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真是巧遇,你也有空出来玩啊。”况且认得,走过来的人乃是苏州府有名的才子周文宾。他不是况且的文友,而是况且文友的哥哥,况且跟他弟弟周文杰颇有来往。
“我是天天有空,倒是听你被令尊大人每日关在家里,精研经史子集,揣摩天人之道,是要一举成名天下闻哪。”
况且知道这话是五分玩笑,五分讥诮,只得笑笑,回头对妹妹:“这是周公子,过来见过。”
况毓尚未走过来行礼,周文宾故作吃惊道:“这就是况家妹吧,莫怪在下眼拙,实在是初次见到。令尊今日是普天大赦吗,连妹也放出来玩了?”
况毓听他父亲坏话,索性连礼都免了,脸一扳,转向一边。
周文宾哈哈笑道:“得罪莫怪,改天我专程到府上请罪赔礼。况公子,今日见到也是缘分不浅,我请你兄妹喝真正的酸梅汤。这里的也敢叫酸梅汤?”
卖酸梅汤的人不忿了,想要发作,待见周文宾的派头和他身后两名豪仆虎视眈眈的样儿,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
几人来到对面街上一家茶楼,先叫了酸梅汤,然后是香茶和各色糕。周文宾和况且在临窗的一副桌子相对而坐。
来况毓应该跟他们坐在一起。她此时不待见周文宾,就去跟刘妈坐在一起,周家两位仆人不敢坐下,张罗着给两桌端汤倒茶,拿上一盘盘糕,然后自己才在一个角落里坐下,饮茶吃心。
这里的酸梅汤果然味道醇厚,酸甜可口,而且是真正冰块冰镇出来的,喝上一口,凉气沁入肌肤,这在炎热暑日,自然是莫大的享受。
“看你这人不像好人,不过你这里的酸梅汤好喝,倒是没错。”况毓转头对周文宾撇嘴了一句。
周文宾开心大笑,差被喝到口中的酸梅汤呛到。
况且只好赔礼道:“舍妹得罪勿怪。”
“哪里哪里,是我得罪在先。况公子,我有些话很早就想跟你了,只是先前见过几次,都是匆匆而过,今日不妨开怀畅谈。”
“请周公子指教。”
“指教?况公子,这些俗礼咱们都免了吧,咱们虽是礼教中人,用句王安石的话:礼,岂为吾辈而设哉。”
况且头,他对儒家的繁文缛节很是头痛,此话也是到他心里去了。
“舍弟前几次带回你的文章和书法,学中朋友可都是赞赏有加,人人都想结识你啊。学问之道,在苦读、在精研、在揣摩,更重在切磋。不是我,像你这般日日在家中苦学,或不免眼界有限,现在或许还不成问题,以后就会有大碍了。”
况且又头,人们都周文宾乃苏州府数一数二的才子,见识果然不凡。只是他根不知道,自己根不想从科举而入仕途,只是想当个儒医而已,连名士都不想做。
况家搬到苏州府时间并不久,还不到两年光景,再加上家教甚严,况且认识的朋友很有限。至于周文宾所的学中朋友,他也略有所闻,那些人大多是一头钻进八股里,连经史都不通,和他们切磋未必有什么益处。
不过,他一直想见一个人,唐寅,唐伯虎,此人虽然年少,却已大名鼎鼎。他知道,周文宾和唐伯虎交往甚密,想了想此刻提这事儿显得鲁莽,还是没出口。
“家父刚刚加盟了一家书院,由我与几位学中同道一道经营,舍弟如不嫌弃,欢迎来与大家共同学而习之。难道这个令尊大人也会反对吗?”周文宾好像认真了起来。
况且一时语塞。况毓眨巴着眼,望着哥哥。
明代基都是私塾,负责启蒙教育,老师也就是塾师,一般都是穷秀才,教授的学生就是童生。童生在县里考取秀才功名后,一般就不必上学了,要么自己在家钻研苦学,要么出门游学,与各地好友切磋,准备考取举人。
秀才很容易考取,举人就难了,因为是一个省的考生共聚一场,每年考取名额有限,但一旦考取了举人,可谓鱼跃龙门,身份地位迥然不同了,可以靠着一个举人的功名,即便不做官,想过平常富足的日子还是绰绰有余。
当然,要想做官的话,举人功名就不够用了,要进士才行。举人一般也就是做到知县为止,能做到知府的很少,封疆大吏基沾不到边。进士就不一样了,有可能做个县令,也有可能直通宰相,官阶之差天壤之别。
所以,某人一旦进士及第,所有人都会把他当作未来的宰相,至少他有这个资格了,至于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之后,到底能不能当上宰相,自然无人知晓。但谁也不敢随便得罪一个未来宰相。
况钟为况且设计的发展路线就是考取秀才,这一唾手可得,然后考取举人。举人就不那么容易了,许多时候不仅仅是学问高低,更多的是命运、运气等等,至于进士,真要靠命了。
况钟的设想是要儿子凭借举人的功名做保护伞,行医天下,走儒医的路子。一个有举人功名的儒医,身份自然跟一般的大夫郎中天差地别,既可以求富贵,也可以保性命,可进可退。
在明朝,要想彻底改变命运,只有走科举的路子,别无他途。比如范进,没中举人时,穷的饭都吃不上,天天喝西北风,一日中举,一跃而上青云,大把的银子有人送到手上,大房子有人送,更不用家中器物和仆人了。
周文宾早就是秀才了,下一步就是向举人迈进。按他不用上学了,只是他家中富裕,乐于和苏州的一些名士才子聚会,切磋诗文。
在周文宾鼓动下,这批青年才俊后来索性集体加盟了苏州府的一家书院,请当地名流宿儒来讲学。这当然比私塾强多了,可以是型的国子监。
“加盟书院,我们也好一睹况兄的文采啊。”周文宾的邀请倒是实实在在。
其实况且对书院的情况早已有所耳闻,也觉得那是个不错的场所,最主要的是书院没有固定的规矩,想去就去,不想去可以不去,不像私塾,要天天上课背书的。这样也不耽误他在家中学医。
“周兄美意弟心领了,只是不敢擅自做主,须回家请示家父方能决定。”他拱手致谢。
“这是当然,不过我听令尊大人对你游学向来是不反对的。”
况且含笑头,没有再做推辞。
“那我就静候你的佳音,学中朋友可都盼着哪。”周文宾开心大笑,拊掌道:“来人,上坛最好的花雕来,我和况公子当浮三大白。”
“这个怕是不妥,弟不该在外擅自饮酒。”况且急忙推辞。
“今日欢会,不饮酒焉能成欢,你放心,令尊若是见责,我定当到府上负荆请罪。”
周文宾不由分,连连呼酒,他的两个仆人嫌伙计动作慢,径自进入后厨自己拿了,倒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刘妈原想拦着,但看到周文宾的气度仪表,连话都不敢了,哪里还敢阻止。
须臾,酒来,仆人给二人各倒了三盏,倒是不多。
闻到酒的香气,况毓也嚷着要酒喝,周文宾是喜欢热闹的人,哪会不肯,马上又要了一瓶金华甜酒给况毓和刘妈。刘妈也是好酒的人,平日里喝不到,此刻闻道甜酒的味道,就什么也不顾了。
况钟一生颠簸,长期积郁,患有严重的风湿病,是故常年炮制各种药酒,以调治身体。况且兄妹从没事就偷着喝两口,长期以往,若这酒量,兄妹两人可以是有童子功的。
当下三人对饮三盏,然后仆人奉上一些鲜果干果下酒。况毓桌上也是一样。
三盏过后,两人就是随便喝了,吃些鲜果和干果。周文宾便对况且讲述一些书院中的趣闻乐事,引得况且频频开颜。
不知不觉间一坛酒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况且还未觉得什么,周文宾倒是有些多了。他忽然站起,环顾四周,然后到:“别人都我狂,我今日还要作件狂事。”
众人都看着他,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周文宾哈哈一笑道:“今日我要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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