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贵封锁玄武门的消息传到右屯卫,军中上下一片紧张,气氛陡然凝肃,将校、兵卒尽皆意识到局势不妙,愈发加紧各部队的集结,全军枕戈待旦,准备接应最为恶劣的局势。
就连素来不关心这些军国大事的高阳公主都压抑不住惶恐,拉着房俊,惶然问道:“怎么会这样?张士贵那个老贼该不会被关陇收买,想要断了太子哥哥的后路吧?
对于李唐皇族来说,即便是个吃奶的娃娃,也懂得玄武门对于太极宫、对于帝位传承的重要性,身为皇帝,务必将玄武门死死攥在手中,否则连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
张士贵平素低调谦和,整日里几乎宿在玄武门连家都不回,给予皇族上下一种非常可靠的信任,谁知道这等关键时候居然会做出此等举措?
即便高阳公主不懂兵事,也知道一旦张士贵截断玄武门,断了太子退路,待到正面被叛军突破,杀入太极宫,那么太子势必凶多吉少,插翅难飞
房俊拍拍她的手,将她鬓角一丝头发捋起掖在晶莹如玉的耳廓后边,温言安抚道:“放心便是,有为夫在,张士贵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区区玄武门,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夷为平地况且张士贵绝不会站在叛军那边助纣为虐,他是陛下的忠臣,只会遵从陛下的旨意行事。”
高阳公主俏脸微霞,虽然老夫老妻了,但是当着巴陵公主、晋阳公主的面,这般亲昵的动作依旧让她羞赧,嗔怪的将丈夫的手打掉,旋即又眨眨眼,一脸懵然:“你们不是都说父皇已经还怎么能给张士贵下达命令呢?”
房俊笑了笑,意味深长:“陛下雄才伟略,不下于秦皇汉武,这天下事早已存于胸中,了若指掌,又有什么是他考虑不到、安排不周的呢?”
他这么一说,高阳公主螓首连点,赞同道:“郎君说得是,父皇那等英雄盖世,又岂会没有安排?”
房俊笑容温煦,心中却暗忖:安排的确是有,不过与你想的有些不大一样
不过这个时候他自然不愿在两个女儿、一个妹妹面前去揭露一个父亲、一个哥哥为了所谓的选择一位有明主之相的储君从而断绝太子的生路有些残酷,还是等着满满水落石出之时,让她们尝试着去接受吧。
卫鹰从外头进来,单膝跪地,道:“二郎,刚才王方翼送来消息,屯驻于关中各地的门阀私军陆续开拔,逐一汇聚于长安附近,且城西的宇文陇部开始集结,似乎有所动作。”
房俊面容不变,起身对三位公主施礼:“军情紧急,微臣去中军商议对策,暂且告退。”
巴陵公主颔首,晋阳公主明眸滢滢,关切道:“姐夫要小心一些。”
房俊报以微笑:“多谢殿下,不过不必担忧,区区叛军犹如草芥一般,不足挂齿。”
原本紧张的气氛,在他阳光温煦的笑容下缓缓化解,高阳公主叮嘱道:“看看张士贵到底怎么回事,万不能被他害了太子哥哥。”
房俊颔首:“放心,一切有我。”
转身与亲兵大步离去。
巴陵公主满脸担忧:“这关陇门阀也着实太过分了,为何不达成和谈消弭战事呢?这么打下去,怕是整个长安城都要化为废墟。”
心里却是无比庆幸此刻能够置身右屯卫中,否则若是继续留在长安城内,乱兵四起,还不知将要遭受多少惊吓。自然也不再担忧房俊对她图谋不轨了,一旦乱兵充入公主府,她这个金枝玉叶还不知道被祸害糟蹋成什么样儿,如其那般,反倒是房俊更容易接受一些
旋即被这个倏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死死压下,脸颊却不可抑止的染了几分酡红。
高阳公主见她神色有异,却并未多想,只当她是愤怒所至,也跟着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这长安城天下之都,此番兵乱之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往昔繁华,若父皇在倒还好一些,只是如今”
说到此处,面色黯然,泫然欲泣。
巴陵公主与晋阳公主亦是悲伤不已,强忍着没有哭出来。虽然至今尚未确认李二陛下已经驾崩,但是根据种种情况予以分析,这个噩耗只怕是十有**
中军帐内,房俊抵达之时,唯有高侃、岑长倩两人并肩站在墙壁一侧查看舆图。
“情况如何?”
房俊走上前,站在两人身后问道。
两人向旁边让了一步,先施礼,而后高侃道:“所有的门阀私军都开始向着金光门集结,宇文陇麾下的沃野镇私兵也紧急集合,很显然对方是对我军有所图谋。”
房俊点点头,并未有多少担心:“以你二人之看法,敌军此番调动,是想要牵制咱们,还是当真吃了豹子胆,试图击溃咱们进而威胁玄武门?”
高侃与岑长倩对视一眼,以眼神鼓励,后者吸一口气,说道:“大帅明鉴,关陇军队连续被我军击败,即便是其最为强盛之时,亦在我军面前损兵折将,如今又岂能奢望以一群乌合之众突破吾军之防线进逼玄武门?所以,末将认为这只是长孙无忌的牵制之计,用这些乌合之众缠住咱们,以便他放开手脚,全力猛攻太极宫。”
顿了一顿,续道:“而且末将斗胆猜测,长孙无忌此举未必没有死中求活之意,英国公陈兵潼关,手中极有可能握有陛下遗诏,从之前对进入关中的门阀私军采取只许进,不许出的策略或可看出,遗诏之中必然有针对门阀私军之旨意。陛下这些年来孜孜不倦的奉行削弱门阀之国策,借由此次兵变,命英国公统御大军剿灭这些门阀私军,彻底斩断门阀权重一方之根基,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嚯!房俊这下子被惊艳到了,上下瞅了岑长倩一眼,想必这就是历史名臣的风范了吧?
在因为身份未能掌握更多信息的情况之下,居然分析出这样一个观点,简直堪称妖孽。反倒是一旁的高侃一脸懵然,完全不知道岑长倩在说什么
将与帅,不仅仅是天资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亦是不尽相同。
房俊赞许的拍拍岑长倩的肩膀,笑道:“虽然有些地方偏差很大,但已经算是很有见地了,好好努力,大好前程等着你!”
岑长倩受宠若惊,谦逊道:“不敢当大帅之夸赞,随口胡说罢了。”
高侃捋了捋下颌胡须,有些吃味
娘咧!这小白脸来了右屯卫没几天,表现得实在是太好了,大帅屡屡嘉许,甚为看重,这是跟老子争宠来了啊?
长久下去,咱在大帅心中的地位不保
回到书案之后,房俊招呼两人入座,问道:“程务挺等人现在何处?”
高侃道:“末将已经派人前去通知,最多两个时辰,各支前往各处突袭门阀私军的军队便会返回大营。”
他也用不着“争宠”,不说别的,单只是这个“稳”字,便让房俊倚为臂助,任何时候都完全放心,绝对不会出现任何不必要的疏漏。
房俊颔首:“做得好。”
喝了口水,开口道:“此番还是由你率军前往景耀门一线,布置防线抵御敌军,同时通知赞婆率吐蕃胡骑听从你的调遣,从旁协助。毋须贪功,只要稳稳守住景耀门一线,使敌军不得突破清明渠即可。”
高侃挺胸抬头,大声道:“喏!”
心中洋洋得意,自己在大帅心中的份量的确是旁人无法相比的,一旦遇到这样只准成功、不准失败的任务,大帅总会第一时间交给自己。某些小白脸就算思维跳脱,令大帅生出爱才之意,可如何又能取代自己的位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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