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孙绍宗还当是阮蓉和香菱在穿衣服,下意识来了个大鹏展翅,想将两人裹弄进怀里。
谁知两条胳膊却齐齐扫了个空。
他不信邪的劈开双腿,却也只搅起了满被窝的潮气。
人呢?
将眼皮撩开一条缝隙,石榴那提神醒脑的五官,顿时映入眼底,直唬的孙绍宗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才发现外面早已是天光大亮。
“二爷。”
石榴见他忽然坐起来,忙丢开卷到一半的帷帐,羞答答的在床前道了个万福。
“什么时辰了?”
孙绍宗打着哈欠,随手掀开了被子,昨夜酣战时留下的靡靡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约莫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昨晚上阮蓉竟主动找香菱过来,从诗词歌赋聊到了生子秘诀,然后又立足于实践,将原本博大精深的理论去粗取精,进行了深入浅出的剖析讲解。
若不是孙绍宗有些操之过急,这场鞭辟入里的讲座,简直称得上是完美。
“回二爷。”
就听石榴红着脸道:“已经快到巳正【上午十点】了,姨太太说您还有要紧的差事,所以才让奴婢过来服侍您梳洗更衣。”
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看来昨夜委实放浪的有些过了——这也难怪,虽说孙绍宗穿越以来,一床两好的事儿也经历了不少,可每回都有各种各样的顾忌,总是难以尽兴施展。
昨儿就不一样了,反正都是自己妾室,自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丝毫不用考虑‘善后’的问题。
心下回忆着昨晚那不可开交、异口同声的妙处,孙绍宗将两条粗长的毛腿往外一伸,石榴忙把裤子给他套上。
这时芙蓉也打了热水来,两人上前七手八脚,很快便将孙绍宗打扮的焕然一新,又抱了那被褥出去搓洗晾晒。
而孙绍宗径自到了外间,见方桌上用竹篦子拢着盆八宝粥和几碟小菜,便胡乱填了个八分饱,这才施施然出了房门。
到了院里,他往西南角一张望,果然不出所料,包括尤二姐在内,三个女人都在凉亭里守着孩子闲话家常。
孙绍宗大踏步赶了过去,先将女儿从竹篮里抱起来,吧唧亲了一口,这才笑着对起身相迎的香菱道:“这可是欠下两首诗了,我也不催你,这南下平叛之前,怎么也该让爷品鉴品鉴吧?”
香菱腾一下子红了脸颊,支吾嗫嚅着,却早被阮蓉摁回了座上。
“别理会爷,他就知道糟践正经学问。”
阮蓉说着,又正色道:“方才我听赵管家说,您那柄金丝大环刀裂了好些个口子,以后怕是用不得了——老爷既然是要南下平叛的,好歹也打件趁手的兵刃,再让大爷帮着弄件甲胄防身。”
这倒真是桩要紧事。
这京城里鲜少用到个人武力,赤手空拳外加一身怪力,便足以横行无忌了。
可如今既然要南下平叛,置办一身合适的装备,也便迫在眉睫了。
在凉亭里同妻儿道别,孙绍宗匹马出了府门,沿路就一直琢磨着兵刃铠甲的事。
铠甲其实倒还好说,便宜大哥的身量和孙绍宗差不多,只是腰围粗了些——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拿他的盔甲改一改就是。
至于这兵刃么……
恐怕一时难以寻到现成的,毕竟满京城也找不出半个,能在力气上匹敌孙绍宗的武夫,这现成的兵刃不是轻了、就是太轻了。
思来想去,也只好去将作监打几件新兵刃了。
反正孙绍宗也不追求什么精雕细琢,只要分量足够、结实耐操就成。
至于外形么,最好能附带‘威慑’效果,譬如说搞个百十斤的青龙偃月刀——湖广一带,正是关二爷踏入人生巅峰的所在,虽说大周朝并未将关二爷尊为武圣,但借二爷的名头唬一唬那些山蛮子,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转念一想,那青龙偃月刀貌似利于马战,在山地怕是多有不便。
要么……
来两柄大铁锤?
就照着评书里那什么四猛八锤来!
当然,八百斤的擂鼓翁金锤肯定是没戏——就算孙绍宗能使得动,背着那玩意儿在山里长途奔袭,也非把人累吐血不可。
一个锤子八十二斤,应该就差不离了。
长度么,暂定为四尺【约1米25】,对上长兵器或许吃亏了些,但在山地作战,灵活性是非常重要的。
而锤子这玩意儿实诚,八十二斤也未必有多大一坨,只要力气足够,就不会显得笨拙。
等等!
要么干脆一手锤子、一手狼牙棒得了,砸门的时候用锤子,杀人的时候用狼牙棒,那大钉子蹭上就是个血窟窿,威慑力保证妥妥的。
最好再弄块盾牌,免得冲锋陷阵的时候,不小心被冷箭伤到。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眼见到了北镇抚司门外,孙绍宗一边甩蹬下马,一边忍不住哑然失笑起来。
貌似自己方才琢磨的那些,不像是去和异族打仗,倒像是要在沙盒游戏里开无双似的!
“大人。”
正自嘲的笑着,就见杨立才飞也似的迎了出来,压低嗓音道:“昨晚上又招了几个,其中还有一个姓王的香主。”
有个香主招供了?!
孙绍宗心下一动,却知道此处并非说话的所在,随手把缰绳丢给守门的小校,便带着杨立才进到了北镇抚司里。
一直到穿过二门夹道,孙绍宗这才开口问道:“那些反贼都招供出了些什么?”
“多是西北白莲教内幕,包括几个分舵的地址,以及平日以什么营生敛财之类的。”
这些情报,陆辉肯定是如获至宝,可孙绍宗对此却并不怎么感冒——先不说他过些日子,就要出京外放了,就算可以留在京中,也轮不到他来主持围剿西北的白莲教余党。
因而孙绍宗又追问道:“可有京中内奸,或者白莲圣女的消息?”
杨立才苦笑一声:“倒不能说是没有,只是……”
却原来根据那王香主交代,白莲圣女的认证方法,只有葛谵一人知晓。
即便是派人去探查,日食当日诞下的女婴,葛谵也只是交代说,要将婴儿上下都看个真切,若有什么胎记之类的,则要牢记位置和形状,回去向他仔细禀报。
因而眼下只能确定,白莲教圣女身上有个特别的胎记——但具体的位置和形状,却是不得而知。
至于隐藏在京城奸细么。
王香主也说尽在李姑婆掌握之中,自己未曾有过什么接触。
不过他还是提供了一个确切的消息:埋伏在京城官府的王牌奸细丙三,家中妻子已然有了身孕。
“镇抚大人昨夜就已经派人,循着这条线索去查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京中妻子有孕的官员名录,就会呈送过来。”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地牢入口处。
眼瞧着那两扇大门左右敞开,露出黑黝黝的下行隧道,孙绍宗又抓紧时间问:“那王香主可曾招供出,当初在客栈时是谁泄的密?”
杨立才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当时是有人捡到了一张字条,提醒说附近有咱们北镇抚司的人埋伏——至于这字条出自何人之手,却是并不知情。”
这倒也在孙绍宗的预料之中。
莫说那龙禁卫里的内奸,未必是白莲教的人,就算真是白莲教的卧底,也断不会在那等时候,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
因而他又追问:“那字条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辰捡到的?”
未等杨立才回答,地牢里先有人开腔道:“约莫是在巳时末【接近上午十一点】,地点嘛,是鲤跃居后面,白莲教包下的独门小院里——当时是有人用纸条包着石子,隔墙扔了进去。”
说话间,就见略有些憔悴的陆辉,从地牢里走了出来。
若不是那一身墨蛟吞云袍还算得体,他脸狰狞的疤痕配上幽暗的隧道,真恍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当然,对于大多数中低级官员而言,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可要比恶鬼恐怖多了。
“镇抚大人。”
孙绍宗和杨立才忙迎上去躬身见礼。
陆辉随意的摆了摆手,道:“无须多礼,我查问这许久,也只暂时排除了赵嘉义、宋雄两个,余下三人怕还要偏劳孙千户了。”
说是只排除了两个,但提起赵嘉义、宋雄二人的名姓时,陆辉脸上那刀疤都红亮了几分,显然心下也是欢喜的紧。
毕竟赵嘉义身为试千户,可说是陆辉从江南带回来的领军人物,当初他牵连进内奸一案,对陆辉的威望可说是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也正因此,陆辉才愈发对孙绍宗萌生了猜忌。
如今能证明赵嘉义的清白,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了。
“下官职责所在,当不起‘偏劳’二字。”
孙绍宗先客气了一下,随即又道:“那赵炜应该也能排除,他在巳末虽然也曾接近过客栈,却有人可以证明,他未曾靠近过后院。”
“如此说来,便只剩下臧亮和徐昆了!”
陆辉狞笑一声,立刻喊过跟在身后的两个总旗,吩咐道:“去将臧亮和徐昆的家人全都请来,先好生款待着,且等孙千户查清真相再做计较!”
啧~
这明显是准备拿全家老小的性命,去威胁恐吓那内奸。
说实话,对这种那老弱妇孺当人质的做法,孙绍宗是颇有些抵触的,可无奈这年头官方最爱干的就是‘株连’——再说祸不及家人什么的,同特务机关也理论不得。
眼下也只能寄望于,那内奸不是个薄情取义的主儿,否则……
孙绍宗暗叹一声,又拱手道:“还请大人把供状副本取来,下官也好先了解一下,贼人都招供出了些什么。”
陆辉就等着他查缺补漏呢,自然不会拒绝,忙将孙绍宗领到了看守室里,将几份供状摆在了他面前。
孙绍宗却不急着去翻看,而是先把昨儿编排的时间表翻了出来,放在桌上随时准备对照。
“对了。”
陆辉正要悄默声的退出去,看看审讯室那边儿的进展,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住脚步赞道:“孙千户招降的那吴水根,倒是个拷问犯人的好材料,这里面有一多半的口供,都是他问出来的。”
这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原本孙绍宗只是想拿吴水根做个噱头,哪曾想这厮因为差点戴了绿帽子,竟对原本的同党下起了狠手。
而这叛徒一旦疯狂起来,可是比敌人还要凶残多了——再加上吴水根久在白莲教厮混,就算那些贼人想说谎瞒哄,也难以做到。
所以这机缘巧合之下,他倒真成了一柄逼供的利器。
却说陆辉离开之后,孙绍宗便逐行逐字的,翻阅起了那些供状,内里果然和杨立才说的一样,多是西北的情报。
至于京城方面的消息,却是乏善可陈。
当然,也不能说是一点有关于京城的消息都没有,至少有个在李姑婆麾下,兼职牛郎的贼人,就招供出不少京中贵妇人的秘闻。
什么某某侍郎的夫人,最爱被人绑起来弄啦;某某侯的遗孀得了脏病,流出绿汁啦;某某年轻翰林的母亲两次……
“咦?”
正看的无语,一个诧异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孙绍宗抬头望去,却见是个总旗正捧着本册子,站在门口向里张望。
“千户大人。”
那总旗见孙绍宗望过来,忙进门见礼道:“卑职奉命,要呈送一份名录给镇抚大人。”
名录?
孙绍宗把口供往桌上一放,问道:“可是妻子怀孕的京官目录?”
那总旗闻言,身子又往下弯了弯,透着三分气短的应了声:“正是。”
虽然有些好奇,他这副畏缩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孙绍宗也懒得深究,屈指往桌上戳了戳,道:“先放这里吧,我待会再亲自呈送给镇抚大人。”
那总旗惊愕抬头扫了孙绍宗一眼,随即又忙垂下脑袋,支吾道:“这……这怕是……”
“怎么?!”
孙绍宗神色一利,呵问道:“莫非是镇抚大人有令,不准本官过目这份名录?”
“不不不!绝无此事!”
那总旗吓的脸都绿了,这要是传到陆辉耳朵里,一个挑拨上官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因而他也顾不得什么避讳,忙把那名录双手奉送到孙绍宗面前。
孙绍宗接在手里,随手翻开来一瞧,登时便明白这厮为什么遮遮掩掩了,盖因那第一页上最显眼的,便是‘孙绍祖’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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