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之所以留下几位心腹,因为他发现了奕欣奏折里一些过于异常的事,比如奕欣要求给果兴阿加官晋爵,甚至点名了需要授予的官职。而且奕欣私自调用了户部的存银,给果兴阿的部队做赏银,一次就达到了五十万两之巨。凡此种种迹象,深深的刺激着咸丰作为帝王最敏感的地方。
“京畿战事已了,江南战局却有些堪忧,朕意调果兴阿南下剿平发匪!”咸丰以往对果兴阿的好印象一扫而空,他恨不得直接夺了果兴阿的兵权。
“皇上所虑甚是,只是不知调派果兴阿南下之后,是要他驻扬州进逼镇江重建江防大营,还是另有圣意!”刚刚咸丰是用太平军做的台阶,所以肃顺等人并未多想,还想着果兴阿此次出兵必为方面大员,是否要让他重建江南江北大营的事。
“果兴阿毕竟还年幼,暂归江苏巡抚节制就好。其麾下吉英、博日图原各有佐领归属,今既建功,亦堪当重任,可调往曾国藩麾下听用。”因为之前总是听到果兴阿,所以咸丰对于果兴阿的部下也比较了解。
咸丰的话一出口,无论是身边的懿贵妃,还是堂下的肃顺等人都傻了。果兴阿为国家立下了不世之功,可咸丰对他的安排,完就是处罚。而且加官晋爵的事咸丰提都没提,连明升暗降都算不上。又要外派,又要打散部队,看来果兴阿是犯了咸丰的忌讳。
“万岁爷,果兴阿刚刚立下不世之功,若是如此处置,怕是会寒了功臣之心啊!”肃顺还没摸准咸丰的脉,只能先拿果兴阿的功劳事。
“其有功于国,朕怎会不知,但江南军情如火刻不容缓,至于他的功劳嘛,实授其协领衔便是!”咸丰实际想处置的是奕欣,不过奕欣树大根深,现在有握有京畿权,不可轻动。只能先办果兴阿,去了奕欣的羽翼。
“万岁爷三思啊!如此处置果兴阿不但有失公允,亦可能酿成激变啊!”肃顺等人不知咸丰抽的什么疯,懿贵妃可是看着咸丰如何看奏折的,咸丰在那些地方停留的时间最久自然一目了然,也就知道了咸丰动的什么心思。
“他们敢?”咸丰也听明白了懿贵妃的意思,是担心咸丰处置果兴阿不成,果兴阿反而会联合奕欣直接谋反。
“六爷身在京畿深孚人望,又与洋人亲厚,此次和议更有稳固社稷之功。万岁爷未有实据,轻言处置必不能服众。万岁爷想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想处置了果兴阿,去除六爷的羽翼,但恰恰是果兴阿不能动。果兴阿手握重兵,能征惯战,年纪虽轻却绝非寻常人物。此次与洋人开战,僧格林沁数万大军惨败而归,果兴阿却凭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更是大胜洋人,他威震华夏也不为过。万岁爷的旨意一下果兴阿必然不服,若是他与六爷做出些狂悖逆天的举动,如今天下谁能抵挡果兴阿连洋人都不是对手的虎狼之师。”懿贵妃也是掏心掏肺了,不过有些话碍于咸丰的面子还是没。
果兴阿若是心生不满,的确不能自己造反,但他可以借口咸丰弃国,直接拥立奕欣。咸丰在危难时刻临阵脱逃,不仅把人丢到了姥姥家,更是失去了天下的官心民心。奕欣留守京城,所谓立功不仅是对皇帝的,天下人也都看在眼里,现在可有不少人觉得奕欣比咸丰好。而且真命天子也是要靠实力话的,眼下果兴阿几乎无敌,只要他不犯众怒,他谁是皇帝,谁就是皇帝,更何况他拥立的是天下归心的奕欣。
“吉英、博日图等人未必和果兴阿一心,他们定然不会随果兴阿造反。”懿贵妃虽然没的特别明白,但是当了十年皇帝的咸丰再迟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咸丰还是不信,他可知道果兴阿的部队构成十分复杂,果兴阿未必能一呼百应。
“万岁爷,贵妃娘娘言之有理啊!军伍之中不可以常理猜度,但知军令不知天子的狂徒可是不少。果兴阿素有治军严谨之名,吉英、博日图之流,恐怕早已被果兴阿驯服。军中积威之下,纵使此辈有忠爱之心,也会因畏惧果兴阿而难有作为。”端华和载垣也明白了咸丰的意思,当即出来支持懿贵妃,咸丰的想法太天真了。
假如果兴阿今年不是十五岁而是五十岁,又是书香门第出身,那么别博日图、吉英未必会跟着他造反,就是他自己也会忍着委屈不敢稍有异动。但是果兴阿还是个半大孩子,又是将门出身,字都未必认识几个。肯定不会有成年人的豁达,也不会有书香门第那么多的顾虑,咸丰让他受了大委屈,他肯定要掀桌子出口气的。咸丰现在和奕欣的位置也十分微妙,假如果兴阿真的有过激举动,咸丰不仅打不过果兴阿,支持他的人也肯定比支持奕欣的人要少。
“万岁爷,您过虑了!果兴阿是绝对忠于您的,奏折里不过是一些事罢了。”肃顺和杜翰完没有咸丰等人的心急如焚,反而是一脸的轻松。
“怎么!”咸丰有点反感肃顺的态度,而且肃顺一贯在御前为果兴阿美言,咸丰也担心肃顺因私废公。
“果兴阿与六爷不睦,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就算为了大局他们两个一时搅和到了一起,怕也相处不来。”肃顺还真不是为果兴阿话,朝野轶闻几乎谁都知道,果兴阿和恭亲王不是一条线上的人。
“他一个参领,怎么和老六扯得上关系?”咸丰现在满脑子都是担心奕欣篡位,以往的事自然是记不得了。
“万岁爷,您忘了,果兴阿第一次给您上的奏折,不就是告的六爷的刁状。就算六爷大人不计人过,果兴阿怕是心中也不安,怎么会和六爷搞到一起去!”肃顺翻出了一年多以前的一件事,奕欣为这个事还被咸丰罚了闭门思过。
“陈年往事了,当时果兴阿还不过麾下百人的佐领,如今坐拥上万雄兵,时移势易,可难的很!”咸丰可不会因为这点谁告过谁的事,放下对于果兴阿的戒心。
“万岁爷放心,臣在京中的门生已有消息传来,果兴阿虽然与六爷共同筹划了和局,但是两人的关系并不融洽。果兴阿刚进京就和六爷起了冲突,先是果兴阿扣押了胜保,然后六爷又派人去锁拿果兴阿,闹得不亦乐乎。若不是果兴阿部队在六爷的面前大败了洋人,估计两人所部在京中都可能动武。而且果兴阿还当众指责六爷劫夺地方兵权有不臣之心,声称自己仅奉皇上圣旨,不遵亲王手谕。若不是洋人当时兵临城下,两人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后来议和果兴阿与六爷也多有冲突,对英法议和之时,果兴阿就当堂推翻了六爷的各种成议,很是落了六爷的面子。在恭王府商议对俄合约之时,两人吵的更加厉害,连桂良都差点被果兴阿给打了。后来六爷提议给果兴阿封赏,果兴阿是接受了六爷劳军的五十万两,还对六爷跪拜了。但六爷提出给果兴阿加封官爵之后,两人又闹了起来,果兴阿直指六爷以朝廷名爵私相授受,然后就拂袖而去。刚刚雨亭提及的果兴阿参奏六爷一事不过是陈年旧事,知道详情的人也不是特别多,且当时两人身份悬殊,怎么会传出两人不睦的传言。真正把两人不睦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的,正是此次两人在京共主和局,连场的好戏看得在京官员目不暇接。”杜翰来了个一锤定音,果兴阿和奕欣在京是闹了一场又一场,次次都是一堆看热闹的官员,消息自然传的到处都是。
“那老六为什么在奏折中大肆为果兴阿表功,而且还要为果兴阿从重请赏!”咸丰听了杜翰的分,心中安稳了不少,但是终归还是有些疑虑。
“流水虽无情,落花终有意。”懿贵妃按照皮润民设计好的路子,猜出了一个果兴阿很需要的答案。
“六爷一招好棋啊!”肃顺沉思了一会,也想到了皮润民当初设计的点上。
“怎么!”咸丰最受不了别人打哑谜。
“果兴阿虽然心怀忠义,但是六爷的拉拢也没放松过,这次的奏折便是六爷的一步高招。奏折是明发的,果兴阿必然会看到,他几次冲撞六爷,六爷还肯为他表功,果兴阿难免会感佩六爷的气度。而万岁爷无论如何处置,六爷都大占便宜。万岁爷依照六爷所请,果兴阿的官爵便等于是出自六爷的提携,必然要感激六爷,便有倒向六爷的可能。万岁爷若是不允或封赏的低了,果兴阿怕要心生怨怼,六爷再频频抚慰,果兴阿也会难免动摇。”懿贵妃的分析可谓一针见血,只是不知这一切的背后都有高人布局。
“而且天下臣工也在看,他们都会看到六爷的虚怀若谷,怕是不少人要受六爷蛊惑!”肃顺也指出了这一招的弦外之音。
“老六这个孽障!”咸丰恨的牙根都直痒痒。
如果是以前,奕欣绝对不敢把邀买人心做得这么明显,也是果兴阿给他指明了道路。无论奕欣是夹着尾巴做人,还是尽情的得瑟,咸丰该打压他还是一样会打压他。既然无论怎么样,咸丰都不会放过自己,奕欣干脆就放飞自我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有议和的大功在手,只要自己不扯旗造反,咸丰也不敢把奕欣怎么样。
“封赏到在其次,为今之计是不能再让果兴阿呆在六爷的身边!所谓烈女怕缠郎,水滴石穿,六爷每日的刻意拉拢,这人心可都是肉做的。果兴阿毕竟年轻,若是他守不住大节,一场大祸便在眼前!”杜翰的提议终于跳出了皮润民的圈子。
果兴阿与皮润民的计谋,是刻意制造与奕欣不睦的假象,骗取咸丰的信任。奕欣现在独大京师,果兴阿是京中他唯一的死对头,咸丰必然会留下果兴阿与奕欣制衡。果兴阿有击退洋人的大功,留守京畿的位置绝对不低,果兴阿便可进而获取京畿的兵权。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咸丰并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果兴阿,对他仍有疑虑,杜翰的提议更是把果兴阿赶出了京畿。
“终究是祸患,不可不除,还是将果兴阿的部曲拆解之后,分散各地为好,至于果兴阿可加封他为镶蓝旗都统,以安其心。”咸丰终究是封建帝王,一切都是从维护统治出发,一支过于强大的军队,对他来只是威胁。当然咸丰又犯了想当然的毛病,这点上他可比奕欣差的远了,奕欣对手握兵权的将领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原历史上奕欣会在两年之后对付胜保,即便是面对这个天下闻名的废物,奕欣也是先把他调出了根据地,然后又调集了大军围困,才敢抓人。
“万岁爷不可啊!一则如今国事艰难,能百战百胜的雄师十分难得,就此打散太过可惜。二则只怕果兴阿会立即倒向六爷,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杜翰、肃顺完不能理解咸丰的帝王心术,而且咸丰如果真的这么干了,就等于逼着果兴阿去和奕欣合谋。
“果兴阿不是尚怀忠义吗?”咸丰根没在意雄师难得,他只关心果兴阿倒向奕欣的问题。
“古往今来,天下承平可为杯酒释兵权之事,但若战火未熄便夺大将兵权,便只有主上生疑一种可能。果兴阿身边只要有一个读过二十四史的师爷,立时便会为他指出。自古君疑臣死,果兴阿如何会不畏惧。再加上六爷从旁煽动,只怕果兴阿会立时变节!”肃顺等人一头的冷汗,咸丰的思路实在太过诡异,他们听得是心惊胆颤。
太平时节夺大将兵权都是十分危险的事,咸丰却总想在战火纷飞之际,解决了果兴阿的固安军,实在是不可理喻。夺权还只是涉及主将,只要接替之人得当,还是能稳住军队的。直接拆散大军,可是连士兵都会有前途未卜之感,军心大乱之下还能不出祸乱。除非果兴阿特别听话,以主将的权威拆分军队,才可能不出乱子。但是有奕欣在一边蛊惑煽动,果兴阿肯定不会为了忠义二字,去做自寻死路的事。
“万岁爷,可厚赏果兴阿及其部属,然后将其招来承德护驾!一则可以万岁爷的圣德稳固果兴阿的忠义之心,二来也可以让果兴阿的部属得慕天颜,他日再行拆解之事也才稳妥。”懿贵妃的见识比咸丰还要强上许多。
只要果兴阿到了承德,便会只被咸丰笼络,而不受奕欣的拉拢。而且咸丰还可以笼络果兴阿的部下,将来再想收拾果兴阿的时候,就可以分而治之。不用像现在一样,固安军从上到下铁板一块,咸丰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就这么办吧!”咸丰终于放弃了拆分果兴阿部曲的打算。
远在北京的果兴阿正在组织晚宴,完不知道自己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在帝王心术面前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自己几乎走到了扯旗造反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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