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得很,也暗得很。
运河上夜色凄迷,也不知是烟………还是雾?
远远望去,江淮帮两名副帮主带着的那队粮船已只剩下几灯光,几片帆影,但行驶得还是很快,叶尘他们的轻舟几乎已使尽速,才总算勉强跟住它。
叶尘站在船头上,眼睛瞬也不瞬的瞪着前面那艘船,确保不要跟丢。
如此距离,又是晚上,也只有他的超凡夜视之力能够看得见。
不知何时,前面的船行已慢了下来,两条船之间的距离已渐渐缩短,雾虽更浓,那大船的轮廓却已清楚可见。
那大船上的人是不是也看到了这艘船呢?
叶尘正想叫船行慢些,将两船间的距离再拉远,忽然又发觉江风中竟带着一种奇异的腥臭之气,忍不住道:“这种味道………不好………赶紧将船后………”
他发现河水上游流下了一片黑腻腻的油光,将他们这艘船包围住了。
叶尘语声已被一阵急箭破空之声打断,只见火光一闪,一根火箭自运河旁边林中射入了河心。
接着,“蓬”的一响,刹那之间,以船为中心,方圆三十丈之内,整条运河的水都似已被燃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洪炉。
叶尘他们的人和船转瞬间就已被火焰吞没。
这么大的火,包括玉道香在内,所有人都已经绝望。
“赶紧跳船,到水下面去。”叶尘喊道。
大家都感觉叶尘疯了,在船上还能多活一会,自己跳到火海中岂不是想早死。
叶尘一看没有人相信,不再废话,自己率先跳了下去。玉道香见此,喃喃自语:“跟你死在一块也好。”言毕,也跳了下去。
其他人见此,面面相觑之后,反正已经无路可逃,也跳了下去。
一炷香之后,运河岸边。众人一身湿漉漉的游上了岸。
“爵爷!刚才若不是你,我们只怕早已被烧成了一把灰。”玉道香和李思烟去林子里面烘干衣服,展熊武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对叶尘道。
叶尘微微一笑,没有话,展熊武又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老实,那时在下简直已吓呆了,也想不通江水是怎么会被燃着的,更想不到火下面原来还是水,若不是爵爷和姐先跳下去,在下还真不敢往下跳。”
叶尘笑了笑,道:“起火之前,你是不是也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展熊武道:“是呀……在下刚闻到这种味道,火箭射来,火已起来了。”
叶尘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展熊武道:“在下愚钝,还请爵爷解惑。”
叶尘道:“那是一种油。”
展熊武道:“油?什么油?”
叶尘道:“这种油叫石油,多产自西北,是地下面的一种黑油,极易燃,而且火势一发就不可收拾。”
展熊武皱眉道:“不错,在下也觉得那味道有油腥,但水面上怎么有那种黑油呢?”
叶尘道:“自然是河岸上对方的人发现我们跟踪前面的船,特意倒下去的。”
他接着道:“展帮主想必知道,无论将什么油倒入水里,油一定是浮在水上的,所以还是可以燃着,但许多人却忘了油既然浮在水面上,水面下就一定没有火,只要你有胆子往火里跳,就一定还是可以跳到水里去。”
展熊武由衷道:“爵爷果然乃神仙弟子,见识多广。”
叶尘若有所指的道:“这些人能将西北的黑油运到这里来,敢在大运河上放火,果然不是寻常人物,可见一定是有组织、有力量、有财源,而且很有胆子的势力。”
“叶郎!船跟丢了,妾身看你一都不放在心上。”展熊武打了一个呵呵,正不知道什么,玉道香和李思烟走了出来,玉道香道。经历了刚才那生死抉择的一幕,她的心境、情愫好像又有所变化。甚至在外人面前给叶尘话也自称‘妾身’起来。
叶尘怔了一下,对玉道香温柔一笑,道:“玉儿放心,我早就料到他们不敢向北边大宋腹地行去,只会向南边南唐而去,刚开始也应该只是想借朝廷运粮食的船队掩人耳目。所以,六天前,我便让李君浩他们通知武德司的人将高手和朝廷八百禁军埋伏在运河通往南唐的河道处。现在嘛!我们只要等好消息就行了。”
………
………
九月十一,开封下着中雨,但是船只往还,帆樯依然如林。
运河上千百艘平底沙船绵延无边,魏王赵德照的王旗官船驶在最前面开路,声势甚是浩大。
因时机掌握的好,如今秋粮丰收在即,水旱虫灾造成减产、灾荒的可能性大减,所以各地官府可以腾出库存粮食提前起运京师,等今年秋粮打下来,再陆续继续递解京师和充实地方府库,两不耽误。
运河上,一切船只须为粮船让道,这一路浩浩荡荡,后边拥塞的船只极多,一路行去,赵德昭提心吊胆,不过各地官府倒也不敢偷工减料,再加上调集了地方大量厢兵、劳役挖掘建设水坝,那该有堰坝水筑处虽建得简陋,可撑上两三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一路上有惊无险,粮船克服了河道落差的困难,以从未有过的效率和速度顺利运抵京师。
第一批粮船到达京师之日,就如当日相送一般,文武百官打雨伞,穿着雨衣齐来相迎,汴河码头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当远远如云如林一般的船影儿在夕阳下刚一露头,码头上便是一阵欢呼声起。
如今早朝、午朝的时辰都已过了,不宜进宫面见天子,众官员备了接风酒,就在码头上接迎了魏王赵德昭一行,彼此寒喧一番,又约定了改日为他们接风洗尘,众官员便一哄而散。
赵普拱手让魏王赵德昭先上了轿子,然后下人掀开轿帘,赵普也弯腰进了轿子。赵普坐在轿中抚须沉吟良久,忽然掀开轿帘向外面微一招手,相府老管家孔青便急急赶到面前,侧耳听他吩咐。
赵普轻声吩咐道:“相去送魏王回府,少不得还要盘桓一阵,你立即回府去,召集相幕僚,为魏王千岁写请功奏折,再拟选一些适宜呈递奏表的官员,知会他们一声,叫他们明日早朝为魏王上表请功。所有功劳,要尽量揽到魏王身上,谨记。”
“是,老奴明白。”孔青迟疑一下,声问道:“可是……那祥符伯和罗副司使肯推功么?方才在码头上,魏王对他们二人可是推崇的很啊!百官俱都听在耳中,此番南行巡狩,特别是叶尘实是功不可没呀!”
三天前,叶尘已经脱险且安返回大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开封,传到了天子面前。实事上连同这个消息一起的,还有武德司送来的一份请功密函。
赵普微微一笑,捋须道:“相不是要抹杀他们的功劳,只是要把这首功务必归之于魏王,罗公明为官圆滑,不用,也会将这些功劳主动推于魏王,至于叶尘………”后面的话赵普没有出来,但心中却是暗自感叹,筹集粮食方案都是叶尘一手提出来的,哼!那泗州知府能够被开封府的人用来杀一儆百,也是他在中间起到关键作用。可是对叶尘来,这些功劳都是次要的,叶尘功劳大在于一个月后,黄河中上游的降水量,黄河是否会发生决口,洪水是否有可能围困开封。若此事真发生了,即使因为这两个多月力抢修白马县的河堤,决堤程度远于叶尘所,开封并未被洪水围困,但只要有决堤的事情或者可能发生,都算是坐实了叶尘所。
而最主要的则是,叶尘此次在筹集粮食期间,被弥勒教的贼人强掳而去,一度生死渺茫,使得此次叶尘的功劳在天子心中无形中扩大了数倍。
想到这里,赵普突然想起,近日从河东、关中、关西传回的消息,随着时至秋雨汛季,降雨逐渐增多,特别是降雨量比起往年增加的太多了。且还在增强。
“难道这世上真有通过看星象,便能够预测未来的高人?那叶尘的师傅已经是神仙般的人物,那叶尘到底学到了几成?”赵普心中感慨不已。这样的感慨这几天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知道有这样感慨的人不止是他,所有知道此次筹集粮食真相,上到天子,下到两府重臣,没有人为此事而感慨的。
“是,老奴马上回府安排。”孔青欠了欠身,便闪出了往魏王府去的一行人马。
………
………
叶尘是几乎和赵德昭一行同时回京的,只不过叶尘在后面走的是陆路。
所以,就在码头上文武百官相迎赵德昭时,祥符伯府也接到了自家爵爷今日要回来的口信。
提前回来的护卫带回来口信是申时一刻(申时指的是15整到1659分,一刻指的是15分钟)。可是刚到未时(未时指的是1整到1459分),喻清妍便守在了门口,喻叶劝了几次,都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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