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一抬手:“林臬台再不走,官可就要派人轰客出门了!”
林廷选以威胁的口吻道:“沈中丞若恣意胡作非为,官必定上奏朝廷,告沈中丞一个扰乱地方之罪!”
沈溪摊摊手未言语,一副乐意奉陪的架势。中 文
林廷选的离开,意味着教坊司再无人庇护,这些人完交给沈溪定罪。
沈溪吩咐道:“将主犯单独进行拘押,至于从犯……按照先前吩咐,押解至柴房,听候落!”
“得令!”
驿馆内房间众多,但毕竟是接待官员的所在,能当牢房的屋舍不多,只能暂时把客房当成临时的牢房,将所谓的主犯以及“殃及池鱼”的客人关进去,至于其余教坊司的姑娘和杂役,则被赶进柴房。
一时间,官驿里乱糟糟的,沈溪回到正堂,单手拿起茶杯别扭地喝着,唐寅进来禀报:“沈中丞,之前的事……”
沈溪打断唐寅的话,道:“伯虎兄不用解释,人的能便是趋吉避凶,之前生那种情况,提前又未跟你言明,你逃离也是正常的反应。”
在唐寅想来,你骂我一顿我反而心里好过些,现在竟然帮我话,让我于心难安啊!唐寅讷讷地道:“沈中丞,您煞费苦心……设计教坊司的人要做什么呢?她们不过是沦落风尘,就算背地里和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衙门有所勾结,那也是情非得已,不是她们能够做主的。”
沈溪打量唐寅,不愧是风流才子,居然替教坊司的女人起情来了。
“伯虎兄既然她们情非得已,那若是被胁迫做了杀人放火的勾当,就可以逃脱罪责了?”沈溪反问道,“如同福州教坊司的贼訾氏,于福州城内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她也是你口中所的可怜人?”
唐寅赶紧解释:“在下并非替她们开脱。”
沈溪心想:“刚才还情真意切要为教坊司的人情,现在立即反口不是开脱?”沈溪道:“唐兄,有些事我不好解释,不过你去看看今日一同捉拿归案的商贾,大概就会明白一二。这教坊司中人,并非你想象中只是一群沦落风尘的可怜人!”
唐寅怔了一下,他压根儿没想过今天被一同捉拿来的商贾有什么门道。
行礼告退,唐寅思量沈溪之前的那番话,人刚出后院,就见朱起过来,朱起在沈溪身边是个老好人,跟谁关系都不错,知道唐寅是解元,还是沈溪聘请回来的幕僚,朱起一向对唐寅恭敬有加。
朱起行礼:“唐公子。”
唐寅点了点头,随后问道:“朱当家,问你个事,今天拿回来的那些人,除了教坊司中人,还有谁?”
朱起一想,这可是督抚大人信任的幕僚,那自然是有什么什么,马上回道:“唐公子,还有好些个盐商。”
“盐商?”
唐寅这一吃惊不老。
他是聪明人,把之前的事情稍微串联起来,便大概明白事情的关键,这是沈溪为了顺利出售盐引而预做的准备。
之所以在沈溪查封教坊司后,林廷选马上闻讯赶来,便是因为教坊司跟盐商联系紧密,教坊司正是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衙门用来跟盐商暗中串联互通有无的。明白这一茬,很多事就能理顺了,沈溪早有准备,只是没跟他商议而已。
“沈中丞,我力辅佐你,你却对我百般隐瞒,分明是对我不信任啊!”唐寅非常郁闷,他自问到广州府后没帮上沈溪什么忙,沈溪平白无故每月给他俸禄,他领起来也是问心有愧。
……
……
翌日上午,天刚蒙蒙亮,驿馆外一片吵闹声,沈溪穿好衣服出来,正好跟唐寅撞上,有些惊讶:“伯虎兄今天起得挺早啊?”
唐寅面带羞惭之色。
自从到广州府后,他几乎天天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醒来基是日上三竿,早起的时候少之又少。唐寅汗颜道:“听到外面有响动,起来查看是怎么回事。”
沈溪哈哈一笑:“官正想出来问问。让亲兵开门。”
驿馆大门打开,外面一堆人想往里面涌,却被官兵阻挡住了。
沈溪仔细问过才知道,原来昨日扣押的那些商贾的家眷,听闻自家老爷被督抚沈溪亲自带人扣下,连按察使大人出面都没法解决,只好一清早派人前来送礼,希望能把人“赎”回去。
“……倒是稀奇,又不是卖儿卖女签卖身契,何来赎人一?”沈溪笑着道,“告诉外面的人,想赎人可以,等官查完他们与倭寇有无勾结,自然会将人押送至府县衙门,让他们去那儿赎人!”
唐寅提醒道:“沈中丞,昨日教坊司的人意图殴打您,捉拿在情理之中,可若是那些商贾与倭寇有染,那未免太过牵强。”
沈溪打量唐寅,琢磨了一下唐寅这话的用意。沈溪知道,朱起之前已经告诉唐寅,昨夜教坊司的客人大多数都是盐商,你唐寅知道我扣押他们是为了明日买卖盐引,现在居然让我放人,成心跟我唱反调是吧?
沈溪冷哼一声:“如果伯虎兄能找到一个服我的理由,我就放人,否则,这些人就要在驿馆里老老实实待着,至少明日下午之前不会放人。”
之前定下的出售盐引的时间是在翌日上午,沈溪把放人时间明出来,就在卖完盐引后的下午,分明是针对那些盐商。
唐寅问道:“不知沈中丞,为何要将这些人扣押?他们虽为盐商,但并无大恶,如今买盐引回去也提不出盐来,无利不起早,谁会做这蚀的买卖?强扭的瓜不甜,倒不若放人……”
沈溪暗叹,唐寅所找理由让他感觉非常失望,可以唐寅的意见没有丝毫建设性。沈溪问道:“伯虎兄对盐课之事,了解几何?”
唐寅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略知一二。”
沈溪道:“既不清楚,那我便跟你明白。这一引盐是二百斤,课税二钱银子,需要由盐课提举司来负责收缴,再由布政使司衙门转成绢布或稻米,连同地方府库钱粮,一同调运北上。另……课税之外,价做二两六钱,由盐课提举司调运应天府库。伯虎兄可知晓?”
唐寅琢磨了一下,仍旧一头雾水:“这与沈中丞扣人,有何关联?”
沈溪道:“按照往常年出盐的规矩,盐商出钱,由地方乡绅与广东盐课提举司商议出引之事,各家分配多少,皆都有定数。购买盐引后,直接往盐场提盐,运到销售地出售给盐铺,再由盐铺卖与百姓。无论是盐课、价,还是三司、地方官府所收羡余,皆都过盐课提举司衙门。”
“今年与往常年有所不同,盐课提举司形同虚设,盐引皆在我手,各衙门明知断了羡余,便放风盐场不出盐,但其实不过是给官和无知百姓听的,敢问盐场的官员有几个脑袋,敢捂住盐不放?”
唐寅这下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惊讶地问道:“沈中丞的意思,之前布政使司放风盐场不出盐,只是恐吓盐商和沈中丞您,让盐引卖不出去,那责任就不在布政使司和盐场,而在沈中丞?”
沈溪笑着点头:“看来伯虎兄听懂了。”
唐寅盘算之后,问道:“那若有盐商拿盐引往盐场试探,盐场就是不放盐呢?”
沈溪笑道:“一张两张,又或者是批的盐引,盐场当然可以找借口不放,又或者是拖着,盐商认定盐场受到布政使司的压力,拒不放盐,那自然就不会买盐引,朝廷要追究,只会把责任归到卖不出盐引的我头上。但若有盐商拿着一万盐引去盐场,你觉得盐场有那胆子敢捂住,拒不放盐?”
“那沈大人,我们这就找人拿着盐引去盐场提盐?”唐寅有些迫不及待道。
“无济于事。”
沈溪道,“买卖盐引,先要缴纳盐课,一引盐是二钱,一万引那就是两千两银子,不出课税,就是非法的盐引,盐场就有权利拒不放盐,去了也是白搭。而我们自己去,身不符合大明盐课调运法度,布政使司和盐场同样可以拒不放盐,并且向朝廷参奏。”
唐寅这下听懂了,现在明知道布政使司跟盐场的人玩阴谋,却偏偏督抚衙门无计可施。
唐寅道:“那就是要让盐商斥资购入盐引前去盐场提盐,但这些盐商怎会在明知无利的情况下……哦,我明白了,所以沈中丞才会把人都押解回来,是要逼这些人去买盐引?”
布政使司不是放风跟盐商,有盐引也不能提盐吗?盐商怕蚀,肯定不敢尝试,所以他们宁可不做夏盐买卖。
但实际上,盐场却不敢在见到大批盐引的情况下拒不放盐,督抚衙门又不能自己拿着盐引去提盐,就必须要让盐商来买盐引。
这来是个无解的死局,可沈溪这次却把相约在教坊司议事的大盐商给扣了回来,逼着他们买大批盐引。
不买?
那就囚禁你们到死!
你们只是把赎人的银子,用在买盐引上,规定下来买多少盐引,才放人,不买,你们家老爷就要在这里多住时日。
沈溪笑道:“唐兄的既对也不对。官将这些盐商扣下,来是有强卖给他们盐引的打算,但这只是下下之策。我把盐引都卖给这些盐商,还是平价卖的,回头无论是课税还是价,都上缴朝廷,我倒是当了好人,但从何得银子充军用平盗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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