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之不露声色,他知道荀游还有后话。uukla
荀游看了一眼陈凯之,道:“老夫打听过你,你的文章做得很好,学问也很好,人也还算洁身自好,比那张如玉,不知好多少倍,雅儿垂青于你,其实老夫倒没什么异议的,老夫历来没什么门第之见,我们荀家的祖上,也并非注定了是大富大贵,不也有了今日的家业吗?张如玉那个子,若是没了家世,与你相比,怕是远远不如,现在雅儿钟情于你,老夫心疼她,怕她再做什么傻事,这才来寻你,望你不要泄气。”
“不……不要泄气?”陈凯之目瞪口呆地看着荀游。
荀游咳嗽一声,也显得有些尴尬,又叹了口气道:“老夫的意思是,脸皮可以再厚一些。”
陈凯之总算是明白了,荀游不喜欢张如玉,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荀夫人看好张如玉是因为他们是亲戚,是自己人,可张如玉这样的人,荀游会不清楚吗?现在荀姐又死活不依,他依着女儿,反而更看好自己。
终究,自己是府试案首,也算是金陵才子,将来即便不能飞黄腾达,也绝不会太差的。
陈凯之想了想,才道:“可是世伯,学生有一件事,很是费解啊。世伯既是荀姐的父亲,一家之主,既然不喜张如玉,直接拒婚就是……”
这一下子,像是戳到了荀游的痛处似的,荀游愣了老半天,像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最终才勉强地道:“家有悍妻,河东狮吼,拒了婚,从此往后,老夫的日子就是生不如死了。”
陈凯之虽然很鄙视荀游,却也能体谅他,尤其是这一句生不如死,竟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澎湃之感,陈凯之脑中立即浮现出那荀夫人手提钢鞭把荀游打的场景,想到这一幕,陈凯之猛地打了个寒颤。
“所以,老夫希望你不要放弃,雅儿让老夫给你带话。”荀游似很艰难,也不知是不是该,能被妻子吃的死死的男人,很难表现出什么气魄,他终是道:“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陈凯之明白了,这是荀姐的套路,投河是表明心迹,放出这话,是坚定立场,这是鼓励自己即便撞的头破血流,即便死缠烂打,即便臭不要脸,也不要放弃。
想到这些,陈凯之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既透着女子的温柔,又有着倔强的俏脸,莫名的,陈凯之心里的某个地方为之一软。
在他的记忆里,那般的温和娇气的荀雅儿,却做出了这般决绝的事,的确令陈凯之感到震撼。
陈凯之朝荀游作揖道:“学生明白了,噢,伯父来这里,不知夫人知道吗?”
听到陈凯之这一问,荀游嘴皮子颤了颤,眼里的瞳孔涣散:“这……怎会让她知道,为了掩人耳目,我轿子和车马都不敢坐,多绕了两条巷子才登门来的,你……也要心。”
陈凯之也不知该是什么心情,只是看着荀游,有些回不过神来。
…………
选俊使亲临金陵,而今金陵知府还未到任,同知已经抱病,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府里的官员,正思量着如何安排,谁料这时候传出了消息,宫里的那位选俊使,直接去了江宁县衙下榻。
其实这很好理解,那一篇洛神赋便是江宁朱县令呈上的,太后凤颜大悦,料来这位选俊使,是猜着了上意,可见太后还记着这位朱县令,朱县令将来平步青云,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选俊使张公公年纪老迈,须发花白,是伺候过先帝的老人,据是太后的心腹之人,此刻他刚刚到了行辕歇下,朱县令便连忙让人安排张罗了。
对于张公公的到来,朱县令也有些意外,可这是宫里的人,代表的乃是太后娘娘,自然不可看。
将张公公迎入了后衙廨舍,朱县令先行礼:“公公远道而来,县招待不周,还望恕罪。这一路旅途疲惫,下官已命人收拾了几间寒舍,还望公公不嫌,且先歇歇脚。”
张公公确实一脸疲惫,却是摇了摇手,他声音有些嘶哑,兰花指掸了掸自己袍上的灰尘,细声细语:“不必啦,咱奉了钦命而来,公主殿下招驸马之事,是万万不可等闲的,这金陵文道昌盛,只怕有不少俊杰吧,咱已命人至各县,收取各地的黄册,先看看有没有年岁相仿的少年郎再。”
黄册就是户册,朱县令听了,摇头道:“公公,若是查黄册,只怕大为不妥吧,以下官之见,若要简单有效,还是查一查学籍为好。”
张公公晓得朱县令是什么意思,既然是驸马,那么肯定不是普通人都可以入选的,检验肯定是极为严格,首先,你至少得有学籍,是个读书人,若是查黄册的话,这适龄的少年浩瀚如海,要查到什么时候?
学籍就不同,直接将那些没有入学的人剔除出去。
张公公似乎有别的打算,沉吟不语。
朱县令想了想,又道:“何况,现在各县的黄册很是凌乱,金陵府身人口就众多,户籍人口足足有百万之数,真要查,费时费力,只怕几个月时间,也难有头绪。”
这句话,似乎动了张公公,张公公干笑道:“是啊,咱一个月后,就要回京复命,好吧,就查学籍,你立即将县的学籍统统送来咱的案头,咱先从江宁查起。”
张公公奉了太后之命,招驸马是假,寻找遗失的皇子却是真,来他确实想在户籍上查起,可也明白如此做不但费时费力,而且会引起人的怀疑,暗地里,他已命人在金陵查访当年从宫里抱着皇子出宫的杨公公了,却不知有没有头绪,这时心里不由升起些许希望,或许……皇子在这里,被民间收养,读了书,进了学呢?
时间有限,这是私访,绝不能让朝中某些人得知,尤其是陛下那边的人,否则……可就要遭殃了。
张公公不敢怠慢,风风火火的让朱县令先去江宁县生员的学籍来。
朱县令想劝几句,让张公公不急,可见张公公如此,却也无奈。
过不多时,学籍取来了,县数百名生员的名录以及资料,厚厚的一沓,摆在了张公公面前。
张公公叫来几个文吏,道:“取年岁十三至十六岁的生员。”
殿下现在十四岁,不过张公公觉得,若是他遗落在外,被人所收养,未必能确定真实的生辰,将这年龄卡在这个时间段,是不成问题的。
朱县令又不由道:“县也有一些十七八岁,尚未婚配的俊杰。”
张公公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第道:“这是太后娘娘的交代。”
朱县令便无词了,又过了片刻,百来个适龄的人从中选了出来。
张公公已是疲惫不堪,他连续看了几个人的身份,这个……好像不对,他的父母兄弟都很翔实,生辰八字也很清楚,不像是被人收养的。
这个……也不对,相貌粗犷,须发如戟,这是什么鬼,十五岁就已须发如戟了,这人吃枪药的吗?先帝在的时候,面目俊秀,太后亦是绝美,怎么会生出这货?
直到他翻到了一份资料,眼睛直勾勾的,却是移不动了,他抬眸,道:“这个陈凯之,是怎么回事?为何资料如此稀少?”
听到张公公提到了陈凯之,朱县令愕然,张公公算是问对人了:“噢,此子是近日才办的户籍。”
“嗯?”张公公眼中充满了疑窦:“这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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