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高士达站在刑房外面,里头录口供的人出来,把口供呈给他看,他匆匆扫了一眼,嘴角挂起了止不住的冷笑:……时任满洲里知县刘霞裳荒淫,亵玩男侍,以面若好女者为佳,傅粉裹足,着绣花衣,号为男妾。? 余,面貌姣好,苦其欺凌,恨不能诛杀此贼……
总之就一个意思,他是恨极了刘霞裳,不想继续在刘府做事了,这才与外界频频走动,目的乃是为了寻求下一个安身之地。但是刘霞裳的老基友是袁枚,对于满洲里一带这苦寒之地,袁枚依旧称得上位高权重,他屡屡撞壁。至于审讯他与外人的通风报信,给走私络提供情报,他表示自己是万万不敢的。
高士达的脸色太难看,录口供的人抖着手把口供收回来,道:“大人不用急,那家伙还没实话,咱们还有得是时间去问。”
这一次满洲里的知县家都被抄了,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线。但得出的结果却不是最坏好的,不是那知县刘霞裳自己有了鬼,而是他的一个贴身厮不对头。
高士达神色有些捉摸不定,他在回忆袁枚,他在回忆自己看过的刘霞裳的资料:“把再这份东西给我钉死了,明天交给我。但是那个人要继续的审,他没有一句实话。”
“是大人。”
刘霞裳爱好龙阳男风还是多么保密的事情吗?就连他的老基友袁枚的老底儿,当初都被报纸给掀了个底朝天,在新旧儒家舆论大战的时候。
满清时代的官场中人,**男风非常盛行,但是从整个社会状况出,这一现象还不至于赢得社会的认同。也就算是丑闻了,在老百姓看来。
‘兔相公’在中国可一直都是骂人的话。
而刘霞裳当年在南京和袁枚出双入对,双宿双飞,可惹得很多人知道的。袁枚被揭了老底儿,刘霞裳那段时候的日子也不好过。
现在这刘霞裳是犯了事了,甭管他自己是否有鬼,身边出了奸细,那就是失察之罪。这官儿啊,他也是做到头了。
刘霞裳的随从人等被拉到了军统刑房这里,三木之下,什么口供没有?就是不能保证是绝对真实的。打完拉回去锁着,只要没死就隔三个时辰过一次堂,总能搞出真实的情报来。可这些情报对军统没用啊。
只有现在这个嘴硬的吐出真东西了,这才有大用。
刘家下人里头不乏聪明之人,有一个靠杜撰刘霞裳的污秽烂事逃过刑罚,之后这么满嘴胡的人来多。好像刘霞裳每天在满洲里没正事做,除了玩男人、赌博,就是四处寻女人。不管是后院的,还是满洲里县城的,只要叫他看到就会拉上床一样。
还性情暴虐,乱打人,打死过人。
刘家总共才十二个男女下人,可照他们的,刘霞裳在满洲里为官四年却已经打死了二三十人了。
从刑堂里出来,被头顶正午的阳光一照才有重回人间的感觉。高士达舒了口气,守在刑堂门口的警卫忙上前扶着他,殷勤道,“大人脚下慢着点儿,瞧您这辛苦得。”
他摆摆手,抬腿就往办公室去。结果还没走到办公室,就有文书来报告:“黑龙江省政府有要员正等着您呢。”
高士达心里一阵腻烦。
黑龙江省府嫌他事儿多,那你们到是长点能耐啊。任何一个地方政府都不希望看到情报人员在自家的官府机构中进进出出,黑龙江当然不希望自己辖区内到处都是官员犯罪或是别的出啥事,所以黑龙江省府很不耐烦军统。但这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军统故意在找他们的麻烦儿一样。
事实上高士达也不愿意整天在国内兴风作浪,他更愿意在俄国人那里煽风点火,但他也职责所在。一些事儿就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就不能不继续招人烦心。
高士达没有去会客室,而是直接转回了刑房。
前头的刑架上绑着个人,衣衫已经剥掉,细皮嫩肉的躯体上遍布伤痕,血迹斑斑的,两只眼睛乌紫烂青的滴着血,但是还看得这人出面相很不错。不然也不会被刘霞裳看上。
这就是刘霞裳身边的那个有嫌疑的贴身厮,平日可没吃过什么苦,军统下手狠辣,这人浑身都打烂了,十根手根没一根是好的了,都叫夹碎了骨头,还拔掉了指甲。脚底已经被烙铁烫熟,身上也不止一处地方被烫的皮开肉绽,散着一股诡异的香臭交杂的味道。
这是肉香味和肉焦味道的混合。
一个刑讯人员赤胸露背,带着倒刺的鞭子蘸了盐水抽打着这个人,一旁还有个面目冷淡的刑讯人员在一个个数着数。
倒刺如同铁刷,每一次起落都带掉了血迹肉沫,鲜血顺着他的身子流淌,从上半身到下半身,然后滴落在地上,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气味大的冲鼻,高士达掏出薄荷油放在鼻下一嗅,闭目忍过直冲脑门的凉意。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刑架上的人被打的再狠也只是哼哼两声。
他道:“行了,放下来吧。”这人是个宝贝,不能打死了。
身边的刑讯人员脸上闪过一抹乌色,又是没什么效果。还有人心翼翼的劝道:“大人可是瞧烦了?不如您出去散散,我们在这里盯着。绝对不会让他死了。”一个兔爷竟然这般的能熬,这让刑房的一干人等坚信自己捞到了大鱼。
他们一定要撬开这人的嘴。
高士达摆摆手,盯了眼刑架上的那人。旁边的刑讯人员已经结下了那人手铐脚镣,麻利的把人从刑架上放下来。而能一直靠着严刑毒打也不吭声的人双脚一落地,整个人就跟没了骨头一样软倒在地,一人从一旁的盐水缸里挑出一桶盐水冲到他身上,再来两人拖着他的腿把人给拖走了。
刑房的负责人,也就是军统刑讯室室长,看着人被拖走,只摇头道:“这人真是个硬骨头,怎么打都不开口。”纵然是敌人,也不能不让人心生佩服。
按‘三木之下和求不得’,这是古时候就传下的至理名言,是人就不能跟鞭子烙铁碰。室长就觉得是人都捱不过酷刑加身,干他们情报这一行,一旦暴漏了,不能逃跑就趁早自我了断的好。他一直都怀疑明史上记载的杨继盛是假的,半夜里创伤作,疼醒了,就摔碎瓷碗,用手拿碎片割去腐肉。肉被割尽,筋挂膜,他又用手截去,为他持灯的狱卒颤抖欲坠,杨继盛却意气自如。这世上真有这般铁骨吗?
但现在他相信了。这个世上总有骨头特别硬的人的。室长从没想到他这辈子也能碰上一个,心里不是不佩服的。
尤其是这个硬骨头的‘身份’还是个兔爷,这就让人更惊奇了。
要不是没把他的舌头给剪了,他都以为这人是个哑巴了。
高士达道:“这人还不能死。”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室长忙接口:“那是自然,回去就会给他治伤,刚才泼那一桶盐水也是不想叫他这么简单的就没了。真正有用的东西还没问出来呢。”
高士达翻了翻口供册子,上面只有寥寥几笔,身份来历都没问清楚,这个太监是流民,报的老家籍贯是河南濮阳,已经派人快马去查了。但极有可能是假的,具体的住处、姓氏记载的都很清楚,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
他十三岁进的刘府,最奇怪的是,当时的刘霞裳还在南京呢。如果这人是那个时候就埋下的钉子,这也太有事了吧?
刘霞裳一直是袁枚的门下,袁枚倒台后,他也是挂了个六品闲职混饭吃。从这人进刘府到眼下时候,足足七年,现在这家伙都二十了。
高士达对口供上的东西视而不见,他只疑惑一点。这家伙再怎么吃刑都坚决不开口,那他心中到底隐藏的是多大的秘密?这秘密如果真的从七年前就开始种下了,那可不仅仅是个东北走私的事儿了。
为了防止这宝贝自尽,嘴里给他塞得有麻核桃,到了牢房也有人专门盯着,医治的大夫是名医,不要他治病,只要他能保住人的命。
从刑房里再出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找人来问,省府的那人已经走了。高士达没有去办公室,也没有到食堂吃饭,而是先让人打了满满一盆热水烫脚。然后高士达一边泡脚,一边起草着这支。时钟滴答滴答的作响,到了八点了,他才放下笔。
“叫机密室撰写一份,飞鸽送往南京。”想要查清楚这人身上的秘密,高士达绝对他必须得到国安的力帮助。
不过高士达也知道,自己别看在外东北搞得风生水起,这点波浪放到南京那是一点波痕都不会有的。
南京的水比外东北深太多了。
别高士达进来折腾下马的外东北官员,只要是黑龙江的,还没有涉及到府一级,那就是真的到府一级了,又能如何呢?
如今的南京城正是秋意融融,天高日爽的好时候。国朝富华,生民日盛,才不会因为遥远的边疆之地传来的一丁点消息就为之愕然呢。
而事实就如高士达所料,这个时候的南京正好比一场歌舞演出到了高氵朝,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廷推’这个事情上,根就没人理会东北。
或者,南京的高官勋贵们,对于东北的事情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了,而不必有经过。
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了皇帝新拿出来的‘廷推’,这项并无新意,但在中国已经废除了近百年,给了大臣们实打实权利的新法度。
皇帝要行‘廷推’了,而何为‘廷推’呢?简而言之一句话,廷推就是朝廷要职有了空缺,大臣们推荐人选。此政策起源于朱明。
高级官员空缺经大臣推荐,皇帝任用,称廷推。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廷推或皇帝特旨任命,侍郎以下及祭酒,吏部尚书会同三品以上官廷推,外官则总督、巡抚廷推。到了‘千骨一狄’康麻子年间废除。
陈鸣上辈子曾经听过一个法,朱明的廷推是‘皿煮’的一种表现形式,是历史的进步。
陈鸣很不喜欢皿煮,虽然他清楚他所建立起来的帝国,注定要迈过这道坎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自己就喜欢皿煮,谁也没规定穿者就一定要皿煮不是?
陈鸣就喜欢大权独揽,就爱‘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是该怎么给后人铺的路,他也是要铺的。
廷推这玩意儿是不是皿煮他不知道,但感觉起来的确有中不一样的味道。
朱明中后期的廷推已经形成了制度,虽然被某英明神武的夷狄之君给废除了,但扒扒历史书,陈鸣又把它给捡了起来。
明制,凡朝廷遇有重大政事,或遇有文武大臣出缺,皇帝必诏令廷臣会议,以共相计议,衡量至当,然後报请皇帝,取旨定夺,其有关政事得失利弊之研商者,谓之廷议;其有关人事升补任用之拟议者,则谓之廷推。
廷推云者:是乃明代抡选要吏之法,原规定三品以上及九卿(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都御史〔掌监察百官〕共七卿,再加大理卿〔掌刑名平反之事〕、通政使〔敷教内外章疏〕,是为九卿。九卿乃国最高政务机关,熟悉国政推行之实际情形。)、佥都御史、祭酒等官员,公推二或三人,由皇帝取决任用,谓之廷推,清初尚采行,後废。
陈鸣现在把这个东东拿出来,从某种程度上来是分割了皇权。
陈汉版‘廷推’的红线是划到了三品,无论是正三品,还是从三品,对于内阁大臣人选都能表自己的建议。针对某个位置,他们有权利推荐自己认可的人选,然后由皇帝统一汇总,从中决出一个人选表单——五到七个人。然后在京和地方上的三品文臣就可以针对这个名单进行推举了。
最后的前三名由内阁递交皇帝采选。
不是这些大臣们自己选的第一名就一定能坐上宝座,最终的抉择权还握在皇帝的手中。
现在陈汉朝的这个‘廷推’制度还只限于内阁,当整个制度制定完成以后——比如二品官和三品官的评分是不是一样啊,要是有缺又如何啊,陈汉的廷推制度与积分制是有机的结合起来的。整个过程估计要扯皮两三年吧,二品官肯定不愿意跟三品官一个分数啊。而地方上的巡抚大员一直在谋求自我品级升级,而且这事儿陈鸣也不自我表态,只是抛出了一个命题让他们自己去搞。
等到这事儿有个结果的时候,那时候第二任内阁也该走到尾了。
而第三任内阁如果顺利诞生,未来的时候,陈鸣还要把‘廷推’的范畴从内阁重臣扩展到在京的各部尚书,各院各署脑,然后再接再厉,扩展到各省巡抚。
但是自陈鸣终身,他没有把兵权分出去半点,大都督府始终掌控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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