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佛论卷,还念不念了?
文人见着面前几人,不由踌躇起来,盯着江都王,等待着其人的指示,没有王爷发话,他可是不敢自作主张的。rg
但他这么一停,却让台上的王衍等人,以及台下围观众人,有些不快起来。
他们随着佛论的故事,已经是慢慢沉浸其中了,这会却突然停下来了,自然不快。
只是听着那位德高望重的佛图澄的话,这些人却也知道场合,没有出言催促,只是这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疑惑的。
怎么好端端的,便忽然要撤了佛评了?未免太古怪了。
毕竟,为了这个佛评,这几位佛门僧人前前后后,可是拜访了不少人,前前后后更是耗费了莫大心血。
怎么这佛图澄大师,转脸就不做了?
江都王也有些疑惑,但他对佛图澄很是尊敬,听到这话便沉思起来,但紧接着又听到了竺法潜的话,便犹豫起来。
佛图澄叹了口气,摇头道:“也是,这般是总是躲不过的,佛评出于我等,那结果自然也得由我等承担。”这样想着,老僧又坐了回去。
竺法潜同样顺势坐下。
江都王一看,便示意那文人继续念,其实他也已经发现了,陈止的这佛论,与其他佛经有着质上的不同,里面隐藏着某种诡异的力量,让江都王这位颇为虔诚的信佛者,心里隐隐不安,但又迫切的想要听下去。
不只是他,连那个念书的文士,其实也被这佛论卷的内容吸引住了,同样想要知道后续,所以一得到命令,就马不停蹄的继续宣读起来——
“上座部推崇‘有’,而大众部则崇尚‘空’,是以争论实有、假有,争论有我、无我,争论,那大众部衍大乘佛教……”
听着听着,台上台下的不少聪明人,慢慢都品味过来。
“好个陈守一,我来还在想着,他这佛论要怎么写,才能不被人诟病,没想到的佛家之,其实是明着写史,再掺和以佛家之思!”王衍抚须而笑,心有所得。
连赵远都觉得有所心得:“今日才明白,我之前所学的佛法,其实是归于那大乘佛。”
刘近也道:“过去对佛家一知半解,今日只是听了一半的佛论,就觉得对佛家有了了解呢。”
“这一路讲下来,是真的不得了,”罗勋重整旗鼓,再一次为陈止宣扬起来,“有五位法师和诸多佛门高僧在,在他们面前佛,确实有班门弄斧的嫌疑,一个不心,就要被找到漏洞,可按着陈先生的佛论之法,他所讲的是佛,却也不是佛,他是佛,因为里面有佛、有佛门,更有诸多佛家之,但他不是佛,则是因为这佛论里面佛,不是崇佛,而是单纯的讲解佛的历史,以及诸多佛家学,并不涉及太多个人思绪。”
“不错,”左廉头,也表示了同意,“其实不知诸君有没有注意到,这佛论从开篇,到现在,恐怕只是两三千字,却已经将那佛家的几大派系都了一遍,不仅如此,连各家派系的矛盾和思想,都有所涉及,就比如大乘、乘之分,以及各自不同的主张,按着佛论之,那异域的佛门,为此争论了不知多少年头,各自的学都觉得是正统,彼此不承认,但陈太守却在一书里,将两者的思路都理清了、也清了,你根无从指责,因为他不是推崇,只是叙述。”
古优笑道:“起来,我倒是觉得,那乘之法更为玄妙,也更有意义。”
没想到旁边的王览却是眉头一皱,道:“大乘法无疑更为上乘!”
这两人一,边上的几人各自阐述,居然是各有各的看法,很少有统一的,而且都觉得从陈止的佛论片语中,通透了几个佛家派系的虚实和特,是归类之后才做出的判断,因此都觉得自己的倾向,才是最为正确的,竟然是各不相让。
顿时就让这台下的空气有了一丝凝重的气氛。
不只是台上,就是那台下的一众,这时候也各有各的倾向,随着佛论一路听下来,知道了佛家的历史,听闻了各派的主张,当然各有各的看法,而这各个派系能发展出来,身就明都有各自的道理,也都能打动人心、得通,现在被不同的人接纳,也不算奇怪。
但比起台上几人自重身份,下面的人争吵起来,就没有多少顾忌了,渐渐就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息。
这股气息,被台上的姜义捕捉到了,他忽然笑了,然后摇摇头,也不打算却找什么佛论的漏洞了,反而安心的听了起来。
但听着听着,他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那周围争论的人,也慢慢停下话语,故作姿态的江都王慢慢瞪大了眼睛,安坐的五僧则神色变化起来——
“……今之中土,多为般若学,各有其解,为士人所认,是以传播甚广,可为佛家传扬,盖因多用格义之法。”
“格义者,取佛经之言,对比华夏典籍,以相似者类比,从而义理相通,由此讲授门徒,从而令佛法可以传承,在华夏之土扎根!”
“此乃以经中事数配华夏书,为生解子注之例也,笔者斗胆,称之为格义合之法也,亦列出一套格义窍门,可令佛经与华夏典籍相通,乃以佛家言,而名先贤语。”
这番话出来之后,包括了王衍在内,尽数都露出了沉思之色。
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用华夏典籍中的话,来给佛教经文进行注释和解释,反过来,也是用佛经言语,去注释华夏典籍,等于是将佛经的独立性,抹杀了一部分,却又增加了佛教和中土的联系,减少了隔阂。
过去的僧众,面对华夏之人的抵触,经常运用此法,陈止貌似是将之总结了,可五僧之中的佛支佐闻言,则露出了一抹惊恐之色,他急切的站起身来,来到江都王的跟前,道:“郡王,我等这佛评,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天色将暗,还请诸位归去!首光寺要关门了。”
江都王当即头疼起来,刚才是佛图澄,现在又是佛支佐,怎么都不愿意办佛评了?我看这个佛评办的很好嘛,那个陈止也知道不少佛家事,这的、写的头头是道,怎么就不愿意听了?
不过,不等江都王开口,王衍先道:“佛法师,便是今日停下,但佛论卷已经现世,难道还能被掩埋下去?还不如就在今日,先听完一遍,诸位也好知道这书里到底写了什么。”
他的身份很高,一话,连佛支佐都不好反驳,加上佛图澄只是摇头叹息,这佛支佐最后只能是无奈坐下,却和身边的竺法智道:“这哪里是佛论,分明是要分佛啊!先是以人神之争,使人不敬佛陀,又以大乘乘令学佛之人分化,而今又要动摇佛家之基础,妄图将佛家经文,变成华夏典籍的注释,如此一来,佛家便是能存,那也只是华夏之学的一条分支!”他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懊恼。
但身边的竺法智则微微摇头,低语道:“若能得见佛法真谛,便是一听,又有何妨?况且这般事情,未必会如此,佛学深厚,岂是一书就能扭转的?”
此言一出,佛支佐却愣在原地,旋即心底生出了大恐怖!
“这在场的五人,还是这般模样……”他看了一眼叹息低头的佛图澄,想着竺法智反驳自己的话,看着默然不语的比丘首陀,又瞧了瞧凝神倾听的竺法潜,那心底定力,居然动摇起来!
“我等五人聚集于此,是一心,只为弘扬佛法,但现在只是听了佛论之言,就各起其念,那其他人呢?不是今日聚集在这里听佛的这些士人,而是那些分布在华夏土地各处,为弘扬佛法奔走的僧人,那些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寺庙的僧众,如果他们也听了、看了这佛论?那又会如何?还会像现在这样,聚集在一起,只是为了让佛光普照华夏么?”
想到了这里,佛支佐猛然间打了个寒颤!
但他心中的寒意并没有消散,因为那文人又念了下去——
“以格义之法,观当今之佛学,便以华夏之学,而抽丝剥茧,得见佛学之不同,笔者不才,谓之六家,为‘无’、‘即色’、‘心无’、‘识舍’、‘幻化’、‘缘会’。”
这话一出,佛支佐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佛图澄几人,也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
旁人或许还不觉得如何,但他们却很清楚,陈止所的这六家之分,并不是信口胡,而是皆有所依!
“这陈施主,若能入我佛门,便是今日佛家陷入劫数,那也值了!”佛图澄低沉的嗓音响起,“他能出这六家之分,可不是牵强附会,而是总结了当下中土佛经的要义,而后有所发展,是真正钻研和精通佛学之法的表现啊!只是这手段,未免太狠辣了!唉,知佛却又要裂佛,那位陈施主,到底是何等人物?”
他的脸上表情复杂,早已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显露出向往而又有些痛恨之色。
佛支佐则呢喃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谓佛论,意根不是论佛,那陈止怕是那陈止也和姜义一样,视我佛家为外神入侵,抱着华夏之,但他不贬斥佛家,而是看似宣扬,其实是分化,他的格义合之法,似乎有助于佛家传播,但其实是将佛家扭曲为华夏一学啊,现在终于图穷匕见,露出了要分化瓦解我佛的真面目!”
太狠了!太狠了!但也是太厉害了!当今世上所传之佛法,若无透彻的理解,根就总结不出来,更不要分化佛家了!
对于素未谋面的陈止,佛支佐心头升起了敬畏!
连竺法智都忍不住道:“能有心思钻研佛法,总结般若之学,推陈出新,总结六家要义,这就算放到西域,也足以列为佛家宗师,是可以开宗立派,指引光明前路的人物,怎么却去做了个太守?这也就罢了,他总结佛门之法的目的,却不是为了弘扬,不是为了开悟,不是为了众生,而是要反过来,裂开佛门?这……”
陈止的人虽然没有来,但几位佛僧却清楚的感觉到,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大敌,若不能跨过,整个中土佛门必然蒙受巨大的挫折!
“这陈止的手段太狠辣了,这佛家六分,该就是他的目的了,但就是这个目的,已经足以让我佛门支离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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