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妃浑身一僵,脸上的笑容被冰块冻上也似,差点就要撂下脸子来。
这小丫头瞅着温柔贤惠,怎地说话如此之毒辣?
可她知道这位小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心中恼怒之极却也不敢翻脸,只能勉强笑道:“身为长者,总是顾念着后辈的婚姻大事,希望你们都能找个好的,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陛下对殿下十分宠爱,择婿大事,定然征询殿下的意见,并不会乾纲独断,若是殿下属意那个,陛下定会让殿下心想事成。”
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京兆韦氏如今愈发门庭显赫,家中子弟多在中枢任职,虽然并未有执掌各部之领军人物,但稳扎稳打,十余年后必将迎来厚积薄发。
身为皇帝之妃,身处宫阙之内,若是没有一个强势的娘家作为后盾,那日子实在是难熬……
所以韦妃一直希望能够促成晋阳公主与韦正矩的婚事,只要此事能成,京兆韦氏必然圣眷优隆,获得的政治资源起码能够少奋斗十年。
处于打压门阀世家的当口,若是想要从陛下那里打开缺口,让他同意将晋阳公主下嫁韦家,那难度自然倍增。
而陛下对于晋阳公主十分宠爱,有长乐公主前车之鉴,未必会强硬的给晋阳公主指婚,若是晋阳公主自己中意哪个,只要不是太差,大抵陛下就会认同……
只是不曾想,这个看上去温柔可亲的小丫头居然这般牙尖嘴利,将自己怼得胸口发闷、脸上发烧,丢脸至极。
晋阳公主垂着眼帘,秀美的面容恬淡依旧:“婚姻大事,自当由父皇做主,此事娘娘还是去跟父皇商议吧,否则这般私下里谈论此事,若是被外人知晓,保不齐就会说出什么晋阳公主没人要,迫不及待往外嫁的笑话来。”
韦妃又被噎了一下,心底升起不满,笑着说道:“殿下这话在理,现在的那些人呐,一个两个毫无廉耻之底线,捕风捉影恣意编造,可是说了不少殿下的坏话。殿下是个小姑娘,可不能不将自己的名声当回事儿,否则等到说亲之时,总要被别人拿来说道说道的。”
你以为你的名声很好么?外头都传遍了你跟房俊之间的八卦传闻,若是不赶紧嫁了,过个几年怕是就要满天非议,满长安成的世家子弟听闻尚晋阳公主之时都打退堂鼓……
长乐公主面色一沉,就待开口。
说别的也就罢了,居然拿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来诋毁兕子的名声,这个韦妃是昏了头么?
只是尚未等她开口,便见到晋阳公主眼珠儿转转,含笑说道:“娘娘所谓外头的传言,吾倒是没听过,不过大抵也能猜得到,是说吾与姐夫吧?如此说来,倒是姐夫坏了吾之名节呢,等到姐夫凯旋而归,定要寻上门去给他要一个交待,不然定不肯善罢甘休!”
“啊!”
韦妃吓了一跳,这话若是晋阳公主跟房俊提及,房俊必然要问从何处听来,到时候晋阳公主将她给牵扯出来……
只要想想房俊的棒槌脾气,以及前番京兆韦氏所遭遇的危机,就吓得韦妃心肝儿颤颤,连忙赔笑道:“不过是外头那些个贱役胡乱嚼舌头,贵人岂能与他们计较?这等话语再不敢说便是。”
看着韦妃吓得面色大变,长乐公主心底好笑,却还是横了晋阳公主一眼,提醒她莫要过分,说到底这可是父皇的妃子……
晋阳公主眉尖儿略微挑了一下,表示收到,笑吟吟对韦妃道:“娘娘是怕姐夫到时候迁怒于你?不会不会,这话又不是您说的,您也只是从别处听来,若没有您提醒,吾还懵然不知呢,不然等到名节都给毁了方才如梦方醒。说起来得感谢您才是……”
韦妃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强笑道:“都怪吾多嘴多舌,原本绝无坏心,如今怕是要办了坏事,惹得殿下不高兴……罢了罢了,小儿女之事,自有各自的福分,咱们长辈就算操碎了心又有何用呢?吾便先回去了,待到陛下回京之后,再做商议吧。”
“嗯,娘娘慢走。”
晋阳公主与长乐公主一齐起身,盈盈下拜,乖巧温顺,执礼甚恭。
韦妃嘴角抽了一下,再也不敢小瞧这位看似温良贤淑的小公主,瞅着温驯得好似羊儿一般纯洁乖巧,实则牙尖嘴利得狠咧……
……
送走韦妃,姊妹两个坐在堂中,待到侍女重新换了一壶清茶,添了几样点心,然后面面相觑……
好半晌,晋阳公主才蹙着一双清越的秀眉,诧异道:“今日韦妃娘娘怎地这般直接?”
按理说,自从上次京兆韦氏差一点被“百骑司”连窝断掉之后,韦家上上下下最近低调蛰伏,再不敢如先前那般恣意张扬,唯恐在陛下东征这段时间里惹祸上身,连个求饶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何以韦妃今日这般光明正大的登门,又谈及晋阳公主的婚事,意欲下嫁于韦正矩?
长乐公主纤白的素手捧着茶杯,凑在殷红的唇边呷了一口,满满品味着茶汤的回甘,缓缓道:“事情有些不寻常。”
韦妃性子的确有些冲动,却绝对不蠢,前番韦正矩惹恼了房俊使得京兆韦氏差一点遭受无妄之灾,怎会又一次旧事重提?她难道就不怕房俊当真与兕子之间有些什么,故而再次发作她们家?
是她认定了房俊绝对不会发作,亦或是已经不怕房俊发作?
要知道,如今房俊取得了河西大捷,声望已然臻达前所未有之巅峰,隐隐然有着“军神”李靖之后军中第一人的势头,连李绩、李孝恭、程咬金这些个名将、宿将都压过一头,又是太子哥哥的肱骨之臣,太子哥哥对其可谓言听计从……若是房俊当真发作起来,区区一个京兆韦氏如何抵挡得住?
情况有些诡异。
或许……朝中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变故?
晋阳公主想了想,明媚的眼眸眨啊眨,好奇问道:“姐姐,你与姐夫之间……到底是何情况?”
长乐公主愣了一下,显然对于这个小妹思维之跳跃有些一时接不上茬儿,回过神之后,登时俏脸羞红,微嗔道:“警告你啊,往后在与我说话之时,最好称呼越国公,而不是胡乱叫什么姐夫,免得被人误会。”
“误会?嘻嘻!”
晋阳公主笑得好似偷鸡的黄鼠狼也似,揶揄道:“只怕不是误会吧……哎呀!干嘛打人?”
却是被恼羞成怒的长乐公主在她肩头拍了一下,喝叱道:“休要胡说八道!今日之事有些不大寻常,或许是有些变故使得韦家已经等不及父皇还朝之后再提及婚事,故而希望能够事先征得你的同意,这就意味着朝中可能又有变故,吾必须去提醒太子哥哥一声。你也别胡闹,要晓得轻重。”
晋阳公主眼珠转转,乖巧颔首道:“妹妹知道了。”
长乐公主这才起身,到了玄关处穿好鞋子,带着两个侍女径直到了宫门处,让内侍备好马车,出宫前往兴庆宫太子居处。
寝宫内,晋阳公主皱了皱鼻子,心底对于韦家极为不耐,尤其是那个死缠烂打的韦正矩更是觉得厌恶至极,咬着嘴唇琢磨片刻,唇角便浮起一抹微笑来。
对付这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子弟,焉能用得着姐夫出马?太子哥哥就能将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定叫他们家以后断了提亲之心思……
长乐公主出了太极宫,顺着天街一直向东过了延喜门,折而向南,沿着永兴坊、崇仁坊的坊墙往南走了数里,再向东便抵达行兴庆宫门前。
下了马车,内侍入内通秉,须臾回转,得到太子召见,便引着长乐公主直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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