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的回答?”
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面容苍白的少年看上去几乎就要和他所处于的雪景融为一体,当斯巴特大叔满脸遗憾地将雷切的决定告诉莱恩的时候,少年不哭不闹,脸上还是一副平日子那样淡然的样子,只是在最初的时候,轻轻颤动而后缓缓垂下的睫毛出卖了少年内心的情绪。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斯巴特大叔有些叹息——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漂亮年轻人并不适合做王权者,红组织他有所耳闻,鹰眼那样聪明的男人,是不会允许自己的手下拥有成为上位者的能力的……然而,至少作为一名手下来,莱恩却不失为一把锐利的武器——如今,这把锐利的武器,却就这样被雷切轻而易举地在打磨至最锋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折断了。
异常舍得。
不,准确地来,应该是异常的任性才对。
其实他也不太能准确地出他的上位者到底想做什么,至少从一开始男人的所作所为来看,斯巴特大叔几乎就要以为他是认真地想要夺取三号楼的领导权……那些被雷切亲自弄进绝翅馆的少年,从最开始的米拉开始,雷切从始至终都在那么认真地进行着他的游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忽然改变了他的主意呢?
大概是因为,发现了更有趣、更值得他去追逐的东西——?
斯巴特大叔微微一顿,站在莱恩面前,他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诧异,刚刚,他居然用了“追逐”这个词?
“你回去吧,”斯巴特大叔看着面前的莱恩,收回了自己的几乎已经飘远的神智,让自己看上去近乎于冷酷无情地,“你应该也知道,其实自己并不合适作一名王权者,如果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鹰眼那边,今天大概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莱恩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一丝茫然。
而这一次,斯巴特大叔却没有再什么,只留下一句“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之后,便转身回到了二号楼。
莱恩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起头,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看见三十一楼的窗子,而他要找的男人,大概此时此刻就懒洋洋地坐在那扇窗子后面吧?就像他喜欢的那样,从最高处俯瞰着绝翅馆的一切,神情慵懒地抽着他喜欢的那种烟草。
莱恩第一次见到雷切的时候,他就是这副这样。
当他蹑手蹑脚地闯入那个号称世界警备最森严的别墅,看着那一片宁静祥和的卧室,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得手的那一秒,却听见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男人了什么来着?
莱恩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最后终于想起,在这场他职业生涯中唯一的一次失败里,他的猎物就那样懒洋洋地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半个身子沐浴在月光之中,他微微扬了扬下颚,笑着看站在房间中央震惊地瞪着绿色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杀手,湛蓝的瞳眸之中,是一派宁静——
“抱歉,我不太喜欢抬头看别人。”
明明是那个即将被捕杀的猎物,男人却始终显得那么从容。
后来莱恩才知道,这个叫雷切雷因斯的男人,他就是有这样骄傲的资。
莱恩记得,在进入绝翅馆的第一天,他认认真真地告诉那个当时他并没有放在眼里的黑发年轻人自己对于雷切的好感,并且坦然地告诉了他:“因为他很强。”
——是的,当时的莱恩并没有撒谎,因为那个拥有一头灿烂的红色头发的男人很强,无论是脑袋还是身手,所以,无论如何,就不自觉地想要追随他的步伐了。
“……”
抬着头,看着高高的建筑,琉璃瓦仿佛一层不染一般在阳光之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阳光很刺眼,建筑的一半开始再往上,就仿佛被笼罩在了一层生人勿进的结界当中,什么都看不清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光景忽然让莱恩前所未有地有了一种空虚的无助感,他忽然不想再回到那个混乱的餐厅。
喏,莱恩,你看见了,早就对你过,想要当一名上位者,并不是有拳头就能解决一切的。
——不想再面对所有支持他的或者反对他的人,不想再参合关于绝翅馆的任何一件事情。
如果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鹰眼那边,今天大概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不想见到鹰眼,让他嘲笑自己的叛变失败。
恭喜你,成为三号楼的王权者。
——不想见到雷切,因为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问出一句在他受到的洗脑教育之中,绝对不允许的“为什么”。
刚才那个大叔,他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因为不再属于“红”,不再是外面的人口中那个闻之变色的尖杀手,也不再是雷切的一颗棋子,他不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他自己。
而奇妙的是,莱恩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的一生都应该被人操控着的,就好像一个永远让人抓在手中走路的孩子,此时此刻,忽然失去了牵引他站起来,然后稳步向前的支撑力。
莱恩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放入口袋,口袋之中的三号楼王权者徽章仿佛灼热得几乎要灼伤他,少年脸上微微一顿,快速地、神经质一般将自己的手从口袋中收回来,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发酸的眼角,之后,拥有漂亮脸孔的少年再也没有抬起头,试图去再次寻找那看不见的方向,他转过身,沿着雪地上那一串孤零零的脚印,莱恩只是用了三秒停顿,而后,毅然决然地顺着原来的方向往回走。
……
当莱恩回到餐厅的时候,正看见四号楼的王权者驾着一架梯子,按上去挺滑稽地趴在被他弄坏的那扇窗户上往里面看。
四号楼的狱警站在梯子旁边,并且远远地就看见了归来的莱恩,狱警只是稍稍一愣,随即抬起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远远地,莱恩看见他的唇角动了动,然后大约过了三秒,站在梯子上的白堂就将自己的脑袋拧向了莱恩来的方向。
这时候,莱恩才看见,白堂手中拎着的是医药箱。
当他回头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把医用药棉和一款绷带。
莱恩那张万年冰山脸终于有破功的迹象,唇角抽了抽,走到梯子底下完无视了在一旁满脸警备的大型忠犬狱警,抬着头去看站在楼梯上的王权者:“……你在做什么?”
白堂大叔脸上那张笑眯眯的假面具也有些同样挂不住,“给你的对手送药”这种话无论如何都不出口,正当他尴尬的时候,站在梯子下面的雷伊克清了清嗓音,用“你奈我何”的狂霸拽语气:“雷伊斯拜托我给你们送一药,以防馆长消气开门之后,里面死得一个都不剩。”
又是一个来帮他的人么?
莱恩有些不以为然地哦了声,了头,却再也没有多哪怕一句话。然后在这两名不速之客的惊讶目光之中,少年再一次表演了自己飞檐走壁的能力,轻轻松松地用和出来时候同样敏捷的姿势爬上餐厅的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像一只无声无息的猫儿似的重新缩进了餐厅里。
白堂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楼梯,又看了看站在楼梯边一脸严肃地扶着楼梯随时防止他摔下来的雷伊克,忽然觉得作为一名多吃了几年盐的老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要是早知道莱恩在外面并且会用这么逆天的身手回归餐厅,打死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跑来丢脸。
雷伊克依旧面无表情,习惯性地压了压狱警帽子的帽檐,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四号楼的王权者:“扔完了么?”
白堂眨眨眼,举了举手中空空如也的医药箱,低头看着年轻的狱警那张平静的双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头。
然后就看见雷伊克一只脚踩在楼梯上,伸手,将他像是抱孩子似的从楼梯上抱了下来。
脚踏实地地踩在堆积了一层冰雪的地面上,白堂低着头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老了还是变成了婴儿这个矛盾的问题,最糟糕的是,这个时候,从餐厅围墙的另一边,响起了某个黑发年轻人欢快的声音——
“谢啦,白堂大叔,祝你和雷伊克白头偕老!”
四号楼的王权者脸上那层永远笑眯眯的面具终于碎裂,红了老脸,白堂显得有些慌张地抬起头,却惊讶地看见,站在楼梯边的狱警那张冰山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意。
雷伊克什么都没,只是伸手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目光柔和地:“走,外面冷,回牢房再。”
——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是绝翅馆最常出现的景象,狱警和王权者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雪地上,然而只需要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一次,却是狱警走在前面,王权者低着头走在后面。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在绝翅馆仿佛永远也下不完的雪,周围,只能听见室外鞋踩在雪地上时,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
此时此刻的餐厅当中,莱恩和阮向远面对面地站着,互相看着对方。
前者面无表情,后者抱着一大堆的棉签和消毒水,那叫个阳光灿烂。
窗边原应该是属于莱恩这一方人手的地盘,但是不知道在他出去的这一会儿发生了什么,此时,黑发年轻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的地盘上,异常嚣张地张着双臂迎接他那些各式各样的场外救援——莱恩相信,等到天黑的时候,不定会有人往里面扔保暖棉被也不定。
漂亮少年这么想着,心中微微嘲讽,转过脑袋,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莱巴特——非常意外的是,在几乎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叛变的情况下,这家伙似乎异常死心塌地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莱恩盯着莱巴特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用平静无起伏的声音:“莱巴特,你流鼻血了。”
莱巴特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把,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丝滑腻,并且随之而来的是口中也尝到了血腥甜腻的气味,耸了耸肩,这名三号楼的高层显得有些无所谓地:“哦,大概是鼻梁骨折了。”
语气那叫个淡定,就好像骨折的是别人的鼻子。
真爷们。
莱恩却只是挑挑眉,他就好像没有看见周围的那些犯人和站在他不远处的阮向远似的,那双如同湖水一般碧绿的瞳眸闪烁着,始终盯着面前流着鼻血的高层,莱恩仿佛若有所思地看着莱巴特,就好像能在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而此时,已经被莱巴特的人格魅力搞得略微羞愧的阮向远脸上也难得出现一儿愧疚的表情——早知道这货已经这么惨,刚才就不往他鼻孔里塞胡萝卜了。
但是站在阮向远身后的鹰眼看上去挺高兴——同为智慧型的高层,他和莱巴特总是不那么对盘,面对鼻孔往外喷血的莱巴特,他眯起眼,愉快地勾起唇角:“活该。”
阮向远头疼地瞥了他一眼。
正当黑发年轻人站在原地独自伤神的时候,忽然他感觉到面前的天仙少年的目光忽然从自己身上掠过,紧接着,那个鼻子开了闸门似的哗哗往外流血的高层猛地一下,就被什么人塞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阮向远:“……”
这张鼻青脸肿的脸忽然放大靠近,那视觉效果还真有看D恐怖片的节奏。
还没等黑发年轻人张口什么,站在他身后的鹰眼已经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往后拽了拽,嘴里还不忘记嚷嚷:“干什么干什么少靠我们狗那么近,愚蠢是会被传染的——”
阮向远开始后悔带鹰眼出来接应救援物品,带个沉默寡言的白雀外加一个同样智慧型的丑都比鹰眼强——至少不会乱话。
就在这尴尬得几乎呼出一口气都能冻僵了摔碎在地上成俩半的气氛之中,令人意外的是,莱恩那毫无情绪的嗓音,却忽然传入了阮向远的耳朵,并且话的内容听上去也非常奇幻——
“治好他。”
阮向远傻眼了。
鹰眼也震楞了。
莱巴特猛地回过头看着莱恩。
在场,满脸镇定地,只有莱恩一个人。
只见他动作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放进口袋,然后更加慢地掏了出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漂亮面容的少年的手仿佛在身边的桌子上摸了下,然后又飞快地拿开,然而,当人们看清楚了那被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在场的每一个犯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阮向远无声地蹙眉。
“我过,我从来不做亏生意。”少年淡淡着,忽然顿了顿,又补充,“但是,也从来不会亏了别人。”
“这份大礼果然够大。”
“斯巴特,我自由了,所以不当王权者,应该也没关系了吧。”
阮向远笑了,也不想在跟莱恩多纠结,一把抓过满脸不情愿的莱巴特,动作不怎么温柔地将手中的棉花拆开塞进他的鼻子里,修长的指尖在男人的鼻梁上摸了摸,确定好位置之后,干脆利落地上药——
当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顺手将作为炮灰的莱巴特推给了莱恩,然后一把抓过那放在桌子上的王权者徽章塞进自己的口袋中——这动作叫个快狠准,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某种犬类动物扑向骨头时候的热情表现。
鹰眼在身后看着,额角突突地跳。
周围,三号楼的众犯人看着,一时间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欢呼,没有痛哭,没有想象中的山崩地裂你死我活,更加没有预料之中大家以为就来来临的饥寒交迫,仿佛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们的王权者,换人了——
时间刚刚好,如果现在开始打扫卫生的话,不定还赶得上晚餐开饭。
寒风从被莱恩打碎的窗户吹入,一片雪花吹进,飘落在阮向远的鼻头,然后融化。
所有的人都僵硬地站在原地的时候,只有鹰眼悄悄滴勾起了唇角——一盘注定会满盘皆输两败俱伤的棋,果然只有在出现了“变数”的棋子时,才会悄然地发生变化。
雷切的这盘棋结束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主动让步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只不过,这一次,那个仿佛从来都不会输的男人输得非常彻底。
“喂,发生了什么——”
“不打一架也可以吗!!!王权者还可以这样做交接,太乱来了——”
“我才不管这个,我快痛死了,妈的有没有人去通知一下伊莱让他开门,我要去医疗室!”
“喂狗,当了老大以后不会就不给我们接骨头了吧!”
“妈的巴特你找死啊,‘狗’你是能叫的吗!!!老大!!!!”
周围乱七八糟嗷嗷大呼叫的声音响起,当莱恩转身离开,鹰眼轻笑着抬起手揉了揉站在他前面的黑发年轻人毛茸茸的脑袋,嗓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地压低音量,附在那在阳光照耀之下几乎变得透明的耳边:“大功告成,狗,来亲个嘴儿呗!”
阮向远转过头,然后在鹰眼惊讶的目光下,飞快地抓住他的脑袋,然后以一个霸气十足的姿态在男人的脑门上落下一吻。
“谢了,鹰眼。”
“……………………………………”
于是,三号楼最聪明的男人就这样风中凌乱地站在人群中央,直到看见阮向远指挥着犯人用破烂桌子给他搭建了个临时梯子,再笨手笨脚地从莱恩打开的那扇窗户爬出去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鹰眼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坑了一回。
这时候,从餐厅外面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哎呀”一声低呼。
鹰眼推开站在窗子下面的犯人,三两步爬上去,趴在窗户上往下看:“蠢狗,摔着了没?”
“还活着。”
阮向远揉着屁股从雪地里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不知道为什么,黑发年轻人那深一脚浅一脚姿势及其丑陋的背影,却让鹰眼想起了一年前,在他的牢房里,屁颠颠地撒着欢儿奔向前来救驾的雷切的狗崽子。
完不同的背影重合在一起,却毫无违和。
“花卷?”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声。
而令他惊讶的是,那个眼看着已经走远的黑发年轻人却在这时真的回过头来,阳光之下,那双过于耀眼的黑色瞳眸看着他,微笑:“少他妈乱给老子起外号。”
完,阮向远重新把自己的脑袋拧回去,冲着那个毫无意外通往二号路的方向,一路挺近。
直到黑发年轻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的那片树林之后,揉了揉仿佛还能感觉到前一秒带着微微湿润的柔软触感的额头,鹰眼低下头,那只完好的漂亮凤眼中露出一丝无奈,以及深深的笑意,男人低声冲着那早就空无一人的操场骂了一句脏话,而后,打了个呵欠,神情慵懒地向着餐厅角落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个位置走去。
……
上帝是仁慈的,在阮向远想好怎么跟少泽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并且服他放他进三号楼之前,他就成功地在二号楼下面看见了那头耀眼的红毛。
此时此刻,男人正蹲在那棵被曾经的狗崽子“灌溉”过无数次的树下,背上披着王权者披风,背对着阮向远,手里抓着一把铲子在那挖来挖去——
阮向远从墙上翻下来屁股落地导致臀部还有儿痛,于是他没能做出“雷切待我狂奔过去”的浪漫举动,只是慢吞吞地挪过去,抬脚,非常不礼貌并且胆大包天地用自己的脚尖戳了戳二号楼王权者结实的翘臀:“挖尸体呢?”
雷切头也不回,自己继续挖:“突然想看看,隼在里面好不好。”
阮向远:“………………………………………………………………………………”
玛德,蛇精病!!!!!!!!
满脸黑线地蹲下来,用吃奶的劲儿从男人手上抢过沾满了泥土和雪水混合物的铲子——由于红发男人在争抢过程中毫无预兆忽然放手,阮向远抓着铲子一个屁股蹲儿再一次摔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摔把他摔得来了脾气。
从地上面爬起来,抓着铲子用脏兮兮的铲子对准红发男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阮向远就是气的脸色发青:“你他妈有病啊雷切!!”
肮脏的泥土几乎都要糊到男人脸上。
然而,来应该有轻微洁癖的对方却意外地没有退缩。
男人只是用那双随时可以令人惊心动魄的湛蓝色瞳眸,平静地看着跟他一样傻乎乎地蹲在树下,却气的头发都竖起来的黑发年轻人,修长的指尖轻轻推开自己鼻子底下的铲子,雷切对视上黑发年轻人的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
“告诉我,你在下面过得好不好。”
阮向远一愣。
“冷不冷?饿不饿?”
将黑发年轻人手中的铲子抢走,看也不看地扔到身后,大手扣住前者的手腕,用不容拒绝的姿态将他猛地拽进自己的怀中,两人双双滚入雪地中,男人的大手用近乎于要让人窒息的力量狠狠地扣在他的腰间,仿佛就像是要将怀中的人蹂进自己的身体里,低沉而沙哑的嗓音,仿佛魔怔了一般在他耳边不断地低声——
“会不会觉得地底下太黑?跟你埋在一块的东西够不够用?被子弹打中的时候会很痛吧,因为被他们架着,无论怎么发火也不让我回头看看你,从楼上摔下去的那一下是不是也痛得难以忍受?”
“……雷切……”
“会不会怪我?”
“……”
“今年的花开的很好,真高兴,你也看见了。”
雷切抱着阮向远,仿佛听不见对方在呼叫他的名字,他只是死死地抱着他,就好像他随时会像是以前那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直到他感觉怀中原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下来,安安静静地被他拥在怀中,然后,一滴滚烫的东西,从领口滑入他的衣服,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灼热,从他的胸口前花落。
男人抬起粗糙的手,重重地揩去怀中人眼角的湿润,当他发现他的举动却反而另对方整个儿微微颤抖着,眼角滴落的液体就像是决堤的大坝似的止都止不住,雷切却反而笑了,他伸手,揉了揉怀中人柔软的黑发:“哭什么,被欺负了都没见你哭过——”
那向来冰冷带着命令语气话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前所未有的柔软。
阮向远顿了顿,吸了吸鼻——一儿也没料到前一秒还恨不得一铲子拍死眼前这货这会儿怎么就激动得满脸是血,感觉略丢人地从雷切怀中爬起来,黑发年轻人在口袋中掏了掏,掏出一卷绷带,以及一枚三号楼的王权徽章。
想了想,撕下一条绷带,将徽章挂在上面,然后手脚很快地,在面前的红发男人反应过来之前,将那条破烂兮兮的绷带绑在了男人的脖子上,阮向远抬起头,对视上一言不发任由他摆弄的男人的眼睛,嗓音沙哑地:“这才叫项圈……你那个,算个屁。”
雷切一言不发,难得没有对脖子上丑得要死随便得要命的“项圈”发表任何评论。
阮向远想了想,也没觉得两栋楼的王权者蹲在树底下做贼似的抱头痛哭这种行为其实很蠢,他抬起手,也不顾自己脸上还鼻涕眼泪糊一脸,不怎么邪魅狂狷地捏了捏雷切的下巴:“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每一个活着的生物都会想尽办法来碰我的耳垂。”
“……………………”
阮向远微微眯起眼,他发现当一个男人满脸严肃地这句话的时候,那情景真的非常喜感。
“总把一个人错看成一只狗并不是那么平常的事情,”雷切将阮向远捞进怀里,就像是抱着什么宠物似的再也不肯撒手,“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
“你就是有病……”
“放屁。”
“……”
“刚才实在怀疑得不行,去问了米拉——当时楼层战,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让我有些在意。”雷切想了想又道,“后来从他给我的答案来看,他似乎真的觉得自己见了鬼。”
“这个回答不怎么浪漫。”阮向远拍了拍雷切的后脑勺,“如果你刚才回答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你’这样的回答,不定我会一个感动再趴你怀里哭一会。”
“我个人觉得你只会嗷嗷叫的时候比现在更可爱。”
“……”
“骗你的。”
“王八蛋。”
“都了在我面前不要脏话。”
耳垂被报复性地捏了一下,黑发年轻人吃痛一声,猛地从男人怀中窜起来,当雷切再一次伸手想拉他的时候,他拍开他的手——看着那双湛蓝的瞳眸之中千年难得一见的委屈,阮向远心情不错地欣赏了一会儿,然而他抬起手,蹭了把脸上的眼泪,吸吸鼻子满脸严肃道——
“再一遍。”
“什么?”
雷切始终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他自然而然地抬起头,从下往上看着背着阳光的黑发年轻人。雪花不断地从阮向远身后从天而降,在这一片白色之中,雷切发现,那双盯着自己的黑色瞳眸之中,虽然背着阳光,却依旧……
有光。
“那天晚上,你的话。”阮向远继续满脸严肃,只不过,微微泛起粉红的耳垂出卖了他的情绪。
没有放过这一丝的变化,雷切眼角染上一丝笑意,他勾起唇角,抓住黑发年轻人的手腕将他轻轻拉下来,让他弯下腰,直到彼此都碰到对方冰凉的鼻尖。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风吹着树的沙沙声与落雪的轻微声响中,仿佛成为了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声——
“SeiIaalue。”
你是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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