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现在情况如何?”
说完了关中的下阶段布置,斐潜自然而然的就和徐庶转到了东面的方向,如今斐潜这个地盘南面自然是关中地区,而北面则是受到鲜卑人的威胁,在太行山以东,则是与袁绍的冀州接壤,冀州幽州的局势变化,就成为了斐潜时刻需要注意的事情。
河东的王邑和西河的崔钧,虽然也是关注的对象,但并非关注的重点。崔钧和王邑虽然都有一定的手段,智慧和情商都不差,但是这两个人手下没有足够分量的将领,也没有强悍的部队,所以并不能算是一个较大的威胁,暂时可以先放放,将其作为一个缓冲区域来对待。
冀州面对的东西,和斐潜现在有些像是,一方面都有胡人外在的威胁,一方面也有汉朝内部的斗争,另外同时也有不知道是盟友还是敌人在身侧徘徊……
北方的游牧民族,向来是华夏王朝的一道伤口,虽然不一定每次都致命,但是时不时的都会流血,从周朝一直流到了清朝。
自始皇大帝嬴政开创大一统的万世基业以来,秦朝采取狂修长城这种极品防御措施来抵御匈奴部落的游牧骑兵;经过多年韬光养晦和休养生息的东西两汉王朝终于换来大规模讨伐匈奴的辉煌战果,南匈奴归附中原王朝,北匈奴一路向西逃遁,慢慢消失在欧洲的浩瀚历史尘埃中。
但北方游牧民族的南侵问题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从五胡乱华开始,北方的游牧民族的灾害就一次胜过一次,公元1200年时,北方的“神族”成吉思汗家族率领蒙古铁骑扫荡了欧亚大陆;公元1600年时,曾经折磨脑残朝廷诛杀名将岳飞的女真部落再度崛起,凭借大明王朝上至末代崇祯帝、中至名将李成梁、下至大顺朝开国流窜帝李自成的轮番政策失误,一举扣关成功,问鼎神州,将世界顶级泱泱大国彻底的闭关锁国,从巅峰的成功的拉扯到了二流帝国,然后迅速扯到了三流……
“袁车骑和公孙将军界桥之战后,又于龙凑大战……”对于冀州的事项,作为谋士的徐庶也是多有注意,因此当斐潜问及的时候,几乎立刻就回答了,“……不过,此间倒是有一事颇为蹊跷……”
“何事?”斐潜问道。
徐庶捻了捻胡须,说道:“袁车骑与公孙将军战于龙凑,而其邺城竟叛……”
“邺城叛乱?”斐潜重复了一下,确实有些惊奇,毕竟在后世的印象当中,袁绍推平公孙瓒似乎也没有多少描写,一切从界桥开始,顺风顺水的最后拿下了易京,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邺城可是袁绍的老巢啊……
这真是个极大的讽刺。
“正是。袁车骑先败公孙将军,方收到邺城叛变的消息,若是……”徐庶点点头,又摇摇头,显然是有一点点的感慨。
斐潜也是点头。
汉代没有实时的通讯工具就是这样,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果说袁绍和公孙瓒正在交战的时候,不管是在交战前或是交战中,接到了邺城叛乱的消息,不管是从哪一个方面来说,后方重要的据点失守,肯定会极大的影响到袁绍军的士气……
可是偏偏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等到了袁绍击败了公孙瓒的部队之后,邺城叛变的消息才传到。
“战于龙凑,嗯……”斐潜忽然想到了一点什么,问道,“元直,龙凑之战是那一方主动发起的?”
徐庶大致比划了一下,说道:“……公孙将军领两万兵南下,沿河间往安平国,渡清河水……”
一边听着徐庶的讲述,斐潜一边在脑海当中形成大概的路线图……
此时的冀州,并不能完全说是袁绍一个人的,因为其实冀州北部还是属于公孙瓒的,易京就是在冀州的北部,而后世的北平,如今还只是幽州的一个边远都市而已。
“这个路线……”斐潜轻轻的敲敲桌案,“……倒是有趣,颇有些南辕北辙的意味……”正常来说,行军作战,虽然局部行动上可能会有一点点的偏移,但是绝大多数是因为行军不得不被山川河流等地理所限制导致,而在整体的方向上,双方应该是相向而行的,然而这一次龙凑,却是在邺城和易京的连线上,往偏东了了非常大的一块距离……
河南河北是什么地形,相信基本上稍微读了一些后世中学地理的,大概也会有一些印象,基本上是不可能因为所谓的山脉河流走歪了,所以必然是主动发起进攻的公孙瓒特意选择的交战地点。
清河也有不少世家大姓,这些士族有没有进行押注?会不会是清河的大族做了一场双方的投注?这些东西,斐潜自然是不得而知,只能是凭借着传递过来的一些基本的信息,进行逆向的推演。
如果公孙瓒有意在清河这一块和袁绍一决胜负,那么就不会仅仅是带了两万的兵力,所以在多少也有一点佯攻的味道,而佯攻的目标就是邺城。
那么邺城莫名其妙出现的叛乱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有些可惜。
如果公孙瓒再能坚挺一个月,或者说多个十几天,恐怕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整体来说,这一个龙凑之战简直就是诡异莫名,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点发生的一场错误的战斗。
斐潜忽然想到,啊呀,刘大耳不会也参与了这一次的作战吧?
毕竟清河距离平原也就是隔壁郡县而已……
这么说来……
如果真的刘大耳带着桃园黑红双煞参战的话,那么有了两个万人敌的加持,却依旧在袁绍的军势下败北,这其中的意义就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一场战斗所能够描绘出来的了。
一旦公孙瓒获得全胜,对于刘大耳而言,并没有多少的好处。因为胜利的果实是公孙瓒的,而刘备依旧还是直接面对着东面的曹操,南面的袁术,依旧是公孙瓒派出来看守门户的一只鹰犬,自然也就失去了持续壮大成长的空间和时间,所以,维持公孙瓒和袁绍的对峙局面,对于现阶段的刘备来说,才是最佳的选择……
怪不得刘大耳四处流窜的时候,一度投靠过袁绍,而起初刘大耳和袁绍之间的身份差距,简直就是天地之别,再联想到在酸枣的时候袁绍是怎样对待刘大耳的,后来又是怎样欢迎刘大耳的,甚至在刘大耳鬼话连篇的情况下,袁绍依旧选择相信刘大耳,这其中难道仅仅是因为刘备和曹操喝了几场小酒,掉了几次筷子?
这个,恐怕不好说啊……
“……此事……恐怕刘大耳脱不开干系……”斐潜思索着,无意之下竟然将刘备的绰号给说了出来。
“……刘大耳?”徐庶转了转眼珠,想了想,问道,“君侯可是说黑山军的统领?想不到君侯竟然已经知道了……原来领兵在邺城作乱的黑山统领,叫刘大耳啊……”
黑山军当中有这样的一个统领吗,徐庶确实没有多少的印象。黑山当中,各家统领都是以绰号示人,因此有个什么大耳的名头也不以为奇。
“啊……这个……”斐潜愣了一下。
按照徐庶此言的意思,邺城是黑山军作乱?
这个冀州,都乱成什么了,似乎比起关中这一带也好不了多少啊!
幸好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去抱袁绍或是曹操的大腿,按照现在的局面,自己在后世里面那些并不怎么可靠的信息,恐怕装不了几次那啥,就要面对如此繁杂无比的局面……
“黑山军如何能进得邺城?”斐潜旋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难不成是……”
汉代虽然没有什么人脸识别系统,但是依旧有过所,有封验,有关防,哪里是那么好混进城中的?若是一个不大的小县城,城防松懈,那么还多少有些可能性,而邺城好歹是袁绍的大本营,岂能是任人来去自如不加巡检?
徐庶点点头说道:“虽说袁车骑以势夺得韩文节之位,毕竟还是有一些不够磊落……韩文节其为人么,多少有些优柔寡断,不过在其经营冀州这些时间内,民殷人盛,兵粮优足,也不失是一个好州牧,却被袁车骑如此逼迫,自然也是招人愤慨……”
徐庶叹息了一声,说道:“掩护黑山军进城的,便是韩文节原属的长史耿文威、别驾闵伯典二人。此二人先是谏韩文节于袁车骑未起之时,又辞袁车骑高官厚禄于后……可谓忠主之臣矣……可惜……”
原来是这样。
所以这样的一切都说的通了。
“……如此,韩文节恐命不久矣……”斐潜也叹息了一声。
徐庶闻言一愣,然后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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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韩馥已经是离开了冀州,准备回颍川的家乡去。从冀州往南,一路还算是太平,并没有什么盗匪滋扰,过了陈留,再往南便是颍川了。
韩馥坐在马车之上,回首躺倒在一旁,双腿捆绑固定在一处,昏昏欲睡的大儿子,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不是韩馥不明白,而是这个世界变化快……
说好的仁义礼智信呢?
逼迫自己将冀州牧拱手相让还不够,还派人将自己的大儿子的双腿打断……
可有所谓“仁”?
当年文威几次劝说要自己除掉袁本初,想着自己受了袁太傅之恩,不忍下此毒手,却未成想到如今反倒被咬一口……
自己坚持的“义”又有什么意义?
假借皇帝之名承制,视家国法度于不顾,又焉有什么“礼”可言?
而所谓的“信”,呵呵……
或许现在便只剩下了“智”。
见风使舵的“智”。
颠倒是非的“智”。
巧取豪夺的“智”。
……
韩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也罢,归家。
家中的桃花应该开过了吧,不知道到家的时候还能不能看上一点残花……
正在韩馥想着的时候,忽然在自家车队之后,烟尘腾起,马蹄声声之中,一队二三十名骑兵赶了过来!
为首的一名骑士大声呼喝道:“前方稍驻!某奉陈留太守之令,特来邀请韩使君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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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啷”一声,酒爵滑落在桌案之上,黄褐色的酒液泼洒四溅,沾染上了衣襟,但是韩馥却根本顾不得这个,只是呆呆的看着张邈,良久才说道:“……孟卓,此事……此事,此事与某无关啊……某已离冀州,又岂能……岂会……”
张邈面无表情的看着韩馥,轻声说道:“然,韩使君有玉……”
“……”韩馥张大了嘴,无言以对。
张邈站起身,说道:“韩使君……某亦是不得已为之……切莫让某为难……使君不妨三思……”
“孟卓且驻!”韩馥看着张邈即将走出堂外,忽然出言道,“某妻子无辜也!”
张邈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说道:“某会理得,自当遣兵卒护之……使君请宽心……”
韩馥点点头,然后说道:“谢过孟卓……可上鸩酒矣……”
“呵……”张邈转回过身,看着韩馥摇了摇头,然后将目光转移到桌案上用来割取肉食的锋锐小刀上,幽幽的说道,“此时,此事,如何用得鸩酒?韩使君既有虞叔之玉,亦知当有……”
韩馥顺着张邈的目光一低头,却不由得呆住了,再抬头时,张邈却已经走出厅堂。
“哈……哈哈……”韩馥苦笑,喃喃的说道,“……怀玉璧兮月同辉,旃弗献兮获其罪,贾无厌兮甲胄追,归家难兮唯梦回……呜呜……哈哈……”
韩馥咧着嘴,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哆嗦着伸出手,握紧了置放在桌案之上的锋利的短匕,缓缓将短匕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锋锐的刀锋刺激着肌肤,寒毛都竖了起来,或许自己便只有这一条路了,唯有一死,某人才会心安。
恨么?
悔么?
此时此刻,韩馥心中千万思绪,不停的翻腾,呼吸也非常的急促。良久之后,韩馥喘息着,才渐渐的平复下来,纵然有千般恨,万种悔,到如今,又能如何?
一世的繁华,如同云烟,而今牵挂的,却只剩下了自己的妻与子……
也罢,某不能归家了,总是要让某子孙能够归家!
儿啊,父亲无能,不能再牵着你们的手,领着你们向前走了,以后的道路,你们只能自己独行了,只是将来,莫要再走为父的这条路!
这条用人血、人肉和人骨铺就的道路!
恨啊!
悔啊!
韩馥闭上了双眼,狠狠的用短匕划过了自己的脖颈,鲜血顺着气管喷涌而出,发出轻轻的口哨般的声响,就像是当年他在离开颍川赶赴冀州上任之时,那郊外的桃花婆娑,那春风吹拂过桃花树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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