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本以为暴露自己皇帝的身份后,便没法跟苏通和郑谦交友,但此番“无意中”泄密,却发现比之前跟苏通和郑谦的相处更自在。
之前苏通和郑谦对他还多有戒备,而现在二人基本是有求必应,朱厚照迅速体会到在朋友相处中那种高高在上可以号令他人的自在,这顿酒,让朱厚照深切感觉到在宫外交友的好处,比他留在豹房独饮要好很多。
喝醉后,朱厚照揽着身边不知是谁带来的女人,摇摇晃晃进入房间,犹自不忘头对苏通和郑谦做出承诺。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本公子身份,头就请你们到本公子的地方坐坐,哈哈,到时候好酒好菜招待,我那地方可比苏兄这府宅好太多了哈哈!”
朱厚照很得意,虽说他一直强调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但每个人都有装逼的想法,只是没喝醉他不太好表现出来,等喝醉后就原形毕露了。
郑谦笑道:“那感情好,到时候必会到迟公子府上拜会。”
“一定,一定。”
朱厚照在女子相扶下,走路摇摇晃晃,道,“本公子先进房去了,你们不用管我,继续饮酒作乐吧对了花美人,替本公子好好招待一下两位公子,务必要让他们满意而归。哎呀不对,这是他们自个儿的地方,不用归,本公子满意而归便可哈哈”
朱厚照进了房间,大厅饭桌前坐着的只剩下花妃。
苏通和郑谦把朱厚照送进房间来,看到花妃凶狠地瞪着自己,莫说对花妃做点儿什么,连面对面都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二人相视一眼,正要往外走,花妃突然喝道:“站住!”
苏通和郑谦身看着花妃,郑谦谄笑笑道:“这位贵人,却不知怎么称呼?”
“陛下称呼本宫花美人,难道你们不知道本宫是谁?”花妃厉声道。
苏通和郑谦根本不知豹房内的情形,自然也就不清楚花妃是哪路神仙,而花妃却以为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存在,殊不知除了豹房,民间根本不知道她这号人。
郑谦苦笑一下,试探地道:“贵人既然不说,那我二人便以迟公子称呼,叫您做花美人”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称呼本宫,你们以为自己可以跟陛下平起平坐吗?”花妃怒从心头起,她可不认为自己会被眼前两个男人以平常女子对待,发怒更多是为了要压服二人,让他们不敢动歪脑筋。
郑谦无奈地道:“我等虽然没资格跟迟公子平起平坐,但在苏府,就算是沈尚也都是平辈论交,再说这是迟公子的原话,他一向不喜欢旁人以他的身份压人这位贵人,您不会不知吧?”
“你们!”
花妃虽然愤怒,但面前二人并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容易屈服的市井小民,到底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走南闯北见识不少。
她的三两句话,并没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郑谦还想说什么,却被苏通拉了一把,苏通谨慎地道:“这位贵人,我二人绝对不敢对您有冒犯,若您觉得留在这里不方便,可自行离开,我等绝不敢阻拦。”
“你们还敢对本宫无礼不成?哼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花妃可不敢留下来,万一朱厚照出来时一时兴起,把她送给郑谦和苏通,那她就从凤凰变成野鸡换作旁人或许不会有这担忧,但她却甚为忌惮。
因为她曾一度以为自己攀上高枝,得到建昌侯张延龄宠爱,但才过了一两年张延龄便对她失去兴趣,打入冷宫,最后甚至把她转赠给朱厚照,这让她意识到,在权贵面前,她这样的女人不过是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可以随便互相赠予。
她站起来正要走,却一个不小心被椅子给绊着,差点儿摔倒在地,这也是因为她内心紧张所致。
郑谦和苏通所说的那番话,看似恭敬,但因为目光一直盯着她看,好像在看那些可以随便乱来的女人,让花妃心中没有安全感,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世家豪门的千金小姐出身,所以在应付这种场面上能力稍显不足。
心慌意乱之下,险些跌倒。
郑谦正要过去搀扶,花妃娇容变色,怒道:“滚远点儿!本宫也是你们能随便碰的?”
说完,花妃站直身体,大步往外而去。
苏通和郑谦没敢靠近,但目光中满是不屑,显然没把这花妃当事。
等人出去后,郑谦扁扁嘴:“不就是陛下跟前一个受宠的女人么?如果她是正牌妃子,陛下怎么可能带她到这里来喝酒?”
苏通赶紧作出噤声的手势,小声提醒:“要死啊你,这种话也敢随便乱说?赶紧让人收拾一下,陛下现在留宿府院,咱们可不能拿以前漫不经心的态度对待,明早安安稳稳把这尊大神给送走才是。”
朱厚照在苏府留宿一宿,而花妃和张苑则在大门口,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候一晚。
朱厚照没出来,花妃不可能豹房,朱厚照手下这帮侍卫也不可能听她的,至于张苑则完全是死撑既然昨夜都说是来护驾的,就算最后没护成,也不能提前走,否则以后再见到朱厚照就解释不清楚了。
一直到黎明时分,朱厚照才在苏通和郑谦相陪下走了出来。
朱厚照神清气爽,笑容满面,看起来容光焕发。
临出门时,朱厚照笑道:“有时间请你们到豹房去喝酒,这两天本公子有事,恐怕不能过来了,你们在家等候本公子送来邀请函便可,到时候拿着它便可以自由地进出豹房。”
“迟公子实在太客气了,您能常出来喝个酒,说些风花雪月的事情,那就极好了,实在不便到贵府打扰。”苏通拱手道。
朱厚照笑着挥挥手:“你看你说的哪里话,见外了吧?咱们都是朋友,礼尚往来是应该的嘛哦对了,昨夜带过来的女子,便当是送给你们的礼物,这盛情款待实在没什么可报的。”
“多谢迟公子的厚礼。”郑谦也不客气,当场便“笑纳”。
朱厚照很高兴,身继续前行,忽然看到站在门口冻得樱唇发紫的花妃有些意外,这会儿花妃娇躯正瑟瑟发抖,形容憔悴,显然昨夜在马车里过夜让她整个人冻得不轻,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朱厚照皱眉道:“花美人,本公子不是让你进去好好伺候两位公子吗?怎么会在这里?”
“陛下,您”
花妃嘟着嘴,显得楚楚动人,她可不认为自己可以被朱厚照如此慷慨地馈赠他人。
朱厚照板起脸来,责问道:“看来你是觉得本公子是在害你,是吗?你这女人,不知好歹,枉费之前本公子疼惜,看来以后你是想伴着青灯古佛过日子了?”
苏通一看这架势,赶紧上前解释:“迟公子切勿见怪,是我二人不敢得罪这位贵人,本想请贵人到暖阁休息,但贵人却坚持要出来等候。”
“这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原因,你们不必为她解释!”
朱厚照很生气,觉得花妃让他丢了脸,气呼呼上了马车,至于张苑那边道歉很简单,跪在地上给朱厚照当马凳便可。
至于花妃则很苦恼,珠泪落下,啜泣中甚至不知该起来跟着朱厚照一起走,还是继续留下。
等朱厚照车驾开始行进后,小拧子才过去扶起花妃,恭敬地道:“娘娘,请上马车。”
这称呼让苏通和郑谦大惊失色,一时间无法接受感情这位还真是宫里哪位“娘娘”?
他们却不知,但凡在豹房内得宠的女人,都可以被下人称为“娘娘”,次一级别的则被称呼小主或者美人。
等花妃上了马车离开后,郑谦瞪着眼,抚着胸口,显然是心有余悸。
苏通道:“郑老弟,你不是说这位贵人只是普通的女人,而不是陛下的妃子么?”
郑谦没好气地道:“鬼才知道她是谁不过听说,当今陛下除了宫里所立皇后外,并未册封妃子,这娘娘的称呼,恐怕只是个敬称吧?”
二人不由打个冷颤,就算侥幸过了朱厚照那一关,还是感觉不妙。
不过从道理上来讲,二人是赚的,心底都琢磨开了:“结识皇帝,相处也算不错,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就要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了?”
朱厚照到豹房,对张苑一阵拳打脚踢,每一下都是用尽全力。
“你个狗东西,诚心要看朕的笑话,是吧?你闲得没事去护什么驾?谁给你的胆子?”
朱厚照很生气,后果也很严重,不过朱厚照没想真杀了张苑或者怎样,他对那些口中喊着忠心的人难以硬下心肠。
他只是怪张苑坏他的好事,并没有不准张苑去护驾。
张苑连连为自己表功:“老奴也不知陛下在宫外遭遇了什么事情,听闻陛下有危险,立即奋不顾身从宫里赶来,就算拼死也要保护好陛下,谁知会犯下大错”
朱厚照打累了,坐下来休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张苑突然眼前一亮,道:“陛下,有沈大人的消息沈大人说,再有十多天,便可以京,到时候朝廷就可以对草原用兵了,请陛下您早些准备出兵事宜,京城也该着手准备用兵所需钱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果然,说到军国大事,马上吸引朱厚照的注意力。
朱厚照沉思了一下,皱眉问道:“这么快吗?沈尚还说什么了?”
“沈尚没多说,他只是上奏朝廷,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至于他目前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想必陛下您应该清楚吧?”
张苑跪在那儿,头伏地说道。
朱厚照站起身来:“朕会不知沈尚在外练兵?看来练得差不多了既如此那就组织朝议吧,正好今天朕没事,大白天也找不到乐子,索性商议一下朝事去,召集大臣举行朝会,朕要把出兵的事彻底定下。”
当天朱厚照要举行朝议的消息传到六部和各寺司衙门时,已临近中午。
本来衙门内没多少事情做,很多主官都不在,突然得知消息,上上下下忙得鸡飞狗跳,一堆人被临时通知入宫,赶紧着手准备。
朱厚照不上朝,虽然惹来不少非议,但其实很多人因此轻松不少,没有午朝和经筵日讲,给这些中枢大员减轻不少压力,做事有下面的属官,每天生活都很轻松自在,现在突然要上朝议事,一时间竟然有些不适应。
谢迁本也出宫了长安街的小院,刚坐下来准备看会儿便吃午饭,便见知客匆忙进来,告知皇帝要召集午朝的事情。
谢迁皱眉不已:“陛下这是想一出是一出,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居然突然要举行午朝!简直是胡闹!再说,如今殿试的事情已安排妥当,一切只等最后落实,莫不是陛下连殿试都不准备出席?”
因为沈溪不在京城,谢迁没把朱厚照开午朝的事情往出兵方向想,近来朝中也没人跟他提这个,让他都淡忘了出兵之事。
等谢迁匆忙到午门外,已经有几名大臣在那里等候,户部尚杨一清和工部尚李鐩来得较早,朝中这么多部堂级的官员中,他们算相对年轻,见谢迁前来,二人赶忙迎接。
谢迁问道:“怎么事?你们可知陛下为何突然要举行朝议?”
李鐩看了杨一清一眼,意思是让杨一清来说。
杨一清道:“陛下之前派人去户部,让下官把出兵粮饷调运之事写出章程来,大概会在这次朝议中商讨。”
谢迁眉头紧皱,恼火地问道:“意思是说,这次午朝会重提出兵之事?沈之厚朝来了吗?”
这次谢迁是看着李鐩问出这问题的,大概意思是,如果沈溪来,旁人不知而跟沈溪关系相对要好甚至帮沈溪铸造兵器的李鐩一定知晓。
李鐩苦笑道:“并未听闻沈尚朝啊不过有传闻,说他在通州大营练兵,至于是如何个练法,工部并未有确切的消息,近来军中损耗并非很严重,想来只是寻常的练兵。”
谢迁脸色很难看,随即英国公张懋、定国公徐光祚等人相继过来,只是不见国丈夏儒的身影,显然这次朝议邀请大臣名单中并不包括夏儒。
除此之外,还有几名勋贵,之前出任过三边总制的保国公朱晖赫然在列,看上去朱晖很受欢迎,很多人围着他问事。
因为通知说这次朝议会在奉天殿举行,因此众大臣和勋贵只能在午门外等候,谢迁一直等何鉴跟白钺等人的身影,却始终不见,一直等见到吏部左侍郎刘忠,召来问过后才知何鉴当日称病没到衙门应卯。
谢迁心中苦闷:“这老小子,到底几个意思?难道他早知今日陛下会举行午朝,有意避开,选择对出兵之事袖手旁观?”
谢迁这边正苦恼,但见张苑跟司礼监几名秉笔太监从午门内出来。
突然间,司礼监的大太监们一起出来见朝臣,让在场朝臣非常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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