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褚微微一愣,脱口而出,:燕山剑师王越?
王越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对于许褚直呼姓名甚是不满,便是动如脱兔一般,闪电般的蹬地,身躯向下俯低,手臂舒展,长剑越过院中就不是很宽敞的空间,骤然突刺到了许褚面前!
长剑多数是以灵巧和迅捷为主,在王越手中,古青铜长剑就像是灵蛇一般,剑身上的花纹就像是蛇身上的鳞片,滑腻且闪烁着死亡的光华。
许褚右脚向后撤了半步,然后整个身躯却没有因为右脚的后撤而后移,反倒是向前微微倾斜,似乎要跟王越正面对碰一样,但是在王越长剑将及未及的时候,许褚又瞬间调整了步伐,转换了重心,身躯向后一缩,猛然间多拉出了一尺余的空间!
王越冷哼一声,手腕再抖,竟然也是呼吸之间就补上了这一尺的距离,依旧直刺许诸面门!
可是就因为缓了这么一个呼吸,便是有了一个间隙,许褚手臂上的盾牌突兀的出现在了王越的长剑之前,而王越为了追刺许褚,变化已经用尽,便听铛的一声,宛如撞响了大钟一般,火花四溅!
王越暗叫不好,因为许褚的举着盾牌的手臂并没有因为撞击而有一丝一毫的后退,反倒是压着长剑便往前推出,使得自己长剑顿时丧失了许多活动的空间,而在另外一侧,许褚右手的战刀却如电光一般在眼角处闪耀,然后转瞬之间似乎充满整个的视野!
被铁盾压住了长剑,就像是被捏住了七寸,虽然依旧龇牙咧嘴,扭动不定,但是已经降低了不少的威胁,而许褚的反击又是从下而上的反手刀横撩,不仅是快捷力沉,而且比正握要更适合于狭小空间内作战。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王越滑步后仰,仗着身上没有盔甲累赘妨碍,如同一只蛇一样瞬间将身躯往后折回,然后拉开了一些距离,冷冷的盯着许褚:汝为何人?身手倒是了得,且报上名来!
王越一开始以为不过是个骠骑普通护卫而已,而自己一击之下,纵然不能一击毙命,也可以让此人重伤不起,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凌厉的攻击之下,此人不仅不落下风,还能给与强力的反击,单凭这一手的反手刀,没有浸淫在刀技之中数年甚至十几年的功夫,是不可能如此的犀利的。
反手刀虽然便于近身搏杀,但是也有一个弊端,就是攻击的距离不如正手刀的长,所以王越逃回去了之后,许褚也没有急切追杀,而是往前走了一步,让出了身后的空间,让另外的几人可以进入院中。
听到了王越的问话,许褚哈哈一笑,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许褚要报上姓名的时候,却听闻许褚大喝道:大风!
对于几乎每日都是训练不息的虎卫营兵卒而言,军令之下,已是形成了条件反射,等反应过来奇怪许褚为什么没说自己姓名的时候,手中已经是先将上好了弦的弩举起瞄准发射了出去……
许褚既然听过王越的名字,自然就是知道王越是干什么的。好听一些,王越是个游侠,行侠仗义什么的,但是难听一点,就是一个杀手,有钱收有钱拿,便多数以复仇的名义替人下手杀人。
这样的一个人,许褚又怎么会和其讲什么礼仪规矩,老老实实的报上姓名?
更何况骠骑将军有令,反抗者可以直接格杀当场,那还废话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弩机的威力大到惊人!
王越连撤剑回防的机会都没有,甚至也没有任何的盔甲和盾牌可以格挡,毕竟是一身轻衫,连布甲都算不上,只是无甲或是轻甲单位,而不管是无甲还是轻甲,在面对穿刺攻击的时候,都是要受到额外惩罚的……
情急之下,王越只能是抖开了长剑,然后尽力侧身躲避。尖锐的弩矢从眼前飞过,刮面如刀一般,还没有等自己将姿势调整回来,就看见许褚已经一边大喝着前!突!,然后便是一刀力劈而下!
站在许褚身后的虎卫平日里面训练演练的时候都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这一套的战法就是以强弩开路破坏对面阵列队形,然后便是跟上前突,将对手阵列完全破坏,只不过当前对手只是王越等人,并没有是同样列队的重甲而已。
不过因为这样的突击配合已经称为了一种很自然的本能,所以当许褚号令之下,顿时就有长枪和战斧跟在许褚身侧,一同对着王越当头斩下!
如果只是单对单,王越有一万种的办法,不仅可以脱离对方的攻击,还可以趁着对方气力用老之时,或是刺对方的肩甲缝隙,或是割断对手的手筋,又或是刺穿对手的脚面来获取更大的优势,但是在面对多兵刃几乎同时间砍下刺来的时候,却根本无法抵挡,挡住了这个怕是就被那个砍了,刺翻了那个便是被这个捅了,最终只能是狼狈后退,缩入了房中。
举火,用天雷!许褚大喝,然后用盾牌将房门一封,打得便是瓮中捉鳖的主意了。
后世之中,被鞭炮炸伤的常见,但是直接被一两个鞭炮给生生炸死了的,却不多。更不用说在汉代没办法完全提纯,也没有达到最佳配方的黑火药了,因此其实一直以来火药瓶的威力都不算很大,因为考虑到了抓捕这些闹事的人员,很有可能会有巷战,那么进房门的那一个由明转暗的瞬间便是最为危险的时刻,所以也配备了一些火药瓶,勉强充当一下后世闪光手榴弹的功效,算是青春版,呃,少年版……幼儿版罢……
即便如此,幼儿版的火药瓶依旧是让王越等人吃了一个大亏。
王越原本还准备趁着许褚进门之时,左右夹击,杀伤几个,然后震慑住虎卫之后再行逃离,结果没想到人没有进来,倒是飞进来两个噗呲噗呲喷着青烟的小瓶罐,在地上咕噜噜乱转!
王越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妙,可是还没等下达什么指令,做出什么举动,就听到轰轰两声巨响,然后火光浓烟四散喷射!王越下意识往旁边一扑,一股大力从身后涌来,竟然将其身躯推撞在了土墙之上,顿时一阵尘土倾泻下来,扑得王越一头一脸!
就连房顶的横梁似乎也是震动了几下,房顶的碎片瓦砾什么的,跨拉拉往下跌落!
等许褚等人冲进来的时候,房屋之内包括王越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是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有些是被震得傻了,有些甚至被火药喷溅到了脸上身上,顿时血肉模糊一片,也来不及做出什么反抗,就被刀斧直接压在了脖颈之上,动弹不得。
王越呻吟一声,只觉得肩膀和后背疼痛不已,正待挣扎欲起,却见到一个硕大的拳头,带着凸出的青铜铆钉呼啸而至!
咚!
王越顿时眼前一黑,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皿……
在外有张绣,内有许褚的清剿围堵之下,引发长安昨夜骚乱的这些家伙,便像是田地之内的庄禾一样,被一块块的清理收割,然后再经过巡检郡兵坊丁的梳理,便是一点都逃不出去,颗粒归仓。
昨夜没有兴冲冲跟着去闹事的,早上便庆幸不已,面对巡检喝问检查,也是有问必答,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的倨傲之色,随后便是咣当一声又关上了房门,打定主意至少十天半个月不出门了!
只不过人类都是真香动物,做出的决定八成都是要改变的,然也就包括在长安城中的这些大小官吏,士族头目。
斐潜已经吃过了早餐,温热的食物祛除了昨夜的寒冷,也让斐潜有精神有体力去面对接下来的事情,面对这注定会是漫长的一天。
街道上已经基本上控制了下来,兵卒沿着街道排开,自然也就将局面定了下来。
当一群人在海水当中游泳的时候,水波浑浊混乱,自然不知道谁身上其实连内裤都没有穿,可当这些人纷纷上了岸之后,自然就将那个没穿内裤的给露了出来。
昨夜一场纷乱也是如此,如果斐潜一开始就去捉拿,那么很可能会误伤很大,而现在等水退下,将鸡头露出来的,自然是有一个抓一个,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错。
同样的,当下在大堂之内的这些家伙,自然也都闭着嘴,一声不吭。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指责斐潜的,甚至连鼓吹什么三思啊,慎重啊的人都没有,因为事实摆在面前,比任何语言都有力量。
更何况还有切肤之痛的,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就表演手撕鬼子,嗯,这些暴徒……
比如韦端。
韦端等到几近天明的时候,才找到了他儿子,韦诞。
可惜那个时候的韦诞,已经没有了平日里面潇洒风流的模样,蓬头垢面一脸血污倒是小事,关键是两只手都几乎被砸烂了!手指骨头和手臂骨头都被砸断,而且基本上都是属于那种粉碎性骨折,在汉代的医疗条件之下,基本上是不用考虑什么后续的康复问题了,直接割断了事。
一夜之间,儿子就从一个好端端的书圣传人,当然,这个所谓书圣也是韦氏自己吹的,但是不管怎样,如今韦诞已经成为一个残废,所有仕途都已经离他远去,跟他无缘……
这如何能让韦端不痛不恨?
因此见到了斐潜,第一个主动表示要严惩这些暴徒的,便是韦端。
斐潜看着堂下的林林总总的人,韦杜薛王张,李赵陈卢裴,都基本上是三辅,或是河东的大姓,也都基本上在长安之中有宅院,在这一骚乱暴动之中多少也有受损,或是人,或是物。
长安之水,源于镐池。由经滈水,北注入渭。后开昆明,以饮于内。斐潜缓缓的说道,却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
这是几个意思?
当下怎么说到镐池和昆明池去了?难道不是应该说一说议一议这些人的事情么?
昔日周文王至此,卜而驻之,开清泉修民居,垦桑田聚圣灵,镐池清澈甘甜,活人无数……斐潜继续说道,然本朝孝武皇帝之时,却开昆明……不知各位,以为何然?
不过斐潜当下的言辞模式,显然很符合朝堂上的标准,或者说士族们的习惯,以事喻人,以古述今,便向来就是士族子弟们的表章谏言的模板,所以很快也就进入了状态,开始琢磨起斐潜讲镐池和昆明池的真正含义来。
主公,前秦之时,镐池尚且足用,然本朝人口多增,便是不足以用了,故而再开新源也……杜畿在一旁拱手说道,主公以考举以替察举,正如镐池用久,水渐浑浊而不堪饮也,便开昆明而续其沣也……
斐潜略微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杜畿,微微点头。此乃其一。
杜畿一诠释,众人自然也就明白了。镐池就像是旧的察举制度,而斐潜现在就在开凿昆明池……
汉代察举制度,已经走向了末路。这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人类的习惯就是如此,当一个很显然,但是很棘手,一时之间或者是一人之力难以解决的问题摆在前面的时候,很多人渐渐就会将其忽略,比如环境污染,臭氧层空洞,亦或是嗯……那个啥国足算不算?
毕竟察举的那一套模式大家都熟悉,怎么操作都有流程的,比如之后朝代编撰出来的二十四孝,就基本上集中在春秋汉晋,再往后的除了宋朝两个,北齐一个,隋唐干脆没有没了……
不是说隋唐那个时候的人就不孝了,就没有事例可以说了,而是因为隋唐的时候并不是特别强调举孝廉,再怎么强调一个人有多么孝也不能让他升官发财,博取名望,所以自然也没有人特意去做一些离谱的事情来彰显自己的孝了。
而且从实用主义来说,一个人对家中的老人是否孝敬,也只能说明这个人是不是有道德,人品善良与否,但是并不能说明这个人就懂得如何处理农桑,懂得训练兵卒,这完全就是不相干,甚至是不能有任何关联的两方面事项,以孝廉来定民生政务的职位,原本就是一个极为不合理的制度。
可是汉代一开始制定了,也就这么用了,即便是到了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不合理,然后斐潜要改,依旧还有人跳出来,说斐潜这样改不合理,不如还用原来的……
一句话,一个事例,就基本上将昨夜的事情给定了性质,同样也标明了斐潜本人的态度,毕竟人离不开水,朝堂也同样是离不开人才。
只不过这才第一个方面的意思?
那么第二个方面呢?
李园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喃喃念了一句,镐池乃旧水,昆明是新源……
斐潜听见了,哈哈一笑,指了指李园说道:此便是其二!然后转过头来对着韦端说道,某还以为休甫定能先明此意,未曾想……
韦端连忙下拜说道:臣……臣心中悲切,混沌不堪,一时未能明达主公之意,有罪,有罪……
斐潜摆摆手,说道:今有设参律,明日亦有立理藩,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能者上,庸者下,乃合天地之道也。正如休甫精通律法,正合参律一职,若是另择他人,虚位无为,又有何裨益?长安有昆明,天下何尝不如是?诸位皆各有所长,焉惧无处施展?
韦端脸色微变,一时间无言以对,他听出了斐潜这一句话背后的意思。
没钱了,怎么办?开源节流。
所以没有官位,没有那么多的萝卜坑了怎么办?一样,开源节流。斐潜的意思也是很明确,将来还会像参律院一样会有更多的职位出来,毕竟这个是整个社会的必然趋势,人口数量的提升,社会分工就会越来越细化,官职也是如此,过去那种眉毛胡子一把抓,却往往抓不好的模式将会改变,也就无形当中会拆分出不少新的官职出来,就像是从镐池进化到了昆明池一样,做得更大,容纳的更多。
斐潜就是在说制度改革之后会有更多职位,你们这些家伙怕个屁啊,只要肯干活,有一技之长,到时候都有坑蹲!
于是乎众人顿时就觉得斐潜画的这个大饼,又大又白,还温暖了寒冷的手与心灵,不约而同的说道:主公英明……
斐潜呵呵笑了两声,旋即说道:其三。饮水当思源。周开镐池,王占卜,臣群策,民用其力。孝武修昆明,天子定制,三公协助,百姓齐心。
然今何如?!斐潜声音渐渐转冷,诸位如何?
斐潜的目光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目光所到之处,众人都不约而同缩了脖子,冷汗直流。
大堂之内一时间静谧下来,只有微微的一些粗重且压抑的呼吸和吞咽唾沫的声音。
公达何在!斐潜扬声叫道。
荀攸拱手而应。
且去青龙寺,以镐池昆明为题,面试诸生!
虽然说昨夜之中有不少不知进退的考生参与了骚乱,但是也有一部分,特别是已经中了的考生并没有参与其中,就像是杜钰等人一样,所以需要有始有终,原定在今日的第三场考试也是需要举办,而这样的一个行为,同样也是展示斐潜的一个决心,一个态度。
不管怎么闹,这个制度就是必须改!
荀攸领命而去,斐潜又再次将目光环视一周,此亦为诸位之题!一个时辰之后,某便再来听闻各位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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