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给林黛玉贺寿回来,孙绍宗一连十余日间,可是忙的一塌糊涂。
首先是儿子的满月酒,连筹备到事后盘点收拾,足足折腾了四天有余。
而二月十五那日,也当真称得上是高朋满座,礼物更是堆了半个客厅,把个魏老管家激动的泪流满面,是好些年都没见过家里这般热闹了。
等到了二月十八,断断续续考了三场九天之后,今年的会试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于谦和孙承涛二人倒还罢了,只是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心态倒还平和——但那孙承业却是回府之后,就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不吃不喝,任谁劝也不肯开门。
最后还是孙绍祖恼了,一脚踹开房门,将他从里面扯将出来,兜头掐脸灌下半斤烧酒,当时整个人就变得‘精神’百倍!
跌跌撞撞在那院子里打起了醉八仙,嘴里更是指天誓日的乱骂,洋洋洒洒数千字脱口而出,通篇竟还不带一个脏字,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虽孙绍宗到最后,也没明白孙承业究竟是在骂谁,但心下却是后悔的紧——要早知道这样,当初赶考时给他在酒壶里搀些酒水,岂不是早把那锦绣文章做好了?
此后几日,孙绍宗又要筹备‘同年聚会’的事,选日子、定酒楼、发帖子、排座位……
先是忙的晕头转向,随后又喝的昏天暗地。
第二天响午醒来的时候,孙绍宗对那场聚会唯一的记忆,就是许泰满脸惭uan愧a的表示,自己来已经准备辞官谢罪了,谁曾想王太尉宽宏大度不计前嫌,竟上表举荐自己去兵部任职,实在是宰相胸襟云云。
其实要攀附权贵,也算是官场上的人之常情,当初孙家落拓时,还不是隔三差五去荣国府里献媚?
可问题是,许泰前脚还上书痛斥王子腾,转脸就又把对方捧到了天上,这变化实在忒快了些,也难怪众同年有些难以接受。
尤其他当初,还是以悍不畏死而闻名的……
书不赘言。
转过天,也就是二月二十六这日,孙绍宗刚在府衙门房里点完卯,正准备去刑名司坐堂当值,就见斜下里蹿出个府尹属吏,是韩安邦有事要请他过去相商。
却孙绍宗跟着那吏,一路到了韩安邦正院之中,就见他没在屋里候着,而是在院西南角的凉亭中,摆下了一壶清茶。
“见过府尹大人。”
孙绍宗上前施礼道:“却不知大人召见下官,究竟所为何事?”
这就是地位变化的具体展现了,当初做通判时,韩安邦喊他过来时,可不会用上‘相商’二字;而孙绍宗见礼之后,也只能问上官‘有何吩咐’而不是‘所为何事’。
“坐坐坐,坐下。”
韩安邦假模假样的起身让了让,等孙绍宗把屁股放在对面的石墩上,他又斟满了两杯清茶,这才明言道:“其实我这次找孙治中过来,实是有一事相托。”
相托?
要是刑名司分内的事儿,断断用不到这两个字。
孙绍宗一下子便提高了警惕,面上却是古井无波的问道:“却不知府尹大人,想要托付下官何事?”
“最近的邸报你应该也看了吧?”
就听韩安邦又言:“河北与顺天府合并为直隶省的公文已经批下来了,总督府那边儿一来是有些新章程,要向下面宣布;二来也想趁机办个仪式,弄出些动静来——所以希望各府都能派人过去参与。”
“可眼下春耕在即,各地知府都是不敢轻离的,贾府丞那里又一时脱不开身,所以官便想派你去总督府走上一遭,却不知孙治中意下如何?”
啧~
怪不得那卫若兰最近老实的紧,却原来是在静等‘调虎离山’的好机会!
孙绍宗心下哂笑,面上却仍是不露声色:“敢问总督府衙门建在何处,下官如果要去的,应该什么时候动身,又要在那总督府里逗留几日?”
韩安邦一一答道:“总督府就是由原的巡抚衙门改的,自然还在津门三岔河口附近,而省里公文上定下的日子,是下月初五到初十之间。”
“依着我的意思,孙治中大可下月初一就动身上路,提前两日到那津门,一来显得咱们府里重视,二来去的早一些,也免得被人咱们拿乔。”
着,他摇头晃脑的叹气道:“咱们京兆尹的官儿,实在是难做啊!”
这矫情劲儿吧。
孙绍宗一边儿酸的不行,一边儿假模假样的数着手指头,那眉头渐渐皱起,假做迟疑道:“这怕是不合适吧?大人也该晓得,下官的哥哥三月十八就要大婚了,我这做兄弟怎么也得在旁帮衬……”
“这你放心!”
韩安邦既然是有备而来,又怎么会不晓得此事?
只听他想也不想,便拍着胸膛许诺道:“孙治中既然是去为咱们府里办事,令兄的婚事上若有什么为难之处,我与贾府丞必会鼎力相助!”
着,他又起身一礼道:“此行事关咱们府里与督府的远近亲疏,派旁人过去一来分量不够,二来官也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也只能偏劳孙治中了。”
呵呵~
孙绍宗心下又禁不住冷笑了两声,看来这趟差事自己不去是不行了。
就是不知自己走后,那卫若兰又准备了些什么手段,来挖自己的墙角。
这般想着,他却是也是长叹了一声,无奈道:“大人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下官也不好再推托什么——还请大人出具一份官凭,送到我那刑名司里,下官去了也好师出有名。”
“自该如此、自该如此!”
韩安邦来还准备了许多手段,要千方百计迫使孙绍宗答应离京。
谁知还没来得及施展出来,孙绍宗便已经应下了,他自然有些喜出望外,于是忙不迭的点头:“一会儿官便让人把官凭送去,顺带把督府发来的公文,也一并转到刑名司。”
这韩府尹到底还是欠了些道行,要是换成贾雨村那老狐狸,断不至于如此喜形于色。
几句闲话过后,孙绍宗出了府尹正堂,心下头一个想到的却不是卫若兰有什么手段,而是当初薛蟠那句:我那婚事,二哥有空便来瞅瞅,没空就算了。
这还真让他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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