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她还没有停哭的意思,只好好人做到底,先解脱自己淫贼的嫌疑:“娘子,诚然是可不对,你也不犯不着如此伤心,当时情况是这般这般……所以替娘子考虑,可丢了无辜命事,而娘子担上恶名或良心受责事大,才出此下策,以致于冒犯娘子,真是情非得以,罪该万死……”
烈阳一口一个娘子,将当时的真实心态娓娓道出,只在最关键的两处稍作变化,一处是他是出于自己贪生怕死而非替她考虑才冒犯人家,另一处更压根没提,就是他后来的强吻纯粹是见色心动。rg
在后世常以善意的谎言大师自居的他,经过这千年的飞跃,可以是深得古今后世谎之真谛,在百分之九十九的真实里加入百分之一的谎言就成了真实的谎言,任谁也识不破。
这一点可从历史中看得透彻,连以严谨著称的史学家们都考证不出很多历史事件的真假曲折,更何况这一段只发生在他俩之间的经历,至多加上一个来去无踪的大和尚。
三相公的抽泣声低下来,心中对他的这一番解释颇觉认同,而他后面的装神弄鬼也解释通了,却不肯就此打住,毕竟被他占了便宜是真的。
烈阳拿出送佛送到西天的精神,显出后世哄女孩子的事:“娘子,试问,若有一天,你的手被狗咬了一口,是否也要斩下自己的手来?”
三相公听到这莫名其妙的发问,由不得好奇地竖耳倾听,抽泣变成了幽咽。
他见收到效果,趁热打铁:“当然不会,因为错不在手而在狗,所以应斩的是狗而非手。若女子真的受人轻薄,错也不在女子,所以大可不必如此伤心,出什么不活之类的不吉之言,即使真该有人不活,也轮不到娘子这只手,该是可这条狗才对。”
他又是狗又是手、又是大可又是可的,得像个顺口溜,这种源于后世男女平等观念的论调,生活在这时代的人如何听过?
三相公想了半晌方明白过来,顿觉得他这番闻所未闻的辞,竟到了天下女子的心尖上,直指千古而来根深蒂固的的传统礼教、对女子的不公和束缚,却大有道理。
她暗自心惊,能道出这样深入浅出、前无古人的妙喻之人,绝非常人,连她自敬若天神的五哥都无这般见地。
还有那首古怪却又动人心扉的歌谣,岂是一般人能唱出的?
若贼真是个奸细,一定来历非凡、所谋甚大,只怕是个大大的奸细。
而且,他怎会逃过高僧必杀的一掌,更无惧她的利剑,以及他装神弄鬼时的诡异身法,难道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也不对,他被她轻易制住的表现,又不像假的……若为假象,其心思缜密,更加可怕!
三相公愈发坚定了不查清他来路绝不放手的决心,相较而言,她先前所受的委屈真不算什么了,尽忠报国的家教和武林儿女的豪爽,令她抛却了个人得失。
当然,女儿家更深一层的心思羞于道出:他若洗去了嫌疑,倒是个芳心可许的奇男子,况且他是第一个亲了她的男人,古代女子从一而终的观念毕竟摆脱不了。
放下思想包袱的三相公再想到他自比为狗的法,不由扑哧一笑。
烈阳眼见得自己稍费口水就将臭丫头得破涕为笑,不禁自鸣得意,更增加了一条自以为画龙点睛的高论:“其实,狗就该死吗?不然,狗也是一条生命,只要它不是成心咬你,大可放它一条生路。若草菅狗命,总有一天,人也会被当成狗一样,或者做出狗一样的勾当,譬如人吃人……”
这番话其实是他自我辩护之暗笔,三相公如何晓得,却被钩起了对那一幕惨绝人伦场面的记忆,她随即脸色大变,一张口将翻胃而出的苦水吐出,乃是迟到的反应。
穴道被点的烈阳无从躲避,被她吐得一头一身都是,狼狈不堪,暗骂自己画蛇添足,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一回可真作了“呕像”了。
他强忍着满身的酸馊味,自嘲地想,后世中的那些偶像和自己这个呕像有何区别,对来自外在的宣泄一样不分好坏照单收,无法拒绝,仅有的不同之处,大约一个是精神呕吐对像,一个是物质呕吐对像而已。
起来,这偶像和呕像的感觉还真差不多,都不容易啊。
经过这连哭带吐的一阵宣泄,三相公显然平静多了,整整衣衫,寻回宝剑,再找到柴房里的水缸舀水漱口洗面,便往柴堆上一倚歇息,把他视若无物地晾在一边。
女孩子受了委屈,对男人的惩戒总免不了的。
她还有更深一层不好讲出的原因,却是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多有不便,禁了他的人身自由,对少女而言多少是个放心。
烈阳可不情愿了,大家都已明白,干嘛还如此待他?
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向她大讲道理,如同那《大话西游》里的唐三藏,于是也受到了唐三藏的待遇,少女上前一戳,他便禁声,原来被点了哑穴。
跟前守个活人,三相公当然有了安感,塌实地倚在柴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而身体僵立、眼皮闭不上的烈阳如何入睡?看着睡得甜甜的臭丫头,肚中的叫骂不绝,又怪自己扮机器人吓人,这下报应来了,变成一个短路的机器人,替她站岗了……
真是长夜漫漫,星星作伴。
一夜无话,清晨醒来,三相公解了他穴道,却又不讲理由地绑了他双手,顺便擦掉她在他身上的呕吐物,以免熏到自己。
烈阳冷冷地任她摆布,这一夜受的可是洋罪,也不言语,以免再受哑巴之苦,心想看她要拿他怎样?
三相公在驿馆了搜了一圈,只找到了那匹白马,再无其他马匹,想想也是,都吃人了,还有马吗?
她最后放了一把火,要将这地狱般的一切从人世间烧光殆尽。
她无奈地和他共骑,这次没将他横在鞍上,而是让他坐在了身后,算是优待一些。
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答案,却又不想先向这个欺负了自己的贼开口,只希望他像昨晚那样主动解释。
他这是第二次跟女子共骑,同样的马儿却非同样的人,感受亦是天壤之别,心绪早已飞到远方的爱人身上,哪有心情搭理这个蛮不讲理的臭丫头?
俩人一骑沿江往西,一路伴随着怪怪的沉默。
他其实大吃苦头,在飞奔的马上身体的接触不可避免。
她却既因女儿家的清高,又恼他不话,稍有触碰即用肘击开他。
他虽有护身甲保护免受皮肉之苦,但滋味总不好受。
看看到了中午,俩人远远地瞧见大江之上,南北各一条连绵数里的黑色长龙蜿蜒西进,击柝之声,隐约不绝,不用猜,正是胶着接战的宋金两军!
马上的二人俱精神一振,经过数天的辛苦曲折,总算追上了目标。
烈阳看着烟波浩淼的长江水和两条巨龙似的宋金大军,心中泛起“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万千感叹,又复生出“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凌云壮志:老子穿千年,回到这样一个英雄驰骋的年代,怎的也要有一番作为……
他绑在身后抓牢马鞍的双手忘情地松开,恍惚中一窈窕清馨的身子贴上来,真有“江山如画,美人在抱”的完美意境,他陶醉地眯上双眼。
忽然一肘击在胸口,少女的清斥声响起:“贼,离开些!”
他从雄心美梦中清醒,悻悻然地再抓紧马鞍稳定坐姿,一阵气馁:自己连这时代的一个丫头都打不过,还谈什么作为?
“驾!”三相公兴奋地一抖缰绳,白马四蹄如飞,迅速奔向前方。
仿佛吹响了集结的号角,官道上出现了扎堆行进的江湖义士,人数愈来愈多,不一会二人便融入了民间抗金的汹涌大潮中。
烈阳看着前后左右手持兵器、满脸兴奋的群豪,足有千人之多,一个个呼吆催骑,斗志昂扬,虽不合行军兵法,但这般积极向上的场面乃他进入大宋控制区内首见。
他心头一热,以温良谦容著称的祖先们一旦从压迫中觉醒,其内蓄的爆发力足以抗衡一切外来入侵者,这也是大中华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五千年长青独秀的原因。
他俩共乘一骑的情景倒也少见,经过的人不免多看上一眼,三相公免不了瞪回去,她这般少女情态,落在那些老江湖的眼里,焉识不破她女扮男装的真面目,倒也不跟她计较。
忽听得前方远远传来一声悠长的吟啸:“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一声浩气荡荡,将李太白诗韵之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身侧便响起一沙哑却雄厚的老声遥遥应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一声无限沧桑,令人感慨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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