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清早,一个名册便落在陈凯之的案头。
这琳琅满目的名字,陈凯之绝大多数都有印象。
若是再结合锦衣卫的某些资料,大抵里头的每一个人,底细都可以摸得清楚。
陈凯之大致看过之后,心里有了数,那汝阳王已是走了,他能做的,也只是联络这些人,做好最后的准备。
陈凯之吃过了早点,便匆匆赶至宫中。
今日并没有廷议和莛讲,不过陈凯之被告知,今日的议政,竟在正德殿举行。
陈凯之一路至正德殿,便发现,来的大臣不少,有数十个之多,陈凯之与他们一一点头,旋即便优雅落座。
陈无极和太皇太后未至,陈凯之便也索性眯着眼,一副打盹的模样。
良久,方才听到有人唱喏。
“太皇太后到。”
陛下竟没有来,陈凯之张眸,便见太皇太后徐徐而至,众人纷纷行礼。
太皇太后升座,左右四顾一眼,便朝众人开口说道。
“今日陛下身子有恙,就不必等了,北静王……”
她先看向陈凯之。
陈凯之心里隐隐感到不安,这无极肯定是被她控制住了,可此刻他却没露出什么神色,而是平静的点头:“臣在。”
太皇太后看着他,一双眼眸透着冷意,面容上却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王世杰谋反一案,审的如何了?”
面对这样的太皇太后,陈凯之已经习惯了,不觉得奇怪,而是朝她淡淡说道。
“至今还没有什么眉目,不过臣相信,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娘娘若是关注,臣一但有什么眉目,自会命人来禀奏,也免得太皇太后为此担心。”
这话的意思,别有深意。
这事呢,你别操心,他能做好的,若是有什么他也会告诉她。
这是表面的话客套话。
太皇太后心里很清楚陈凯之的意思,她没恼,竟是莞尔一笑,一脸不相信的说道:“哀家看,你定是已经查出了点儿什么来吧。”
陈凯之面无表情,他不知道太皇太后到底是知道了一点什么,又或者是,她这是故意试探自己。这个女人能将汝阳王,先帝等人玩弄在股掌之间,自然是手段颇多的。
所以,陈凯之必须表现的平静,决不可露出诧异的模样,如此一来,反而露出了马脚。
太皇太后随即便又笑了,一副神色淡淡的样子:“哀家记得有一句话,叫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今日呢,却是北静王审王世杰,怕也使乱臣贼子们担忧。不过,哀家唯一所虑的是,北静王若是审出什么,譬如这王世杰之上,还牵涉到了什么人,而恰恰此人,是北静王都招惹不起的人,这……可就糟糕的很了,北静王殿下,还敢让此案真相大白吗?”
陈凯之面无表情:“臣奉旨行事,何况,谋反乃是十恶不赦之罪,无论是谁,但凡有牵连,臣便敢拿人。”
“这就好。”太皇太后露出欣慰的笑容,一副很是满意的样子:“哀家听了北静王的话,可就放心了。好吧,现在该来议一议事了,姚卿家,你说罢。”
姚文治上前,道:“娘娘,近来济州、登州、莱州等地,有人来报,说是附近海域,出现了倭寇,倭寇袭了登州的几个村镇,随即扬长而去,驻扎在登莱等地,乃是北海郡王,北海郡王虽是出动了兵马,可倭寇来无影去无踪,等朝廷的官兵一到,他们便已扬帆出海了。此次,罹难的军民百姓有七百三十九人,其中,倭人还俘去了四百多女子,登莱等地,已是哀鸿遍野。”
“有这样的事?”太皇太后一脸冷漠,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厉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下旨北海郡王,让他加强防范,山东诸府都出了海患,这还了得。”
“若是放任不管,这登州、莱州、济北、济州等地,可一日都别想安宁了。可话又说回来,倭寇不是一直都在袭击北燕吗?怎么突然之间,竟是袭击山东诸府了?”
姚文治沉默了一下,随即道:“老臣以为,可能和济北有关?”
济北乃是陈凯之的封地,一直都是陈凯之的大本营,陈凯之虽从未去过济北,可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为济北规划,而且身边最信得过的人,也都逐渐迁至济北,因为京师内部的勾心斗角,甚至连荀雅诸人,也都迁去济北了。
陈凯之虽面无表情,可此时,脸色却阴沉的可怕,这恶妇到底想做什么,竟是从他的封地动手脚了。
“怎么会和济北有关系?”太皇太后笑吟吟的道。
姚文治确实细细的汇报。
“消息是昨夜子时传来的,老夫连夜,便与兵部诸公相商,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近年来,济北崛起,已是愈发的富庶了。这济北之地,不比其他地方,自北静王得了封地之后,那儿原本日渐荒芜,因为燕人大量的迁徙了人口,以至济北十室九空,可随后,北静王将许多工坊迁至济北,有了工坊,自有许多匠人,何况,那儿有特产精盐,又生产了大量的布匹,以及精钢,现在据说又开始建窑,烧制陶瓷,成为了通衢之地,燕人、吴越、楚人的商贾,俱都杨帆,自水路和海路至济北互通有无,那儿粮产并不高,可每日交易的银钱,却是骇然,据说济北收的并非是粮税,是直接采取的是银税,正因为如此,现在济北已经传出许多传言,说是济北遍地金银,富甲天下。”
姚文治说着,便顿了顿,看了陈凯之一眼,才继续说道;“北静王,老夫说的,可没有错吧,据闻济北的银税,便足有两千万两以上,而且愈来愈多,天下银钱,俱都流入了济北。”
这个没什么否认的,因此陈凯之颔首点头。
济北的情况,和天下各国都不一样,别的地方,收的都是实物税,譬如对农人,朝廷一般收取粮食作为赋税,倘若是布商,则采取十抽一之法,用布来当做税收,除此之外,还有各地以贡品的形式,将茶叶、陶瓷,统统当做税收。
正因如此,大陈的税收里,真正的白银收入,不过数百万两而已,可粮食、布匹、陶瓷以及茶叶,却是数不胜数。
陈凯之之所以收银税,开这天下的先河,本质上,就是为了以商为本的需要。
可也正因为如此,这奠定了济北的繁荣,毕竟来往的商贾,都用财货进行交易,这使得流通开始变快。
姚文治随即又道:“济北现在据闻,已经积攒了大量的白银和黄金,是吗?”
陈凯之依旧点头承认,这些都是事实,他否认不掉的。
因为精盐和精钢的垄断,再加上无数衍生出来的工坊拔地而起,使无数的白银流入进了济北。
现在济北拥有的金银,已是一笔极大的数目了,甚至比各国的国库,都不遑多让。
即便济北不曾有大陈这般数不胜数的谷仓,也不曾有北燕那般,数之不尽的牛马,更没有吴越的国库中,堆积如山的粮食以及丝绸,可单以储银而论,济北堪称冠绝天下。
这可以说是事实,在这时代还没有哪个国家,哪个地方有这么富裕。
姚文治又叹了口气,咽了一口唾沫才继续说道。
“正因为如此,老臣还听说,济北趁此机会,建立了钱庄,将这堆积如山的金银,当做储备,随即开始发售宝钞,济北的宝钞,现在早已开始流通,不少商贾,都愿意使用,甚至还有不少洛阳的商贾,从济北交易回来,带着宝钞,在洛阳的市面上使用,而其他的商贾,竟也愿意接受?”
陈凯之没有回避,照旧还是点头。
姚文治便道:“宝钞的信用,来源于金银储备,也就是说,殿下发行多少,便已允诺,只要商贾们愿意,便可以随时至钱庄里提出现银,分毫不差,也正因为如此,这宝钞行使起来方便无比,商贾们起初有所疑虑,可渐渐发现,济北钱庄的新用极好,甚至开始逐渐开设分号,随时可以兑现,他们便乐于用了。”
陈凯之微微一笑:“也算是商贾们还信得过本王,这宝钞,现在虽还未流入寻常百姓家,不过在商贾之间,却还算风靡。”
姚文治便点头,又笑了:“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殿下储存了这么多金银,作为宝钞的储备,为的就是随时可以让商贾们兑现,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下四海,谁不知道在济北的钱庄总行里,储存了数千斤黄金,还有上千万两以上的白银,倭人贪婪无度,从前掠夺,都只是小打小闹,劫掠人口、粮食,可如今,怕是早就相中了济北,想要借此机会,劫掠济北一番,如此,单单如此一番劫掠,所获得的回报,却比从前劫掠北燕人,不知要丰厚多少倍,何况,这金银劫掠起来,也方便一些,济北那儿,又没有囤积多少兵马,足以导致倭人铤而走险。所以老夫若是猜的不错,倭寇怕是已经在山东外海集结了,这几次小打小闹,袭击了登莱等州,不过是试探罢了,而他们真正的目标,只可能是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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