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水郡里的匪子们坐立难安,如落抱着手掌不停的在祈祷菩萨保佑,手里的念珠已经被撵的锃光瓦亮,时不时的瞥瞥门口,大当家已然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未回来?
王麻子背着手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着步,心脏像是提在嗓子眼上一直还没掉下来;老七斜躺在大椅上,手里叼着酒葫芦时不时的掇几口,瞎念叨几句;一旁的猴子则是翘着脚尖瞅着不远的寨门,只一会儿,脖子都要抻长了;刘东强用手紧紧捏着受伤的胳膊,根据赵天吩咐的,时不时的还要松开,让血脉活络一下;看到众人脸上凝重的表情,刚干活回来的王保义等人也噤若寒蝉,闷声不敢言语什么……
除了受了伤疼痛难耐的刘东强时不时的呻-吟几声,整个齐水郡鸦雀无声,心提在嗓子眼的众人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大当家回来的些许脚步声自己再听不见什么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的心也像是掉进了冰窟里,大当家去那龙潭虎穴这么久了,现在还不回来,别真是遇到什么变故了吧?
“你个死麻子来回逛荡什么?害的七爷我脑袋都转晕了,就不能找个凳子老老实实的坐着?”等了这么久,一向云淡风轻的老七也有些坐不住了,换了姿势敲着酒葫芦,颇有些不耐烦的道。
王麻子闻言长叹一口气,颇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敲起了脑袋,这是他的老习惯了,你大当家,已然杀了九个胡虏了,有了这么大的功劳傍身,干嘛还一定要去汤阴城里趟这趟浑水?寨子里的兄弟现在已然是唯大当家马首是瞻,这会儿他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你寨子这几百口子人可该如何是好?
“都是刘东强的错,这会儿事儿都怨我刘东强,我跟大当家我刘东强不会白吃山寨的粮食,今日中箭,八成是残废了,我愿往那汤阴城身死立功,只求为家保个安生,大当家不许,他有办法治我身上的伤!打了这么多年仗,我也是白瞎了!这中了马毒的人谁不是半辈子残废?大当家一准儿是为了劝解我这才犯险进了汤阴城,这事儿都怨我,我刘东强是莽撞汉子,这次害了大当家,我也没脸独活了,大当家是山寨的天,今天俺算是把天捅下来了,王麻子、老七,我刘东强今天算是闯了大祸了,要不是当时我一心求死,不定众人会劝得大当家回寨子,我是罪人,求两位惩罚,害了大当家,我刘东强就算点了天灯也难辞其咎,几位,杀了我吧。”艰难的立起身子,口唇已经泛白的刘东强道。
冷不丁一番言语让大家伙把眼神都聚集到刘东强这里来,这个莽撞汉子,平日里最不懂温良恭谦让的就是这位了,怎么现在还学会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了?
“刘东强兄弟莫要自责,夫君大凡做事之前心里总会有些算计,岂会是因为赵兄弟的一句话就贸然进了那汤阴城?此时绝不关赵兄弟的事儿,况且夫君能治回来以后就一定能把你身上的伤治好,大当家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岂能言而无信寒了山寨兄弟的心?兄弟只需安心等待大当家回来就好。”如落善解人意的道,这会儿虽急,可万不能栽了夫君的面儿,要是夫君回来瞅着刘东强已然自尽,自己还有何脸面再见夫君?
夜静的可怕,除了呼呼的风声,堂里剩下的只有心跳声和叹息声,没人再愿意什么,这个档儿大家伙期待的只是一声马儿嘶鸣,然后大当家步步生风的进门才好。
汤阴城里有金人的降军、射粮军少千把人,大当家只带了吴六子、蛮牛等是个兄弟,虽这几人都是武艺超群的英武汉子,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十一个人进了汤阴城,能吹起多大的泡泡?如落紧紧抱着双臂,兽皮做的大袄仿佛都要撕破,大当家啊,你快回来吧,你不知道如落此时是多么的担心你吗?
似乎是不习惯齐水郡众人门头不语的沉闷样子,蛮这会儿开口道:“瞅瞅你们一个个的忧愁样子,你们在担心赵天?我看他一准儿能活蹦乱跳的回来,哼,死不了的。”
“你又为何知道?”听到此言王麻子像是胡乱的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都孩子的话最好用,难不成这个汤阴城里出来的孩子还知道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
也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蛮在汤阴那会儿成天锁在高门大院里,出入的怕也只是些风风月月的地方,哪里会懂什么汤阴城的形势,一看到王麻子如此认真的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道:“我,我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那个赵天这么坏,一准儿能回来的,这……”
蛮道一半就被如落一个刀子一样的眼神悻悻的住了嘴,最拈轻怕重的她刚回山寨就嚷着累回屋子睡觉去了,这会儿刚醒睡眼惺忪的时候瞅着众人唉声叹气的样子当然是不高兴了,可是没成想这会儿一开口数落赵天竟落得个如此下场,瞅着如落刀子一样的眼神她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话,不知为何,心狠手辣的赵天她敢数落,可是这个对她好的不得了的如落她却是百依百顺,平日里尽管跳脱可是如落柳眉一竖这家伙就吓得不再敢话,一物降一物,大致如此。
“老夫子,亥时了。”一个匪子心的道,寨子里大凡遇到什么大事,都有专门的匪子报时间,可不知为何,今天这时间过得竟是如此快,匪子这拖了将近一刻钟这才敢把时间报出来,汤阴城里早已宵禁,犯宵禁就是大罪,更何况大当家还是清风寨的匪首,这要是被官府的人抓住……
其实中国历朝历代几乎都有宵禁的习惯,不过宋代不尽然,宋代晚上一般是可以出来行走的,不过汤阴刚犯战火,知县大人早就严令宵禁,其实逢乱世,有的活就赶紧活命吧,谁人还会大晚上的跑出来瞎溜达?也就赵天是个怪胎,想的和别人不太一样。
屋子里等的实在太难熬,如落这就跑出门,打着灯笼顺着漆黑的山路往天堑关去,菩萨保佑,大当家可千万别出事,否则自己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王麻子也是等的实在扛不住了,也跟着如落出了门,众匪子除了留在齐水郡照顾刘东强的猴子,其他人都跟着来了天堑关,大当家是寨子里的天,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儿,大概是瞅着一支手臂已然发青的刘东强和堂子里九颗张牙舞爪的女真人头实在太吓人了,怕冷的蛮这也跟着众人跑了出来。
天堑关上晚上会亮火把,此时寒风烈烈,火苗被吹着只往南飘,几支火苗不那么旺的火把几乎都要被吹灭,有些微弱的火光打在如落脸蛋上,更是添了几分凄美。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这种几乎像是生离死别的等待,如落不知道大当家什么时候会回来,更不知道大当家会不会回来,你刀剑无眼,万一要是一个不心刀剑加身,那该怎么办?
如落想起了时候听到的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对夫妻,男子出去打渔,每日都会准时回来和心爱的妻子相会,两人情爱缠绵感情甚笃,妻子每日都会跑到江边等丈夫回来,直到有一天,在江上被激流卷进大江的男人再也没有回来,可妻子仍然坚信丈夫会在不久以后回来,以前天天都会回来,这次又怎么会一去不回呢?等啊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男子早已葬身江底变成鱼儿的腹中之食,女子也变成一座望夫崖雕像,世世代代的杵在那里等着丈夫回来。
故事难免有些凄美,时候的如落也只是懵懵懂懂不解其中之意,可如今,如落算是明了了,有一种爱叫至死不渝,你会甘愿花出一生的时间去等待,倘若大当家真的身死,我也愿从这关头一跃而下,地下追随当家的。
关头有一地听,是用大缸埋在土下半截缸口再蒙上牛皮做成的,可以远远的听见远处的人马,匪子们对这个法子可以是轻车熟路了,一上关头就有好多个匪子围在地听周围,听听这地听有何动静,几里之外的人马声响都是清晰可闻,可是如今围成一圈的匪子难免有些失望,这么久了,怎么地听就没有任何动静,难不成?
时光老人滴滴答答的走着丝毫不管这人家百态,如落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变凉,心头肉仿佛是被一把钝刀子在一点点的剜去,眼神也变得渐渐有些默然,裹了裹衣领子,天儿,仿佛更冷了。
四周寂静无声的天地似乎是在哭诉什么,也似乎在跟着一起沉默的祈祷,赵天啊,你如何还不回来,莫不成真的葬身那汤阴城?学那诸葛亮,壮志未酬身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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