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吴懿投降之后被剥夺了许多权利,连身边的护卫也大部分都被扣留了,只留给他两三人,但是对于吴懿本身个人的伤害倒是没有多少,一日早晚两顿,吃的不见得有多好,但是也会有多么差,反正跟普通的兵卒都是一样,没有故意去刁难他,也没有特别照顾他就是了。
很多时候,往往都会见到一种人,这种人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得明白,然后会习惯性的给所有的事情下一个定义,做一个结论,然后不屑的哼哼两声,仰着头朝着天,用鼻孔对着旁人,以显示出自己的高傲,仿佛不这样做,就不能体现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就不能让旁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一般。
吴懿原来,也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得明白,可是做了魏延和黄成的俘虏,跟着二十余名的山地精锐一同返回阆中的时候,吴懿才猛然间察觉到,这个世界,还有好多东西他完全没有见过,这一方天地,除了川蜀,还有好多地方他不曾了解
最开始的时候,吴懿以为,征西将军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一个有些气运的年轻人,趁着关中混乱的机会,占据了关中汉中而已,至于和北面的鲜卑羌人作战云云,想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年吴懿自己也在川蜀平过叛,也扫荡过建宁以南的那些蛮子,不就是些胡蛮么,自己都没有夸耀,征西将军那又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吴懿也觉得,他战败被俘,并不是他策略的问题,而是魏延和黄成的这些兵卒太过于强悍,实力相差太大的问题,非战之罪也,那么他尽力了,投降也不算是多丢人,就像是春秋战国时期一样,国与国之间交战的时候,也没见士大夫一定都要殉国
不过跟着走了这几天,吴懿慢慢的就开始察觉到了有些问题。
首先就是吃食。
征西将军的兵卒,基本上身上都有一种极其特别的干粮,这种干粮和一般川蜀兵卒携带的黑面饼子完全不同
川蜀兵卒的干粮,也就是黑面饼子,吴懿也吃过,那种黑面饼子,平时硬得就像是石头,形状也像石头,闻起来也只有一点点的麦子的味道,若是不小心丢在战场上,踩上几脚之后,想要再找回来都费劲。想要吃这种黑面饼子,必须用火烘烤,但是就算其软化了,依旧是像是吃沙子一般,割得喉咙生疼。
然而征西将军的这些干粮完全不同,不仅有麦香,还加有盐!甚至其中还掺杂了油脂!这种征西干粮水煮最佳,干吃也不差,很是方便。
起初吴懿以为这样的干粮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份而获得的特别优待,结果见其他征西兵卒也是吃同样的东西才恍然,原来自己认为绝佳的食品,竟然只是征西这些兵卒的配装
还有斥候哨探。
一路行来,吴懿察觉到征西兵卒似乎有在跟外界联系,但问题是吴懿根本看不到他们究竟在联系谁,一块石头?一蓬乱草?又或是一些约定好了,但是吴懿现在还不知道的特殊记号?
这些兵卒,一定是征西手下最为精锐的兵卒了。
吴懿下了一个结论,也只有这样的结论才隐隐让自己似乎感觉好一些,然而等吴懿真正到了阆中,见到了正在城外一群西凉大汉,穿着从头到脚的重甲,然后抡着重斧在进行训练的时候,依旧是不由得长长的抽了一口凉气
徐晃感觉到了似乎有一个目光死死盯着这里,死死的盯着他,不由得转头过去,看见了吴懿,又看了看在吴懿一旁的山地营兵卒,不由得嘬了嘬牙花子。
该死的,又是旁人的功勋!
“都干什么!早脯都没吃么!”徐晃扭过头去,大喝道,“挥砍三百次!开始!”
不能急,不能急,先将眼前的这些人都练好了,功勋还会有的!
“斧头举高!都他娘的举高些!”
徐晃建议设立一支重甲重斧兵卒,专门用来破阵攻坚,斐潜考虑了一下,也就同意了。毕竟重斧兵的使用比陌刀手要更加的灵活,可以用之以军阵,又或是零散的作为突击尖兵,比起一定要组成阵列的陌刀手要更适应战场。
当然,也要懂得用斧头的徐晃来训练才成,至少怎么发力,怎么借力,怎么调整呼吸等等,这些东西,都不是简简单单的胡乱挥砍就能做得到的。
另外一个方面,重斧兵只需要夹钢斧头就可以了,不需要陌刀这种锻打钢,相比较而言成本下降了很多,同时重斧兵的训练也更加简单,反正就是三斧头的事,不行就继续三斧头
或许这也是陌刀最终退出了战场的一些原因?
具体也应该很快就见效果了
但是今天的重点,并不是徐晃的重斧兵,而是被押送至此的吴懿。
征西将军斐潜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软胡子,然后招来了护卫,轻轻的吩咐了几句
吴懿吃过了晚脯,虽然并不丰盛,但是也不差。作为败军之将,吴懿也没有提什么特别的要求。沐浴之后,便坐在了床榻之上,闭着眼,心腹之中将明天见征西将军斐潜的说辞又重新默默琢磨了一番,直至深夜,方躺倒睡觉。
次日天色才刚刚放亮,吴懿就已经醒了,翻身坐起,洗漱完毕,又再一次默默打了许久的腹稿,方见到了黄旭
“什么?”吴懿瞪大眼睛。
黄旭淡漠的说道:“吾主今日无暇,令某带中郎四处走走,以尽待客之道”
好么,白准备了一夜。
吴懿无奈,只得拱手说道:“如此,便有劳黄将军了”
出了阆中城,往北大约二里地。
吴懿站在集市外,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还是阆中?
这么热闹喧嚣的场面,就连成都的集市都未必能够见到,或许只有当年雒阳东西二市方能媲美
简陋搭建起来的篷子丝毫不能减缓商贾之间的热情,来来往往穿梭不停。
近处这两间篷子似乎是卖绸缎的,各式各样的绸缎样品,悬挂在篷子高处,或描金或镶嵌或抽丝的绸缎在阳光之中散发着特有的诱人华光,似乎可以吸引着一切人的目光
但是,也就是似乎而已。
从秦朝开始,川蜀的丝绸产业就开始逐渐的占据了主导市场,虽然说吴懿并非本土川蜀人士,但是待着川蜀也有好些年头了,自然知道在这个简陋的篷子当中丝绸样品几乎就是川蜀之中包揽了各个层级的丝绸,从最普通的黄黑茧绸到最昂贵的描金绣绸,竟然全部都有
因为地区开发的原因,后世江浙丝绸,在汉代的现在,还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有,整个华夏丝绸的重要产地,便是川蜀。
或许古代的人并没有办法像是后世一样,在实验室当中分离丝绸的分子式,但是并不妨碍古代人对于好东西的鉴赏和需求。
丝绸,就算是到了后世,依旧是相当高级的衣料。穿着舒适就不说了,还可以吸、放湿气,散热保暖,并且可以兼顾吸音、吸尘之功效,同时还防紫外线对于人体皮肤的破坏,甚至蚕丝之中的氨基酸能够增强体表皮肤细胞的活力,促进皮肤细胞的新陈代谢,同时对某些皮肤病有良好的辅助治疗作用
然而现在,这些曾经被川蜀各家大姓作为珍品,向来都是轻拿轻放,生怕毁坏了半点的那些珍贵丝绸,却被这样简简单单的悬挂起来,在一个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篷子里面展示
在这样的精美的丝绸篷子里,却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漫不经心的询问价格,袖子搭在一处相互扳着手指头,似乎生意一般般。
生意火爆的,却是在吴懿前方不远处的一个篷子。
吴懿吞了一口唾沫。
在那个棚子外,几乎被挤满了,要不是在篷子外面的兵卒护卫,恐怕都能将篷子挤塌了。吴懿随便一看,都认出了其中有好几个川蜀大姓的人,嘈杂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三百枚枪头一组,共计十组,想要的可以开价了!”
“我是彭氏的,要三组,七十万钱!”
“川中李氏,要五组!一百三十万钱!”
“”
纷纷乱乱的声响又轰起了一波。
吴懿再次吞了口唾沫,觉得嗓子里面干渴得厉害,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这,这个黄将军,这个枪头,不知道材质如何”
黄旭斜着眼瞄了一下吴懿,然后让人挤进篷子里拿出了一枚,丢给了吴懿。
汉代川蜀,攀枝花还没有大规模的发现开采,那一片区域是属于蛮人的区域,称之为嶲夷。因此川蜀多铜,却少铁。
吴懿非常老练的将枪头颠了颠,又舔了舔,神色一动:“这样的枪头,竟然只价八百余钱?”
对于一个每日背朝天面朝黄土的农夫来说,八百钱可能是他一辈子都无法积累的数目,但是对于豪门大姓来说,或许只是一件普通衣服的价格。
如今各地纷争,钱财进一步贬值,虽然川蜀并没有如同其他地区一般经济崩溃,但是多少也受到了影响,武器类的商品价格也是持续高涨,有时候甚至是有价无市,八百钱简直就等于当下川蜀市面上的六到七折的价格,简直就是便宜到令吴懿不敢相信。
黄旭瞄了一眼,没有说话,或者是觉得这个啥问题不值得回答,但是黄旭和吴懿等人的到来,却引起了正在争抢枪头配额的大户代表的注意,其中不少人其实认得吴懿,顿时不少人停了下来,转头向黄旭和吴懿行李问候,目光之中颇有些怪异,吴懿一时之间也难以分辨其中的情绪。
黄旭随意的摆摆手,但是吴懿却有些尴尬,但是也同样还了一礼。
“那就是吴中郎了”
“呵呵没想到啊”
细碎的议论之声,伴随着向前而行,渐渐的消失不见。吴懿回头而望,似乎还能看见有些人投来了些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动,脸色也有些发青
不,但愿不是我所想的那样,不,一定不会是的!
吴懿在心底给自己打气鼓劲。
行行复行行,等走出去老远了,那集市上嘈杂的买卖声才算是渐渐的变小了些,吴懿神色不免有些恍惚,犹如梦中一般。
前方左侧,靠近阆水,是一片工地,看得出似乎正在修建瓦房,有的正在上梁,有的正在砌墙,大工匠小帮工忙得热火朝天。
“此处,是新建的阆中集市,等建好之后,便会将方才的集市迁来此地”黄旭用手一指,说道。
“啊”吴懿有些怅然地,也有些茫然。
黄旭也没有和吴懿有什么继续沟通交流,等了片刻之后,便又往前行。
转过山道,有一座竹桥横跨在阆水之上,看着竹桥上的竹子颜色,便知道着一座竹桥才刚刚修建不久,在竹桥两侧,架有草棚,草棚之下,有卫兵把守,见了黄旭出示的令牌之后,便退了回去,让出了道路。
一行人晃晃悠悠过了竹桥,传过了山坳,顿时豁然开朗,山崖坡地之下,一片新开垦出来的土地展现在面前,一些农夫时不时的弯下腰,将深犁出来的石头捡起来,丢到田外,另外一些农夫则是在拍打夯实着小半截水渠泥土,而另外半截水渠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石板,基本上可以说是完工了
另外一边则是一个军营,营寨之上有兵卒来回巡逻,在山崖的高处,也有些民夫兵卒似乎正在修建着哨楼,钉着栅栏。
吴懿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自然也就看到了依托着军寨之下的一排木屋前,或站或坐,或者干脆下了田的一些中年人,这些人似乎是川中大姓的一些老把式,农桑方面的专职人员
几乎是所有的川中大姓!
因为在那些木屋之外,悬挂着代表那些大姓的旗帜。
吴懿张着嘴,半天才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心目当中原本打算和征西将军的说辞,在不经意间变得毫无价值,就像是田间被犁出的碎石头一样,被抛弃在了远处。吴懿甚至听见了在心中细微的破裂之声,原来,我想的,我以为的,竟然都是错的
黄旭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吴懿从张着嘴,到低下头,嘴角微微翘起,又等了片刻,便不声不响的带着吴懿开始往回走。
吴懿没有了出来之时的劲头,一路上都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到了临时的住所,黄成漠然的上前一步,仰着头对吴懿说道:“吴中郎,今日便算是看完了征西将军有一言,令某传达”
吴懿连忙躬身拱手:“懿洗耳恭听。”
黄旭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征西将军有言,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若吴中郎有所领悟,便于明日卯时,阆中府衙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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