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想着昨儿师弟再三叮嘱的话,邓健便板着脸:“正是,赵大人特意吩咐了下官,下西营巡查。rg”
他特意咬着赵大人三字。
其他几人便面面相觑起来,是赵大人……特意让邓健巡西营?
一人眼眸眯起,深深地看了邓健一眼,略先几分凝重地道:“莫非是西营有什么鬼?”
另一人一面呷着茶,却也无心公务了,忍不住道:“那西营的张指挥,平时看着也不像是好东西。”
于是有人挤眉弄眼,有人若有所思,都觉得这种刻意之下,别有深意。
据,那张欢是驸马都尉的人啊,现在侍郎大人特意交代,莫非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部堂里的都是老油子了,自然是城府深不可测,便发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倒是有人看着邓健调侃道:“邓贤弟,赵大人特意交代你这重任,如今受了这般的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啊,若是真揭发了什么大案,将来少不得要平步青云了。”
邓健这时候却是回过味来了,猛地想起了陈凯之的交代,看来,果真如此,这师弟,很靠谱嘛,这……这叫什么计来着?
一想,他就来劲了,虽然现在是饿着肚子,却是义正言辞地道:“赵侍郎的吩咐,我哪里遐想其他?只知道此番公干,自当铁面无私,若真有什么鬼,定要查处军中蠢虫出来,上报国家,这下,也是给赵大人一个交代。”
众人顿时肃然,心里却个个开始嘀咕起来。
邓健则还坐在那儿继续道:“现在军中早不似从前了,可谓积弊重重,查一查也好,赵侍郎这是有心想要……”
他话一半,有人便已禁不住顺着话道:“杀鸡儆猴。”
邓健只一笑,恰好那受了邓健吩咐的文吏端了干果来,毕竟是真的饿了啊,他便一心只顾着吃了。
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又有文吏来道:“赵侍郎有请。”
邓健便长身而起,此时他已成了焦点,这赵侍郎,乃是部堂里的二号人物啊,而部堂大人,也就是一把手,平时是对外的,部里的大事,却都是赵侍郎管着。
这邓健是走了什么运,蒙了赵侍郎垂青,三天两头往那儿跑?
邓健忙站起来,快步到了侍郎大人的公房外,咳嗽一声,放声道:“下官……”
下官二字才刚刚出口,里头便传出声音:“进来。”
赵静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些愤怒,当然,他没有刻意的表露。
就在方才,便有人来通风报信了,听了讯息,赵静差点一口老血没有喷出来。
这个家伙,瞎嚷嚷什么呀。
来西营那儿确实有鬼,这一点,赵静是清楚的,他让邓健去,一方面是嫌恶邓健,这姓邓的,是个不知好歹之人,若是让他真查出什么来,得罪人的事是他。查不出,将来若是有御史风闻奏事,追究起来,兵部这儿,也好让邓健去顶岗。
现在倒好,这厮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言必称自己的吩咐。
这在外人看来,像什么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想要整西营的张欢,所以特意交代了邓健去查个水落石出呢?
要知道,这京营里的每一个将军,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而且和兵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张欢在兵部难道没有朋友?何况,此人乃是驸马都尉府出身,若是传出去,别人往深里去想,是不是就认为是自己想要借机整驸马爷?这驸马都尉历来和北海郡王相交莫逆,难道这是自己想要和北海郡王殿下争锋相对?
卧槽……
赵静想气,气得发抖,恨不得直接将邓健埋了。
见邓健进来,朝他行礼,赵静极力地压住怒火,勉强挤出点笑容道:“啊,来来来,坐下话。”
邓健便欠身坐下道:“不知大人还有什么交代?”
“交代?”赵静面上古井无波:“什么交代?”
邓健诧异地道:“下官以为大人要下官巡视西营,有什么交代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静面上的笑有些僵硬了。
他端起茶盏,借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边道:“西营?西营的巡视,你不必去了。”
“呀。”邓健惊呆了:“怎么又不去了?下官已经准备妥当了啊,大人莫非是嫌下官会包庇西营?大人请放心,大人殷殷期盼,而下官临危受命,早已抱着……”
“行了,行了。”赵侍郎连声打断他,觉得自己尴尬症都要犯了,这个家伙,还来劲了!
来就是要整你,才让你去西营触点霉头的,你这个家伙,却到处去嚷嚷,是打着自己的旗号,这到时候无论有没有查出来什么,不知道的人,都要以为这是自己在背后操纵呢。
其实来只是寻常的巡查,借机整一整你这子,可你这臭不要脸的东西……
他压住怒火,道:“我看不必了。”
邓健瞪大眼睛,随即道:“可是同僚们都知道了啊,怎么能朝令夕改?”
赵侍郎羞怒,真恨不得索性撕破脸来,痛骂他一通,却还是挤着微笑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毛毛躁躁,老夫之所以……之所以不叫你去,是因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差遣。”
邓健这才道:“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赵侍郎已经七窍生烟,最后还是忍着怒气道:“部堂大人,昨日来过问,是倭寇侵犯北燕,朝廷欲与北燕同气连枝,要写出一篇檄文来,这件事,交你办吧。”
邓健惊诧地道:“北燕乃我大陈心腹之患,而今……”
“你懂什么?”赵侍郎不耐烦地道:“倭贼,乃是外邦之贼,北燕虽与我大陈战战和和,可近年来,关系还算和睦,而今北燕欲剿倭贼,大陈也不必出力,呐喊助威,又不费什么气力。只是这檄文,需有一些声势才好,若是写的不好,不足以彰显我大陈国威,老夫为你是问。”
邓健不禁道:“其实下官还是想巡西营。”
西营,西营你个头。
赵侍郎是真的想砸烂邓健的狗头了,他只得耐住性子道:“老夫历来很是看好你的,一直想要寻机会提携,这檄文至关要紧,部堂大人几次催问,若是写得好了,部堂大人在朝中挣了脸,少不得要照拂你的,西营之事,老夫会交代其他人去办,这檄文是你的机遇,万万不可错过。”
邓健心里乐了,有效果啊,凯之还真没错,果然有效,只是……
这檄文该怎么写呢?
哈,回去问问凯之。
赵侍郎满心的厌烦,这头的邓健在心头却已经乐开了花!
……
邓健这事总算安稳下来,陈凯之这边,也早早的到了学宫,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那刘梦远照例将陈凯之留堂。
陈凯之交了自己作的时文,还将自己的千字书贴献上。
刘梦远先看了时文,倒是觉得满意,赞叹道:“果然精进了不少,这时文,除了要有深谙世情,还需多写多练。”
他边边指出了几点错误,接着又看陈凯之的行书帖子,拿起帖子,他先是点头,这行书,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其实这些日子的相处,刘梦远对陈凯之的性子是真的欣赏,不骄不躁,虽是解元,可是自己吩咐他的功课,他都用心去做,昨日布置的功课,一篇时文,一份书帖,只怕不熬夜是做不完的,可是陈凯之没有抱怨,无论布置多少功课,都用心的完成。
只是……接着,刘梦远呆住了。
他嘴唇微微嚅嗫,竟是开始朗诵出来:“人之初、性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读,有滋味。
他竟暗暗称奇起来,这……这是什么文章啊,这开头先是人之初、性善,看似是简单,却是一语道破了孔孟思想的质。接着便开始不断的引经据典,从孟母教子,再到燕山人窦禹钧教子有方。
最后一句养不教、父之过……既是朗朗上口,又蕴含了许多道理。
刘梦远身躯一震,继续朗读下去,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再到曰士农、曰工商,此四民、国之良……
这里头的内容,竟是无所不包,从天问到地理,再到士农工商,这……倒像是一……嗯……叫什么来着,简略版的史册。
他读,是骇然,因为这表面浅显的文章背后,却似乎……
刘梦远一直读到了嬴秦氏、始兼并,传二师、楚汉争……
到了这儿,书帖结束了。
刘梦远倒吸了一口凉气。
心里的震撼,真是无以伦比。
因为这看上去粗浅且幼稚的文字背后,作为大儒,他自是感觉出了这文字背后巨大的力量。
短短千言,竟是囊括了历史、哲学、天文地理、人伦义理、忠孝节义等等的无数知识,而核心思想又包括了“仁,义,诚,敬,孝。”。
而在朗诵的同时,更是将国学及历史故事,以及故事内涵中的做人做事道理统统收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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