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孙绍宗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广德帝脸上的表情渐渐敛去,冷冽的目光往戴权身上一斜,戴权忙道:“奴婢去送一送他。”
说着,也躬身倒退着出了厅堂。
广德帝这才面无表情的,将大袖往身后一卷,倒负双手撞开湘帘,施施然进到了里间。
然而绕过门前的四季屏风,他那一脸古井无波,却又霎时间崩了个四分五裂。
只见西北角一面半人高的玻璃镜前,正有个红妆素裹的女子,将丰腴适度的娇躯后仰对折着,双手单脚撑在地上,竭力将一条修长匀称的腿儿高高举到了半空。
这等姿势显然并不容易维系,任女子将一缕青丝紧紧咬在口中苦撑,那未着罗袜的玉足,仍是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白瓷也似的,荡漾出一团莹玉光圈。
而那五根紧紧拢住的脚趾,又在那一片莹光中,掐出了个红润润的梢头……
这一幕本就已是秀色可餐,偏玻璃镜里又映出个一般无二的影子,并蒂莲似的相映成趣!
便是见惯了三宫粉黛的广德帝,此时也不禁喉头发干、燥意上涌,无须再用什么丹药,便唤醒了一团龙马精神。
他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却顿时‘惊动’那镜前的女子。
却见女子不慌不忙的起身施了一礼,柔声嗔怪道:“陛下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只顾着看臣妾出丑。”
说话间,那披散的青丝自口中滑落大半,在她鼓囊囊的衣襟上撩荡着,却仍有数根黏在嘴角。
那黑亮的秀发,配上她微微张开的樱唇、潮红未退的双颊,直让人食指大动,恨不能立刻将那发丝摘出来,再换些别的什么物件‘填补’进去。
这要算是出丑,天下还有何物能当的一个‘美’字?
也就是广德帝上了年纪,若换在早年间,怕是早扑将上去与她互诉衷肠了!
就见广德帝将右手横在身前,抖落了明黄色的袍袖,笑道:“爱妃这‘求子诀’倒是愈发的精熟了,容妃等人至今还困在前篇十二式,唯有爱妃演练到了后篇。”
女子却不敢应这话,忙自谦道:“陛下切勿谬赞臣妾,臣妾只是贪多嚼不烂罢了,哪及的上容妃妹妹稳扎稳打?”
广德帝又是一笑,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反问道:“适才朕还听你在门后发笑,却怎得又练起了这‘求子决’。”
初时他见女子摆出那等撩人姿态,也曾怀疑她是临阵抱佛脚,但离近了细瞧,那眉梢鬓角香汗淋漓,却又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激发出来的。
女子嫣然一笑,引着广德帝在矮榻上坐了,这才道:“初时陛下不过问些饮食起居,臣妾听一听又何妨?后面说起军国大事,却不是后宫妇人该关切的,恰巧臣妾又想起这‘求子决’正是孙家二郎所献,便顺势演练了一番。”
这番话说的不温不火、入情入理,即便广德帝心知肚明,但凡是宫中得势的嫔妃,都与朝政有千丝万缕的牵扯,还是禁不住老怀大慰。
于是伸手将女子揽进怀里,笑道:“怪不得皇后常说,这宫里属你是个知情识趣的。”
顿了顿,又忍不住叹道:“说来也是荣国公余荫未决,虽养出几个酒囊饭袋,却也教出了你这样的女子,结下了王、孙、甄、史这样的姻亲。”
说话间,干别的大手已然拢在了女子小腹上,幽幽道:“你若是能替朕诞下龙儿,倒也省得朕再费心思选人辅佐他。”
这女子自然正是荣国府长女贾元春。
却说她听了广德帝这番说辞,既不敢应下,又愿意虚言推让,只得装出羞喜的模样,将臻首埋在了广德帝胸前。
同时她心下却在琢磨:自家这几门姻亲里,孙家竟排在了甄家和史家前面,足见皇帝对孙家兄弟的器重——看来日后还要叮嘱家中,多与孙家亲近来往才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孙绍宗出了院子,正不知该顺着游廊,回去寻那李太监,还是等方才引路的宫女过来,忽见戴权笑吟吟的跟了出来,往西北角一指,道:“走吧,随咱家过去歇歇脚。”
孙绍宗刚才还奇怪,广德帝为何半句都不问白莲教的事儿,甚至连最初的目的都忘了——感情是托了戴权同自己分说。
于是忙恭谨的应下,跟着挺直了腰板的戴权,到了西北角凉亭之中。
戴权先选了个背风的角落,慵懒倚着柱子坐了,又指着斜对面的长条石凳,道:“坐下说话吧,又不是在陛下面前,用不着这般拘束。”
他说的随意,孙绍宗却哪敢当真?
半跪着行了个军礼,正色道:“孙某多承大人厚爱,这礼数却更是不能缺——标下孙绍宗,见过指挥使大人!”
戴权脸上的笑意顿时又热络了几分,点指着孙绍宗道:“你这猴儿着实乖巧,怪不得陛下和太子都对你青睐有加。”
说着,那眼睛微微一咪,貌似无意的问了句:“听说太子妃的娘家,最近要同你家联宗?”
孙绍宗心下顿时一凛,当初太子虽然透露了这方面的意思,可这些日子并未有什么风声传出,眼下却忽然被戴权点破,难道是皇帝对自己过于亲近太子,有所不满?!
心下转了不知多少个念头,孙绍宗嘴上却不敢怠慢分毫,忙又拱手道:“这联宗之事,太子殿下的确曾随口提起过,不过这般错爱,卑职实在愧不敢当。”
“有什么愧不敢当的?”
戴权又是一笑,道:“能劝得殿下亲近太上皇,顺势拉拢那些惶惶不安的勋贵,这可是大功一件,换个联宗的恩典也尽够了。”
我去~
当时明明是在园中空旷处说话,怎么连这‘尽孝、养势’的主意,也落入了戴权耳中?
不对!
应该不是那天的话,被人偷听了去。
八成是太子操之过急,在人前露出了马脚,才让戴权和皇帝顺藤摸瓜,查到了自己头上——毕竟这些日子里有机会向太子进言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而已。
猪队友、真是特娘的猪队友啊!
心下破口大骂着,孙绍宗忙改成了双膝跪地,道:“指挥大人容禀,卑职……”
“好了、好了。”
戴权却混不在意的将手虚抬了几下,等到孙绍宗小心翼翼的从地上起身,这才笑道:“百善孝为先,你身为臣子,劝殿下一心向善,又有什么好惶恐的?”
不过随即,他那笑意便又收敛了大半,似笑非笑的道:“不过凡事都要有个度,若是逾越了身为臣子的本分,那灭顶之灾恐怕就为时不远了。”
这特娘一惊一乍的,吓唬谁呢?!
孙绍宗心下又不禁爆出了粗口,面上却是诚惶诚恐的恭声道:“卑职谨遵大人教导!”
“我也就是给你敲敲边鼓,其实你今儿能主动提起要去湖广叛乱,就足见你还没彻底昏了头脑!”
戴权说着,自那石头长凳上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从袖袋里摸出个鼻烟壶,倒出些粉末,往鼻子里搓揉了着,用力的吸了几口。
“啊……阿嚏!”
打出个大大的喷嚏,他似乎整个人都舒泰了许多,慵慵懒懒的在亭子里踱着方步,有一搭无一搭的交代道:“既然想去南边儿,京里的闲事就少掺和,管好你自己那两摊子事儿就成。”
孙绍宗忙恭声应了,戴权便又顺手抛过件东西来:“去吧,那些白莲教的贼人,约莫也该醒过来了,这查案子的事儿,到底还是你更在行——有什么要紧的消息,记得派人知会我一声。”
孙绍宗把那物件接在手里,却是个皇城侍卫的腰牌儿——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心下腹诽着,孙绍宗正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外面却忽然响起个婉转似百灵的嗓音:“呦~这怎么还有个外人在?”
孙绍宗下意识的循声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好一对儿‘凶器’!
却原来那凉亭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队女子,为首的身着仿唐宫装,直裹束的可乐瓶仿佛,身量不算太高,那胸围却与司棋有着一拼。
一瞧这装扮,就知道肯定不是宫女!
孙绍宗连脸都没敢细看,就忙把眼睛从那胸脯上挪了开来,躬身往后缩了缩,等着上前答话。
“容妃娘娘恕罪。”
就见戴权笑吟吟的迎了上去,躬身道:“这位孙千户是奉召而来,老奴因兼领着北镇抚司,便在凉亭里同他聊了几句,却不想惊扰了娘娘。”
容妃?
这封号莫不是从‘有容乃大’来的?
孙绍宗这里正胡思乱想,那边儿容妃已经殷勤的夫妻了戴权,连道‘戴伴伴何须多礼’,却是再也没瞧自己一眼。
看来这位应该是冲着戴权来的。
好在戴权并未忘记孙绍宗在侧,转头招呼他上前向容妃见礼,又吩咐道:“这宫闱重地,你身为外臣也不便久留——李忠,带孙千户出宫。”
随着戴权一声招呼,先前那李太监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殷勤的上前见过容妃,然后便引着孙绍宗向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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