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秦宫,无字碑小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以前发生过的事情,看似推测合理,却在零羽三言两语的解释之下,所有的推论都站不住脚。
因为零羽的解释,不但有活着的人证,还有许多无法销魂的物证。从雍城兵符、到副捕以安、再到整个咸阳学宫。一个人可以撒谎,整个学宫的人跟着一起撒谎,根本不可能。
那个撒谎之人,如果找不出来,这个黑锅只能让华阳夫人去背。大家都知道华阳夫人没有撒谎,可解释不了,就算有一万张嘴帮她说话,在事实面前,皇族人也不会信。毕竟那些孩子都是华阳夫人送去了,而学宫的人却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丽姬也没有什么敬老爱幼的心思了,起码她代表的就是学宫的利益。
而在这个时候,王恒站了出来,他必须要站出来说话了。在场之人,咸阳学宫一役,唯有他没有参与。不管是华阳夫人、嬴政、丽姬、宫鸣、以安等人,都是当事的参与者。
王恒言道:“启禀大王,以及几位太后,我是副捕王恒,我觉得此事,牵连甚广,当年参与的人都身在其中,无法看清事实真相。而我不同,我是鬼谷谷主,也是芈氏的女婿,过问皇族之人应该没有什么妨碍。”
华阳夫人、夏姬等人都没见过王恒,望了望嬴政,嬴政小声地解释了一番。华阳夫人眼睛大亮,终南山的赐婚,太合他的意了。芈氏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巅峰强者,而鬼谷现在成了亲家,至少能给芈氏一条新的出路。
嬴政言道:“王恒是芈筱的丈夫,乃是本王赐的婚,他是芈氏的女婿。有了这个身份,参与皇族之事,没有人敢嫌他身份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副捕职位,调查这件事,正是不二人选。”
“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宫鸣、以安、星凌等人不能参与调查呢?昨天太后们已经颁下了懿旨,你们查案期间,不需要怕有什么影响,难道你们自身受到影响了吗?”
王恒认真地言道:“何止是影响,影响太大了,且等我一一分析给诸位听。”
“首先是秦王、几位太后,你们对于咸阳学宫一役采取漠视不管的态度,那么是谁设计了那一条道路,就不清楚了。驱赶疯癫的墨舞安的路线,不会是宫里人设计,设计出这条路的人,肯定在咸阳学宫。唯有学宫的人,才能熟悉学宫的环境,过去这么多年,你们一旦开始去查,估计学宫的人怕受牵连,肯定会统一口径,根本查不下去。”
“宫鸣兄弟是参与者,北宫千惜死在了那条路,估计他这一辈子都忘记不了。我们可以查案,但是带着情绪去查,难免会出现疏漏。再加上北宫人的感情,所以星凌、陈酒、芈筱等人,也不能去查。不是我不信任大家,而是参杂了太多的感情,对查案有很大的妨碍。”
“副捕以安,故意透露消息给秦王,将目光全部引向了嬴艾公主身上,而嬴艾公主恰恰出现在学宫。再加上以安与嬴艾公主的关系,这分明就是要告诉大王,嬴艾公主去咸阳学宫的目的。公主是去救人,救的不是害人,救的不但是墨舞安,还有皇族的孩子们。以安就跟华阳太后一样,无论你们怎么说,别人都不会信,那就对捕快营的威信产生了怀疑,所以以安也不能参与调查。”
“我给出的方案,就是学宫之案,有我领头去查。以第三方角度去看问题,什么人说的我都不信,我只会看证据,活人要有口供,死人要有尸体,物件要有物证,综合在一起,方能令大家信服。”
“学宫之案交给我,那么宫鸣兄弟等人就要全力地查林笙之死、钟殿之案、先王之死等诸多案情。这些案件,我只能协助,不方便涉入太深,因为我对秦宫不熟,再加上我是芈氏的女婿,外人肯定会给华阳宫一些口舌。唯有如此,我们在查案时,受到的阻碍才能更小。”
宫鸣叹道:“学宫之案,就麻烦王恒兄弟了。你说的不错,小惜就死在那条路上的,让我去查的话,带着太多的感情,确实会令我做出错误的判断。捕快营的查案,将会有大量的推测分析,但是零羽说的很对,推测推测,哪怕推测的再合理,都是没有结果的猜测。我们要的是铁证,就要把人证物证都要找出来才行。”
王恒点头道:“没错,哪怕参与的人死了,我们也要查出埋葬之地,人是怎么死。凡是参与的人,都要一一查问,不能有任何遗漏。”
“我就是玩权谋的老手,权谋策划的再好,也需要人去执行。我的方法很简单,不管是谁,只要是参与的人,都会被我问到。一个人可以说谎,但是所有人一起说谎,这根本不可能。只要把所有人的口供一对照,摆放到所有人的面前,是谁在撒谎,就会一目了然。”
“先不说华阳宫的孩子们是怎么出宫的,我们还是从案发当天查起。在墨舞安没有进入学宫之前,他就在宗人府,而在这一天,皇族的人全部拦在学宫门前。也就在这一天,赵姬太后的鸾驾,也到了咸阳城门口。”
“赵姬太后、内史肆大人,请你们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一天到来呢?我不是怀疑你们,而是问清楚你们当时的想法,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某人给你们透露了什么口风。等问完了你们,我还要问其他人。因为剥夺墨舞安的身份,随时都可以,不需要赶在那一天吧。而且皇族老人们都来了,他们跟甘泉宫打过招呼吗?”
所有人听的心神一动,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人谈及过。可这个问题很大,嬴匹进入咸阳城,赵姬事先知道吗?如果赵姬知道,那么墨舞安就不能抓,抓了在皇族影响会很坏;如果赵姬不知道,提早地去宗人府,惹得墨舞安疯癫,而嬴匹等人就在学宫门口,皇族的孩子们也在学宫内……
人们不敢想下去了,所有人听的呼吸直喘。
内史肆也知道问题很严重,当面言道:“如果王恒兄弟不说,我差点忘记这件事。那一天,我也奇怪,太后鸾驾到了城门口,却听到嬴匹老祖宗等皇族人堵在了学宫门前,此事我家夫人并没有告诉我。如果嬴匹老祖宗在咸阳,以夫人和嬴氏皇族的关系,她怎么可能不告诉属下一声?”
“我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救嬴傒大人,二是剥夺墨舞安的身份。特别是第二个,我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嬴匹老祖宗等人不应该出现在咸阳城才对。宗人府离学宫太近了,只要发生了战斗,很容易波及到那边。事先声明,当时鸾驾内还有万象云、血染兄弟,他们都是我家夫人的义子,夫人事先肯定不知道嬴匹老祖宗在咸阳城这件事,不然她肯定会告诉属下,免得节外生枝。”
赵姬接着言道:“你们不说,哀家也差点忘记了,嬴匹爷爷怎么会在那一天去了咸阳呢?幸亏小肆没有提前入城,不然的话,甘泉宫的麻烦就大了。是谁在设计我?剥夺墨舞安的身份,我只跟小女林叶说过,难道在我的身边,有人出卖了我?肯定有人背叛了我。”
甘泉宫内,赵姬怒喝道:“传哀家口谕,关闭城门,甘泉宫的人全部禁足。谁敢私自向外传递消息,立斩。”
整个甘泉城都动了起来,侍卫们全都站在各条道路,注视着周围的所有动静。
万象云、葛木丹、莫愁女等人都到了赵姬的面前,甚至赵姬的许多义子义女都来了。
赵姬愠怒道:“阿奴,我的面前,出了一位叛徒,你帮我找出来。”
一个神秘的声音,言道:“为什么不先查我?”
赵姬自信道:“如果你要害哀家,当年在赵国就害了。我信你的主要原因,主要是子楚,你是子楚的家臣。这个秘密,连那两位太后都不知道,其他人怎么可能知道?”
阿奴言道:“当年林叶美人与夫人密议,第二天葛尔丹就来了,献出剥夺墨舞安皇族身份这一计。”
赵姬怒喝道:“小丹,为什么要背叛我?”
葛木丹还不清楚出了什么事,看到赵姬如此愤怒,想都不想就跪在,问道:“母亲大人,孩儿从来就没有背叛过您,请不要听其他人的蛊惑。”
赵姬气道:“你还认我这个母亲,我是你的母亲啊,从小把你抚养长大,把你从一个部落头领,培养成为义渠首领,手握十几万大军的将军。我哪一点对你不好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害哀家?害我整个甘泉宫的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如果我不在了,你以为自己能震慑的住其他部落吗?”
葛木丹头上冒汗,抬起头,露出一副苦瓜脸,道:“母亲说的是什么话?就算让我去死,也不敢害母亲啊。母亲对孩儿有养育之恩,更有母亲之情,生怕我受欺负,曾经亲临义渠各部落,将那些对孩儿有威胁的部落头领全部击杀,从此归入我的部落,让我成为一位货真价实的义渠之王。”
“此恩此情,孩儿永世都不敢忘却,又岂能做出背叛母亲之事?求母亲明察。”
葛木丹猛烈地磕头,说他什么错都行,就是不能失去赵姬对他的信任。如果赵姬不信他,葛木丹不敢想了。
别看雍城这么稳固,葛木丹的地位那么高,这些都是赵姬赐予的。如果某个人出卖了甘泉宫的利益,只要赵姬一句话,估计嬴皓、蒙恬等人都得人头落地。就算德高望重的义渠大长老御公,到了甘泉宫,都要极力地讨好赵姬,做出一副听话乖顺的姿态,更别说其他人了。
看了看葛木丹磕出血的额头,赵姬随口言道:“阿奴,你怎么看?”
这个神秘的阿奴,甘泉宫许多人都知道,但从来就没有见到过,就连莫愁女都没见过。甘泉宫的人私下里都流传着一句话,雍城实力最强的,不是莫愁女、也不是御公,而是赵姬的影子,阿奴。
就算御公、莫愁女面见赵姬,都要做出上下臣属的姿态。在整个秦国北方,能与赵姬平起平坐、平等对话的人,唯有阿奴。只要是阿奴说出来的话,赵姬就会信,这种信任保持了很多年而不改变,可雍城人都没见过阿奴,连男女都不清楚。
特别是此时,甘泉宫与赵姬的对话,也是用低沉淡漠的口吻说话,哪怕你亲耳听到,都分不清阿奴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神秘的阿奴,言道:“看不出来,葛木丹对夫人的感情是真的,他没有背叛的理由。我的建议,还是让王恒去查吧,牵涉到这个漩涡里的人,很难分辨是非。”
赵姬闭眼想了想,言道:“与秦宫保持传讯,甘泉宫的人,包括我在内,都由宫鸣去查。”
阿奴补充道:“连我也不例外。”
赵姬动容道:“你可以不参与的。”
阿奴首次发出叹息声道:“本是家臣,主子有难,就不能置身事外。看似学宫之事与我们无关,但是真查出甘泉宫有问题,我们根本解释不清。无论夫人在雍城声望有多高,只要你不反叛,那么甘泉宫的大权只能交出去。”
“零羽是我们选定的人,如果在此事上解释不清,换其他人过来接手,我们都不放心,雍城也会大乱。如果我们不选零羽,宫里肯定会选那个丫头,夫人啊,你还有多少义子义女够她杀的?我们不敢让她回来了。”
想到那个人,赵姬哀伤道:“罢了,孩儿们死的够多了,甘泉宫后院的坟墓够多了。孩儿们对我都很孝,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折磨哀家还要经历几次,才算是个头。”
“莫愁,传音线开启。”
莫愁女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嘴角动了动,雍城到秦宫一线许多隐蔽之处,出现一个个身影。
林子外的赵翠,对林叶传音了几句,快速地离去,来到无字碑小院。
恭敬地行完礼,赵翠言道:“死士们的身份不够,母亲大人启动了最高机密的传音线,等着宫鸣大人的查问。”
嬴政、华阳夫人、夏姬等人都露有所思。赵姬表现的姿态,就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此事要一查到底,甘泉宫不想有什么负面影响。
过去多年的事情,许多人都没注意,局内人也没想到里面有什么问题。在今天,通过宫鸣这个第三方角度去看发生过的事情,咸阳学宫一役,掩藏着太多悬而未决的阴谋。学宫之案,将比林笙之死更多重要,牵涉到的势力多的让人头皮发麻。
唯有找一个局外人,从其他角度去看问题,才能抓住某些线索。
就在王恒要大展身手之际,林子里的零羽,再次发声,弄的嬴政、赵姬、王恒等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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