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逼真的表演瓦解了对方的疑心,再加上人声逼近,他们急于逃命,也没察觉匕首上无血迹,便向远方纵去。
很快他听不到他们的动静了,只闻嘈嘈的女真语声来近,停在了他的周围。
他口不能言,被布袋裹得紧紧的身子连忙挣扎几下,吸引注意力,表示这里有个活人。
没有缀上敌人,女真兵们不甘心地将对方遗留的大布袋抬回了营地,举着亮堂堂的火把,解开了口袋。
他再次见到了满天的星星,还有女真兄弟们的亲切脸庞,他吱唔着,示意他们除掉自己嘴里的布条,却见他们瞪大眼睛看着他,一齐轰笑起来。
他不解地眨巴着双眼,醒悟自己的双手已经自由,便伸手扯掉了布条,不料四周依旧笑个不停。
他忽觉下身有点寒意,向下一瞧,一张老脸立刻变成了一块大红布,原来不知何时,那古代的大肥裤带子掉了,穿惯了牛仔裤且有不穿内裤嗜好的他浑然不觉裤子落下腿来,整个下半身都赤条条的,狼狈地站在众目睽睽之下。
完颜楚乔黑着个脸,将这个在外营面前出乖露丑的百人长领回了自己营地。
入得帐来,她气急败坏地一拍大案:“好奴才,你今天可算大出风头啊!教你的功夫都给狗吃了?你还……真丢尽了姑娘的脸!”
原来到大营后,完颜楚乔每日都抽出空闲,传授了他一套简单实用的刀法和轻灵身法。
他仗着高中时学街舞留下的基功,领悟得挺快,自我感觉良好,对完颜楚乔夸口对付一两个敌人不成问题,却没想到牛皮吹破,这次先被“袋俘”后又“露械”,不禁令他对自己在这个时代生存的信心也产生了怀疑。
其实若不是当时他正因梦心乱,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他已满心惭愧、垂头丧气,却被完颜楚乔雪上加霜的一番话激起了心底的血性。
既然自己落入这个乱世之中,就要适应这乱世的规则,而不是活在一个丫头的羽翼之下,苟延残喘,勇于直面淋漓的鲜血和死亡,才能活得更久。
他面露毅然,先仔细地勒紧裤带,以防再犯第二次错误,然后左脚稍退半步,跪左膝,蹲右膝,拱手摇肘,自肩拂膝,双手顺势按于右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女真礼:“郡主,烈阳请求参加攻城!”
完颜楚乔没想到几句斥责激起他这么大的反应,倒有些后悔自己言重了,来宋军夜袭队就令人防不胜防,他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再让他担任没有危险的运输任务也是她的安排,她可不想这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家伙去送死。
她口气软化下来:“自家晓得错不在你,此事就算了,你回帐歇息吧。”
他决心已定,以开弓没有回头箭的气概,跪地不起:“请郡主恩准!”
“我不准!”完颜楚乔一伸手将拉起来,他却又坚决地跪下,俩人如此反复几次。
完颜楚乔见他不识自己的良苦用心,女孩家的心性也上来了:死奴才不识好歹,我这是何苦来着?她咬咬银牙道:“好,你烈阳就参战!”
他胸中升起一股豪气,刷地站起来:“得令!”
他昂首向自己的帐篷走去,听到完颜楚乔在后面喊了他一声,便站住,却没有回头。
“你……”完颜楚乔跺了跺脚道:“好生记住我教你的,去吧。”
他点点头,听到少女牵挂的声音,心中一动:“难道她对自己……”
年方5的他,却自负有一颗沧桑不惑的心,抛开此念,决然地向前走去,去迎接未知却注定险恶的明天。
“咚咚咚……”,第一声战鼓敲响,他率领着百人队走在主攻队伍里,这支负责进攻东门的三千人队组成15个方阵,在数百米长的战线上一字排开,用粗犷的女真语呐喊着向前行进。
他看着阵身披铁甲背弓持兵的部下,成十列行进,每列的前两人肩扛云梯,另分出十人,推着一架巨大而笨重的攻城车为前锋。
这种车体宽大蒙着皮甲并头嵌铁锥的攻城车,既可摧墙破壁,又可掩护步兵,是攻城之必备器具。后面是担任助攻的投石队和弩机队。
他一步步踩过寸草不生的焦土,在淡淡的晨蔼中,看着这巍峨的古代城池矗立在正前方。
城池来近,他清晰地看着破损不堪的藏青色城墙上,布满了斑黑的血迹,战争的疮痍触目惊心。
他更看见了城垛后乌亮的金属闪光和千疮百孔失却色的旗幡,对方一片寂静,但谁都知道这是大战前的短暂平静,离城池只数百米了。
他心中忽然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自己到底是个勇士还是个汉奸?
蓦地,一声巨响,他便听见半空一阵奇怪的啸音,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块块篮球大的石头冰雹般地打来,身边的一个战士躲闪不及,正中脑门,头盔飞起,白花花的脑浆迸出,尸身扑通倒地。
女真兵呼哨一声,向攻城车跑去,躲避对方石弹的攻击。
奈何这锲子状的大车下面积毕竟有限,只能挤进三、四十人,剩下的士兵只能抱头伏在一个个战壕了里。
他被忽炎武和几个士兵簇拥着蹲伏在车下,从车底推轮前进,看着旷野上找不到掩体的女真兵狼奔豕突,自知倚仗的护身甲在这冰雹般的石弹下显然不堪一击。
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逞强求战?
他如梦初醒,不得不撇开了所有杂念,明白在这残酷万变的沙场上,人世间的所有的道德规范都变得苍白与薄弱,只剩下两个字——生与死。
这时,女真的投石队开始还击了,他看到一块块大若磨盘的石块飞过头顶向城墙轰去,巨大的裂石声此起彼伏,对方的石雨渐渐变稀了,因为女真兵已进入射程的内死角。
他看到己方的15辆攻城车已逼近了城墙,一条护城河横亘在面前,攻城车的作用便止于此,无法过河去摧城。
停在远处的女真投石机向前延伸发射,以防误伤自己人,倒有大部分的石弹过城头而去。步兵开始向前运动,弩机队紧跟其后,准备掩护步兵攻城。
他看得两侧方阵的步兵从各自的攻城车下奔出,身边已升为十人长的忽炎武提醒道:“请百人长下令。”
他一挥手:“进攻!”
不待他话音落下,早已跃跃欲试的忽炎武与几个士兵抢出,将云梯架于护城河上,变成一座浮桥。
这一方阵飞快地在7、8米宽的护城河上架起了十余座浮梯,只听对面的城头一声锣响,顿时乱箭横飞,将女真兵阻在了岸边。
女真的弩机队立刻回击,压制住对方的火力。
他看着同阵的另一支百人队开始冒着箭雨强渡,被弩机压制住的宋军一时势弱,让很多女真兵冲上了浮梯。
嗖嗖地十几支冷箭射出,进到河中间的女真兵皆中箭落水,他们因为要踩稳脚下的梯子,无法兼顾上方的袭击,这些不善游泳的北国兵要么被射死,要么被溺死,混黄的水面上翻起一圈圈的血纹。
显然,无法以集群跟女真弩机对抗的宋军弓队改变了策略,既然不能阻敌于岸,便以单兵的神射手杀敌于河上。
这些神射手好比后世的狙击手,弩机也拿他没办法,唯一的策略是以己方的神射手对付。
他忙制止住想抢上的手下,不想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召集了以忽炎武为首的几个神射手,以攻城车为掩体,伺机出击。
继续强渡的另一队给他们制造了机会,每有一个女真兵中箭,便暴露一个对方射手的位置,这边立刻数箭齐发,干掉对方。
对方虽然察觉,也毫无办法,这就是战场上看不见的手,消灭敌人和被敌人消灭的机会均等。
宋军神射手的人数在这以命换命的攻击中来少,已无法阻挡女真兵过河的脚步。
另一队女真兵冲过河的人数也来多,他们拽起了浮梯,架在了城墙上。
女真弩机队停止了发射,短兵相接的时刻到了。
他看到每两个士兵在城根下扶住梯脚,其余的士兵一手持刀挺枪,一手攀梯而上。
在这1余米高的东城墙上,十几支队像蜈蚣一样地向城头爬去。
他没有见到意料中的滚石和檑木打下,感觉不对劲,再次制止住急欲过河的队士兵。
横变突生,他看到了一幕可怕的情形,每一个接近城头的的女真兵都被城垛里伸出的一把巨大的镰刀钩掉了头颅,然后无数的巨石檑木打下,将云梯上的女真兵像撸草一样地砸落,不是被摔死,就是被砸死,只剩下少数几个伤者在地上辗转哀号,而那些云梯俱被宋军扯上了城头。
身后催战的鼓声响起,他才发觉情况不妙,护城河上只剩了两架云梯,然而军令如山,他无奈地一挥手,发出了等于送死的命令:“进攻!”
他手下的士兵开始过桥,最前的一个冲到浮梯一半时,忽然嗖地又一支冷箭射下,士兵顿时中箭,一头栽入水中,另一个跟上的士兵也中箭落水。
原来对方还有幸存的神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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