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冷雪生辉。
一盏盏橘红的灯笼被内侍侍女们燃亮,用杆子挑着,挂在各处宫阙殿宇的门前,整个太极宫沐浴在明亮的烛光里。高墙飞檐投下一抹抹暗影,仿似巨兽矗立、飞禽起舞。
立政殿里,李二陛下端坐在锦榻之上,膝盖上放着房俊最后呈上的那奏折,时而浓眉纠结,时而凝神静思,浑不知时间流逝……
殿外伺候的内侍已然将晚膳热了多次,现在却再次凉了。
王德趴在门缝往殿内瞅了瞅,心里有些狐疑,陛下自打登基以来,处理朝政愈发得心应手,已多年未有过这般遇到棘手之事。
难不成又是那房二作出了何等离谱之事,令陛下为难?起先陛下要将房俊宰了喂狗之时,他并不在立政殿,旁人亦不敢多嘴,是以他并不知陛下发怒因为何故。
只是奇怪,为何自将那房二压入天牢之后,陛下便一直这幅摸样?
难不成是真的想要将房俊斩了,所以陛下再次思量着如何跟房相交代?
嗯,大抵如此了!
想房相与陛下君臣相得,陛下要宰了房相的儿子,的确有些不好交代……
忠心耿耿的王德心里暗暗将房俊骂了一遍,他只是个太监,不会去管什么国家大事,虽然一直对房俊的观感还算不错,可那有如何?在他眼里陛下就是天、就是地、就是他的一切,晚膳不按时吃,这可如何了得?
房俊该杀!
虽然知道陛下思考之时最是厌烦有人打扰,王德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壮了壮胆气,便要推门进去,宁肯被陛下责罚一顿,也得劝谏陛下用了晚膳再。
未等他推门,便听到身后环佩声响,讶然后头,见到一身华服满头珠翠的韦贵妃在侍女的簇拥下前来。
这位怎地到这里来了?难道不知陛下处理政务之时,後宮严谨进入立政殿么?
王德心里嘀咕,脚下却赶紧迎了上去:“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年近四旬的韦贵妃虽然早已过了**年华,但天生媚骨,容颜俏丽,肌肤凝脂如玉,兼之保养得宜,丝毫不减半丝衰老之态,反而散发着一种成熟的风韵。
只是那一双秋波滢滢的双眸却有些红肿,看上去倍添娇弱,我见犹怜……
“免礼。”韦贵妃手都未抬,只是淡淡的道:“陛下可在殿内?”
对于韦贵妃的轻视,年过半百的王德岂会放在心上?只是轻声回禀道:“陛下正在殿内翻阅公文,尚未食用晚膳。”
陛下办公的适合最忌别人打扰,这个您不可能不知道,若是真的不怕陛下责罚想进去,那么可以顺道劝谏陛下享用晚膳,毕竟名正言顺一些……
韦贵妃美眸看了王德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承了王德这份指点的人情。
“你等留在这里。”韦贵妃回首对身后的侍女们交代一声,轻提裙裾,步履摇曳,缓步走进立政殿。
李二陛下背脊挺直的端坐于锦榻之上,凝神沉思,仔细斟酌,却未发现进来了人,知道鼻端嗅到一阵香风,这才愕然抬头,看见盈盈赞誉面前的韦贵妃。
“陛下……”
韦贵妃刚刚唤了一声,便见到李二陛下沉下脸孔,面无表情的道:“此乃立政殿,未得宣召,尔岂敢入内?”
韦贵妃吓得娇躯一颤,赶紧跪伏于地,轻声饮泣道:“妾身自然知道陛下的规矩,然则陛下亦须爱惜龙体才是。公务永远都处理不完,岂能因为公事耽搁用膳呢?陛下便是妾身的天,妾身爱惜过于自己的姓名,是以斗胆恳请陛下用膳……”
李二陛下面容稍霁,合上膝盖上的书策置于一旁,闻言道:“你且起身,非是朕难为你,可是这立政殿乃是朕处理军机要务之所在,颇多机密奏疏,若是有何差错,岂非让朕为难?”
“妾身知错……”韦贵妃低垂臻首,声音娇柔轻软,心里却是在想:什么军机要务之所在?还不是此乃长孙皇后的寝宫,你心中仍旧记挂着长孙皇后的恩爱,等闲不容许别的妃嫔踏足于此……
李二陛下伸了伸腰,却未传膳,而是随意问道:“你一向循规蹈矩,绝不会轻易忤逆朕的心意,吧,此来有何事?”
“这……”韦贵妃犹豫一下,心道:“妾身给陛下传膳吧,等陛下用完晚膳,再不迟。”
“那行吧。”李二陛下从善如流,从榻上站起,活动了一下四肢,知道韦贵妃既然如此,那就代表没什么大事。
很快,候在殿外的内侍将晚膳端上来,一一放置于殿中一张彩漆雕花方桌上,韦贵妃素手握着筷子,温柔意的为李二陛下布菜。
晚膳很简单,四道素菜一碗乌鸡汤,一大碗珍珠白米饭。
虽然君临天下执掌乾坤,但李二陛下仍然保持了昔日军伍之中的用餐习惯,很快吃完饭,挥挥手命内侍将剩菜撤走,捧着茶盏呷了一口,抬眼瞅了瞅韦贵妃,问道:“吧。”
“诺!”
韦贵妃应了一声,尚未话,眼圈儿便先红了。
李二陛下轻轻蹙了下眉头,默然不语。
“陛下,妾身侍奉陛下多年,从未开口为娘家求得什么恩典,盖因妾身知道,陛下身为九五至尊,更要处事公平,以安人心。可是如今,妾身恳求陛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赐给弟弟一官半职,只求令其远离关中,以防遭遇不测之祸……”
着,两行珠泪便倾斜而下,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颗颗晶莹瓣瓣剔透,扑簌簌的低落在绛红色的宫装衣襟之上,犹如血泪……
李二陛下心中不忍,拉住韦贵妃的纤手,安慰道:“爱妃的哪里话?你我夫妻是一体,何必如此见外。只是韦章不是在太常寺有个职司么,何以又要远离关中?朕不想多,韦章大抵是被你父亲宠溺过度,半点长进也无,什么遭遇不测之祸,亦不过是拿来恐吓与你罢了。他即是你的兄弟,那便是皇亲国戚,又有谁敢对他如何?”
韦贵妃反手握紧李二陛下宽厚的手掌,哭得梨花带雨:“妾身不想搬弄是非,弟弟不肖,我岂能不知?所有过错都在弟弟身上,妾身恨不得将其打杀!可他毕竟是妾身唯一的弟弟,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担惊受怕?只求陛下将其调任他处,也好保住性命……”
李二陛下皱起眉头。
这话离谱了……
放眼大唐,谁会吃了豹子胆,无端端的要取皇帝舅子的姓名?
同时,对于吞吞吐吐玩弄心机的韦贵妃也渐渐不耐。
告状就告状,何必弄得迂回百转故作姿态?
什么请求调离关中,什么所有的错都是你弟弟的,还不就是拐弯抹角的你弟弟惹了惹不起的人,想要朕给你出头?
这女人心计狡诈,委实令人不喜……
李二陛下的神色便淡漠下来。
当年他雨洛阳大破王世充,将王世充的儿媳韦尼子收入府中,后来更见韦贵妃貌美如花,与那韦尼子堪称花开并蒂相得益彰,便不由得起了男人的龌蹉心思,将姐妹俩一同迎娶……
然而女人这种东西,总是要有与美妙相配的才情气质方才完美,韦贵妃虽然人比花娇,但是性情刻薄,渐渐不为李二陛下所喜,冷落下去。
连带着,对其所生子女亦并不亲近。
韦贵妃的三个儿女,其中长女李氏是韦贵妃与前夫的女儿,与母亲一起籍没进宫,直到贞观四年突厥来降,李二陛下为了安抚众多来降的突厥贵族,这才将仍旧是宫婢身份的李氏封为定襄县主,代替李唐的宗室女,嫁给突厥贵族阿史那忠。要知道,突厥人在大唐贵族眼里堪称婚配对象最末等的胡人……
由此可见李二陛下对于定襄的疏远,否则定襄就应该和文成公主一样,封的是公主而不是县主。虽然因为房俊的捣乱,文成公主已经浑然没了踪影,世间大抵再无此封号……
即便是李二陛下与韦贵妃所生的亲女儿临川公主,也不怎么待见,起码临川所应得的荣誉总要比其他公主慢上良久。比如与临川同龄的公主早早就得到了册封,唯独直到十八岁已然出嫁之后才被册封为公主,足足晚了十几年。
至于纪王李慎,亦不亲近。
“,你弟弟惹到了谁?”李二陛下有些不耐,却仍旧耐着性子问道,毕竟这等事,还是要给韦贵妃一个面子。
韦贵妃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是新乡侯房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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