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果兴阿的到来而压力山大的人,不只是西乡隆盛和德川庆喜,御所里的明治天皇也是一样。仅十万人狂呼万岁之声,在这个宁静的时代可是能传播的很远的,明治天皇也听到了远远传来的万岁之声。
起初明治非常的高兴,因为他觉得只有自己才担得起万岁的呼声,所以他以为是日军获胜了,才会有如此热烈的呼声传来。可惜通信兵带回了让他失望的消息,战局并没有什么改变,发出欢呼的也不是日军。那个打碎了明治对未来一切美好幻想的人亲自来了,是他麾下的刽子手们在为他的到来而欢呼。
“我是真命天子,他不过是一个强盗而已,我要御驾亲征,亲自大败这个无耻的强盗,振兴大日本帝国!”明治在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着,但是御驾亲征的命令却迟迟没能出口,就连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年纪还小的明治,心中有万丈的豪情,但是他的内心还没有那么强大。远东小霸王果兴阿,可谓是凶名在外,英国人、法国人、俄国人,全都在他的手下折戟沉沙,年轻的明治虽然不住的在安慰自己,但是他的心里还是不相信自己能够战胜果兴阿。
日本实在是太弱小了,虽然明治天皇有许多的规划和构想,但是这些现在还都没有变成现实,面对强大的北满州,日本真的是无能为力。明治深知这一点,但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屈膝求和,他的统治根基本就不稳,若是在因此而蒙上了污名,怕是帝位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革新日本。所以明治必须坚持,无论多么的恐惧,他都只能坚持,只能以战求和,保全自己的面子。
坐在帘子后面的明治,还可以借着宽大的和服来掩饰自己的恐惧,殿下的群臣却没办法掩饰了,他们变成了一群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窜,到处嗡嗡。即便如伊藤博文等未来的一代明相,现在也免不了方寸大乱,北满州之主亲临的威慑力实在是太大了。东方人都知道万乘之尊不可轻动,一旦动了,便是非同小可,必然是以倾国之力决战,不是灭国级别的必胜之战,便是最后关头的奋力一搏。满洲人显然不是什么最后的关头,那便只能是灭国的必胜之战,果兴阿的到来,便意味着北满州将以全力灭亡日本。
“果兴阿殿下亲自东京湾,看来是不死不休之局啦!”心如油烹的岩仓具视,近乎绝望的望着天空,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这可如何是好啊!南、北、西三面高级,果兴阿殿下又亲自驾临东京湾,日本如何能够抵挡呀!”栖川宫炽仁亲王和三条实美等一众亲贵,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如何抵挡,就算侥幸胜了一阵又能如何呢?日本的兵员和武器都已经枯竭,满洲人的兵员和武器却源源不断,无论怎么样,日本都已经输定了!日本区区三岛之地,又没有工业科技支撑,如何是万里大国的对手!”岩仓具视已经彻底绝望,日本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而且他更倾向于求和,什么天皇出降之类的,不过是小事而已,只要能为日本争取到发展的机会就好。
“诸位,事到如今,需当有个决断了,否则日本亡国便在眼前!尝闻一中国名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日本眼下正需要这样的志气!应学习越王勾践,忍一时之辱,卧薪尝胆以图恢复!如果与满洲人硬碰硬的话,日本只会走上亡国之路!”伊藤博文有些越礼的直言了心中所想。
“天皇陛下绝不会接受的,我辈身为武士,更不能让天皇陛下忍受这样的耻辱!”山县狂介最近混的不错,明治亲自召见了他几次,这位一介武夫还是很了解天皇陛下所想的。
“审时度势,眼下岂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满洲军……”伊藤博文很想说服山县狂介以及诸位公卿,然后大家再一起去说服明治。
“不必做无谓的争执了,天皇陛下是不会同意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唯有为玉碎之美。”岩仓具视是知道内情的人,他知道明治不仅仅是放不下尊严而已,有些事是明治的底线,他绝对不会接受的。
“玉碎……”伊藤博文不再争辩了,所有人都默默的念叨起了玉碎二字,这两个字的太沉重了。
日本的高层们心事重重,民间就简单的多了。许多人都在神社前祈祷平安,但是他们也都知道自己和亲人都没有了平安的机会,百姓们都知道,日军不会获胜的。可是他们依旧在用万分之一的希望去祈祷着,期盼着天照大神能够保佑他的子民,让日本有坚持过去的可能。男丁们都上了战场,很多人已经回来了,还有很多人没有回来。回来的或是一具尸体,或是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总之不再是那个他们熟悉的亲人。没回来的人,可能还好好的活着,可是他的亲人们却免不了提心吊胆,怕他们有一天会回来。
战争什么时候会停止,不是百姓们能够决定的,亲人们能否平安归来,也不是祈祷可以解决的,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而已。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人们的心里都怀着期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全都绝望了,他们都知道那个自己熟悉的人回不来了。两千年的阶级压抑,让日本人学会了逆来顺受,他们很少会反抗上级的命令,他们懂得接受命运的安排。
妇人和孩子们,在家里折起了千纸鹤,用以祈祷亲人的平安。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一个纪念,让亲人成神的时候,手里可以拿着家人送给他的祝福。果兴阿到达的第二天,日军的沿海防线收到了数十万只千纸鹤,其中是饱含着眼泪的祝福。那天东京下起了雪,各种颜色的纸鹤,在雪中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
德川庆喜一夜未眠之后,用佩刀割断了一节自己的头发,命人送回了家乡,然后便带着酒来找西乡隆盛了。会不会在阵地上沾染到毒物什么的,德川庆喜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在乎的了。可以说是西乡隆盛一手策划并推翻了德川幕府,德川庆喜心中难免有些芥蒂,之前两人合作也很少言语,不过这次德川庆喜是真心的想和西乡隆盛聊聊。
“果兴阿殿下亲至,满洲军士气大振,后面的日子怕是要艰难了!”两人坐在一起非常的尴尬,闷坐了半天,才由德川庆喜率先开了口。
“我等乃是官军,我们的敌人便是朝廷之敌,是天地不容之人,即便他们再强大,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失明的西乡隆盛依旧豪气干云。
“果兴阿殿下,十年间一手创建了满洲帝国,只怕……”德川庆喜很佩服西乡隆盛,他自问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西乡这种气度。
“果兴阿殿下,确是古今无双的大英雄、大豪杰,追随他的壮士也个个悍勇无比,满洲军之强悍,即便是鬼神也莫能与之争锋,但他们终归是逆天而行之人。自古以来,逆天道而行者,无论有多么强大,也难逃灭亡的结局!”西乡隆盛非常钦佩果兴阿的功业,但依旧坚信明治是真命天子。明治是天命所在,虽然眼下局势不利,将来也必然能够翻盘。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敌强我弱!”德川庆喜也很推崇明治,但是他更得面对现实。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辈为今之计只能是带着必死的觉悟奋勇向前!皇国之风、武士的精神,可还没有消亡。丧命于刀剑之下,是我辈武士的宿命,大和男儿正应在此刻以死报国。”西乡失明的眼睛有些暗淡,不过慷慨陈词之时,似乎仍能从其中看到光泽闪烁。
“愿与君相约七生报国!”德川庆喜脸上突然有了微笑,拍了拍西乡隆盛的肩膀起身便走。
“将军大人!”西乡隆盛听闻“七生报国”之语,浑身都震了一下,失声叫了德川庆喜。
“西乡君!”德川庆喜依旧是一副轻松的样子。
“戊辰年间之事……请原谅!”西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我们都是想日本变得强大而已,没有什么对错的,谢谢!”德川庆喜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道谢。
鹅毛般的大雪把一切都变成了雪白,残酷的战场和满地的鲜血,也都被这一片银装素裹所掩盖。满洲军也停止了炮击,似乎想欣赏一些这美丽的雪景,风吹动着雪花真的很美。阵阵寒风中,一只千纸鹤飞到了空中,它的主人刚刚离开了这个白色的世界。日军的士兵看着风中飞舞的纸鹤,心中多了许多的宁静。一名士兵双手合十,默默的许下了自己的心愿,然后放开双手,让自己手里的纸鹤也飞上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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