手抓过的地方,“大少爷”的左臂冒出了黑烟,随即肌肉骨头像木柴着火一样烧了起来。如此诡异的局面,让其余黑衣人目露惊恐,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救主。
至于那突然手臂着火的“大少爷”更是失声惊叫:“王叔,快,快斩断我的手!”
黑衣人中,便是有一个面相为长者的男子,慌张地抽出了身边人佩戴的长刀,刀光划开空气,随着一道亮光飞过,“大少爷”失去了一条手臂,鲜血如喷泉射了出来。手指瞬即住伤者穴道,止血,紧接两手扶住那面色晃白已只剩半条人命的“大少”,急喊:“少爷!少爷!”
“大少爷”双目睁开,望到自己落在沙地里的那条手臂,只见那团黑火,不会儿,即将他那条断臂烧得一干二净,连块渣都没有留下。此时此刻的惊恐,犹如望到末日,显露在他一双眼里。
“你,你——”声音里打的哆嗦,或许是他身边其他人都从没听过的,一个个伴随他发抖的声音,望着这可怕的不知怎么发生的一幕,接着,再望向花夕颜的时候,无不再退了几步。
花夕颜从他们对自己望来的目光里,看到了两个字:妖女!
对此,花夕颜只拿手指轻轻弹了弹衣服上沾上的灰,嘘一声:“孙大少爷,想请宫的父亲大人喝茶,怎可以不先告知下宫一声呢?”
伴随她这声,“大少爷”蒙面的黑布应声而落,露出的那张脸,正是孙府的大少爷孙玄曦。
怪不得她第一眼看着这大少爷眼熟,原来,人家是参与了诅咒她死的人,而且,还不知死,曾经为了确定她是不是死了,潜进她陵墓里去看她,怎能不让她对他有印象。
孙玄曦一声一声喘着,好歹是练武的,比胡太后那整天带病要喝药的身子强的多,被她这一抓,只去掉了半条人命,不过,这也够他受的了。于是,一声痛苦的愠怒从他喉咙里发出:“你,你果然是回来了,石大人的没错——”
“石大人?”她扬起了眉。
孙玄曦瞬即变了脸色,一个字都不会再吐出来。
王叔一只手抱住他,对其余黑衣人下令:“包围住她,定要杀了她。她的邪术只对大少爷有用,不用怕!”随之,抱起负伤的孙玄曦先撤场。
只见这一声令下之后,余下的五六个黑衣人,像撒了个一样将她困住在中间。
花夕颜一个斜眼瞟过去,见追月在沙地里挣扎,口里的血吐了更多,知道是不能指望她能来救自己了的。于是,环顾下四周几个人的位置,同时从袖口里抽出了黑针。想要拿她的命,可会是容易。
背后马车里躺的是她爹,无论都不会让这群畜生再进一步。
秀眸眯紧,几支袖针正欲齐发。
突然间,一声口哨,响彻林间。黑衣人闻声惊吓,只见是追月用尽力掏出了怀里的一只铁哨,咬在口里吹。一个黑衣人一脚踹在了追月头上,追月身体又飞了出去,黑色铁哨随即划过天空,荡起一道灰。
然而,口哨声过后,林子里的气氛顿时又变了。只见笼罩的迷雾被股强风从中间劈开。嘶吼的马叫由远而近,来的飞快。五六个黑衣人惊恐地四望寻找马儿从何而来时,一匹烈萝身皮毛像烈日的斜阳,红得滴血,马鼻子喷着白气,一幅凶煞的面孔从天空中落了下来。
黑衣人哗一下后退。花夕颜不得举起袖子稍微挡下脸。落地的马儿,沉重的马蹄重重踏在沙地里,激起一圈激烈的气浪,宛如踩着火花儿降临。
马鞍上的少年,十六七的模样,白面玉冠,犹如阳春白雪的容颜,美若玉雕,神情却是冷得很,像是结了层白霜。他那双像死神一样没有表情的眼珠子,往四周几个黑衣人身上淡然地扫过一圈。
几个黑衣人见状,心知不妙,刚要跑。少年手里的白矛,一丈多高,往四周一扫,只见空气中一道白光亮过,都不知是怎样的动作,五六个黑衣人啪一下,几乎是同时部倒地。花夕颜看着就近倒地的那个,只见其颈部喷出柱状的红血,失血的速度瞬间秒人,那黑衣人只挣扎不到半下,头一歪,没再动了。
五六个人都是这样的死法,可见是一矛毙命五六条。花夕颜眨了下眼皮:怪不得那些黑衣人见到这少年连想都不用想,拔腿就跑。不知是哪里来的青春年少,年纪这么厉害?
轮不到她感叹了,这犹如战神的白衣少年,见四周没有其他来犯的敌人了,跃下了马儿,冲她的脸望了起来。
只见他不在马上,花夕颜能看的更清楚,看到他身上穿的白袍,布料精良,前胸是用鎏金绣的一只猛虎,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个头已是比她高了一些。眼神依旧冷冷的,冷若冰霜,似乎并不能确定她是谁。
当然他不能知道她是谁。他都没有见过她。她也从没有见过他。不过她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因为追月吹了声铁哨。
“你的人在那。”花夕颜指了下已经飞到那头的追月。
少年又望了她一眼,像是略微吃惊于她的表情。她的表情过于平淡,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明明,刚才她陷入的困局,已是生死关头。明明,她的衣着,分明是位贵族家的姐。贵族家深居简出的姐们,只要遇到这种情况,哪个不是像林慕容那样先晕死了过去。哪里能像她这样,一受惊吓的神情都没有。
这让英雄救美的人情何以堪。
少年微微蹙着英气的秀眉,像是十分困惑,却也先冲追月走了过去。
追月见他来到,硬是挺起半身,话道:“少主,属下,属下辜负您的期望。”话未完,身体又倒回了地上。
少年看她胸口一个爪印,俨然是心脉受到了极重的伤,面色微沉,掏了掏怀里,好像又发现什么东西没带。
花夕颜见状,只好将自己随身带的药丸子拿出一颗,交予他:“给她服下,救心丸,可以缓一阵。”
少年没有急着接过,望着她,好像从不轻易接受不认识的人的东西。
这人的戒心是不一般的重。难道还看不出来她和他们是一个阵营的吗。花夕颜简直有翻白眼的冲动了。
躺在地上的追月动了动,撑起那最后一口气与少年解:“她,她是娘娘。”
娘娘?
听到这两个字眼,少年冲花夕颜又极快地扫过几眼。花夕颜从他的眼神里可以分明看出一句话:不像啊。
娘娘,不都是娇贵到,连走路都要有人扶着抬着的吗?
她倒好,自己跑出马车,一个人独立应对一批黑衣人。
眼见追月双目一闭,命悬一线了,花夕颜等不及那冲自己发呆的少年武将接过自己的药丸,只好自己将药丸塞进追月的嘴巴里,扣住其下巴,让其强吞下。
与此同时,一串马蹄声,从林间由远及近。不用多久,十余个骑马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花夕颜远远能望见自己哥的影子,赶忙先站起来,整整衣服,尤其是要记得弹灰,别让她哥看出她又跑跑跳跳了。她着急弹着身上的灰时,那白衣少年的视线像是见到什么惊疑剧一样,一直钉在她身上。花夕颜实在怕被她哥发觉,冲他一眼望了回去,意味道:“知道了宫是谁,是不是该行礼?”
听到她这话,少年的冰颜顿时像是惊涛起伏,秀眉挑了又挑,嘴巴却是冰山一样紧闭。
花夕颜赶不及他回答她话了,眼见她哥骑着的马来的最快,赶紧迎了上去。
宮相如在马上,就看见了一地躺着的尸体,眉宇收紧,飞快地跳下马,先是打量了下迎面走上来的妹妹,见无异样,问:“宫太史呢?”
“爹在马车里头。”花夕颜刚完这句话,后悔了,后悔到痛脚了,早知她该先骗他到其它地方,先进了马车解了自己父亲的穴道再。
宮相如听了她这话,肯定是马上先掀开车帘跳上马车里头查看父亲的情况。花夕颜想来想去,是不是该先抓来一匹马溜了再。在她打算伸出手抓马的缰绳时,那头,那个紧盯她不放的白衣少年,又是对着她一皱眉头。
这个时候,就在她顿挫的时候,没能来得及爬上马溜,马车里头,已经发出一道怒吼:“宫槿汐!”
死了!
她爹都暴怒了!
终究她爹没有跑出来,可能是她哥先代为安抚,会替她爹教训她。宮相如掀开了车帘,慢慢地走下车,站在原地,等着她自己过来认罪。
咬了下嘴唇,花夕颜朝自己哥走了过去,道:“哥,我总不能让爹给我挡箭吧?”
“那你爹的穴位干什么?”
“我怕他下车有危险。”
宮相如像是不知如何是好,先轻呼口气,道:“爹也有武艺防身。再,你是娘娘,他是你底下的臣子。若你有个闪失,他却无碍,你不是让圣上砍他的脑袋吗?”
“有我在,没人能砍他的脑袋。”
就她这句话,她哥望住她的眼神,像是想拿双手掐掐她脖子。
花夕颜灵机一动,赶紧转移他视线:“那位将军是谁?我没有见过。人家都救了我。”
被她提醒,宮相如才是记起她不认得这人,于是介绍道:“这位是林将军。”
林璟琪起身,终于好像能确定了她是娘娘,走到她面前,屈下一只膝盖:“末将参见娘娘。”
“林将军免礼吧。林将军救驾有功,改明儿宫会禀告圣上的。”花夕颜轻声道。
对于她这话,林璟琪抬头冲她射过来的一抹眼神,又分明在:她究竟有几张面孔?
宮相如这时不得不再轻斥妹妹一句:“以后,不得自己再一个人自作主张。”
花夕颜只得和哥耐心解释:“又不是我想的,我叫他们让车往西走的,他们不肯听我这个主子的话。好了,现在一个两个变成这样。”
此时,那跌下马儿一路滚下悬崖的逐影被人发现,救了回来,与胞妹追月在一块。听到她这话,兄妹两人的表情不知如何诠释,他们哪能想到真的有伏兵在东边,再了,花夕颜又怎么能先洞察出敌人的动向呢,明明之前一动静都没有。
林璟琪同时面色一沉,对向她道:“娘娘,是末将的属下能力不足,未能保护好娘娘和宫太史。然而我这两个部下,既然是娘娘的人了。望娘娘代末将严厉处置。”
花夕颜目光极深地望了这人一眼:让她处置这两个人?怎么处置?是要她将这两人赶走吗?被她赶走声称不能用的人,还能存活吗?想都能用脚趾头想到。
只能这人年纪虽,却是心机颇深,知道她借口想让他们收回这两个人,结果,用这话转移回她身上。
“将追月抬上车,送回去治好伤再。”秀眉飞快地一挑,把这事儿先搁下再。经历这事儿,想必这对兄妹,必然要将她当成真正的主子看了。
见她话一直不紧不慢,林璟琪望着她的秀眉又像是揪了三分。
处理完毕,众人准备继续启程前往灵源寺。花夕颜问起自己哥:“宫大人怎么会在此地?”
“臣奉圣上命令,在灵源寺等待宫太史,见时辰已到,不见人影,就带着些人一路寻来。”见妹妹的眼神还在林璟琪身上打转,宮相如道,“林将军今早刚见过圣上,之后来见臣,结果一路陪臣过来找人,突然听见哨子声响,一马当先。”
乌色的铁哨,孙家的人看到这少年闻风色变,都可以明这位林将军来历不凡。可她七年前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一号人物的存在。眼见这少年将军的风姿,应是过目不忘,怎么可能令她一印象都没有。
林府,林府,嘴里念着两个字,忽然,脑中一道光破开。只记得好多年前,那时候她才四五岁吧,在大街上和宫夫人一齐看见朝廷押解犯人游街。浩浩荡荡,百余人口,都被先帝处置了。这一家子,被先帝安上的罪名是,救驾不力。
先帝在位时那会儿也打过几场仗,其中有一场仗,刚打就败了。打败仗的将军是要被砍头的,同时,若皇帝怒气未消,家属被株连,是常事。想必这位年少将军的家人,要么被砍头,要么被发送边疆,可是,时隔多年以后,他现在人在这儿,而且被黎子墨重用了。
宮相如走在她身后,送她上车,没想她在前面刚踩上脚凳,突然身体一歪,倒了下来。花夕颜眼前骤然黑下去时,只听到她哥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缭绕:快通知圣上。
看出她这七魂六魄真是未能安稳,所以抓了一把孙玄曦去掉孙玄曦半条命,自个儿也耗费心力太大,一刻抵不住。
暖流,忽然从背部贴了过来,不会儿一脉神气进入她心脏,锁住里头不稳的七魂六魄。龙气源源不断输入她体内,她周身像着了火,不一刻即出了汗,身衣服从水捞出来一样。睁开眼睛,看到他在她头,一汪墨眸,无比深沉地望着她。
她觉得热,伸手想拨开襟口,被他手按住,还拉来被子给她盖住,:“等会儿你就觉得冷了。”
他这话未完,身体猛打了个摆子。果然这龙气过后,热极转寒,冷得她直打哆嗦,主动钻进了他怀里。
他胸膛像火热的大火炉,又将热气传到她体内。
由于冷,双手情不自禁抱了他会儿取暖之后,等身体暖和了些,她顿觉羞耻至极,连忙松开他。
“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怕朕?嗯?”最后面那声调儿,含着浓浓打翻酱醋的意味。怎么不见她抱两个儿子有半尴尬。不都是他的种吗?
“爹能和儿子比吗?”不经意的,一声咕哝飞出她唇间。
他立马将她下巴颌抬了起来:“怎么?他们是朕的儿子,难道朕还能不和他们比?”
她杏眸里目光躲闪,道:“圣上天下无人能比,臣妾是这个意思。”
“别以为你伶牙俐齿,朕治不了你。”伴随他这句之后,他重重地又一声,“听你把国丈都气病了。”
她爹被她了穴道后,即被她吓出了心脏病。
“天下以孝道为先,哪有女儿不救爹的道理?”
指头,在她鼻尖上下去:“行啊,你,宫槿汐,你如今连朕给你的侍卫都用不上了。或许改日,你可以和朕切磋切磋武艺。当然,不准使出那时候在林间对朕使出的诡计。”
什么诡计,分明只是一颗迷幻药。
门咿呀一声,宮相如先走了进来,见她脸色转好,极大地松了口气,又给她把了脉后,:“等会儿药煲好端来,要喝了它。气血充足,有利于你自己控制住心脉。”
给她端药的人,走进了门里,见是一抹身影,花夕颜一愣,紧接瞪住孩子的爹:你怎么告诉他了?
太子爷黎东钰两只手心捧着药碗,像捧着掌心中的宝贝一样,端到父母面前,稚嫩沉稳的童声道:“娘,请喝药。”
儿子端来的药,她当然一口就得喝了它。连忙伸手接过儿子手里的碗,心里依旧对孩子的爹很气:你告诉他做什么!
“娘,是我不心听见,缠着父皇要过来的。”黎东钰到底心疼爹来着,马上将一身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黎子墨摸了下太子爷的头,和她:“木木朕不敢让他知道,你放心。”
吃货要是知道了,不得哭死。但是,花夕颜觉得让大儿子知道也不好。大儿子也不过比吃货大一岁左右。叹口气,端起药碗看都没看,灌进口里,一喝,居然这药的味道没想象中苦涩,愣了下。
她哥给她开的药,向来苦的要死,不知是不是故意惩她的。
是她哥这回放过她吗?
瞟过去一眼,她儿子作为神医的颜冲她神秘地眨了下眼角。
花夕颜顿时感动到想泪涌了:瞧,还是儿子心疼娘。知道娘喝药苦,给她药里不知加了糖还是什么,既不影响药效,又化去了苦涩。
见她喝完药,让她们母子俩呆一会儿。黎子墨带着宮相如走出了灵源寺的客房。
“凶手的面目看清了没有?”龙颜开声,声色凌厉。
宮相如道:“林将军应该是孙家的暗卫没有错。”
“孙家是吗?看来是皮痒的很,朕想给他们修身养性几天,现在是他们等不及而不是朕等不及了。”
宮相如低头不敢插言。
龙颜轻微一低:“你若想亲手帮她报这个仇,朕不会阻止你。不然,朕也不会让林将军来找你了。”
宮相如闻言抬头:“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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