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迎上刘永关切的目光,一面将便笺收入了袖里,一面徐徐道。
“来也怪,老夫一直怀疑陈凯之和那方吾才有什么关联,而且陛下在密旨中也提到了这一点,是虽觉得不可能,只是关系到了家国大事,命老夫打探一下,陛下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外头看上去,是粗心大意之人,可是内里却也有心细如发的一面,既是密旨,老夫又怎能不上心呢?”
着,他的面容透出了淡淡的笑意,接着道:“昨日,我故意在无意之间透露了点方先生的事给那陈凯之知道,就是想试一试,想看看这陈凯之和方先生之间到底有什么牵连,谁晓得这一转眼,便有人将昨日透露的事上书弹劾给了大陈的朝廷。”
“这样看来,陈凯之和那方先生之间,用没什么勾结,这陈凯之倒是够阴险的,这头得了消息,那头就去告状了,这倒看来和那方先生甚至有点儿龌蹉。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方先生在洛阳时,就和郑王、北海郡王这些人相交甚厚,而陈凯之素来又与那北海郡王不睦,现在想来,理应是这个原因吧。”
刘永也不禁哑然,随即又忍不住道:“想着也是可恨,这陈凯之使我大燕失了济北三府,朝廷竟还在济北与他互市,我大燕不但失地,还真是颜面丧尽啊。”
张昌反而笑了,淡淡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我远在洛阳,有些事,未必知道内情,不过陛下有意强军,这仇,迟早要报的。”
“可是那陈凯之有勇士营,又有火器,现在又得了济北府,若是再互市,岂不是如虎添翼?将来,怕是迟早都要成为我大燕的心腹大患啊。”刘永不无担忧地道。
“也不尽然!”张昌曳,眉宇轻轻一挑,看着刘永,一字一句地道:“陛下对此早有防范,怎么可能容许他坐大呢?”
刘永露出了几分惊讶,好奇地道:“防范,什么防范?”
张昌只淡淡一笑:“可能别人不太了解我们的这位陛下,可是老夫却多少略知一些的,这些事,你就不必问了,到时自然会知道的。”
看着张昌一副神秘的样子,看来也不会把话了,刘永也只能作罢。
而他们话题里的主角陈凯之,虽是成了济北节度使,可这个时候他并不急于去济北赴任,在他看来,凡事都需要谋划好了,做起事来才更得心应手。
不过很快,已经开始北上交割济北的知府李东正却是命人送来了一厚厚的公文。
这里头,俱都是济北府的资料,是他命人赶紧整理出来的。
想到自己要成为土皇帝,陈凯之不激动是假的,他兴致勃勃地坐在书斋里,难得摆脱掉了粘人的笑妹,所以荀雅也没什么顾忌,一张俏丽的脸贴着陈凯之一同翻看。
济北府啊,诺大的一个府,这已相当于是上一世,一个中等规模的地级市了。
只是当陈凯之翻到户册资料的时候,却是呆了。
一千五百三十三户。
我去,这是什么鬼?
一千五百多户是什么意思呢?大致就相当于,人口是在五千上下,这里头包括了老弱妇孺,真正的壮丁,大抵也只是一千五百上下。
卧槽,诺大一个济北府,壮丁的人数,竟和这飞鱼峰的人口也差不多
陈凯之顿时明白了。
北燕人采取的是坚壁清野的政策,在撤退时,多半是将济北府的人口俱都裹挟一空,也就是,他们留给陈凯之的,只是一口汤,不,理论上来,一口汤都不如。
在这个时代,像济北这样不上不下的府,下辖七个县,人口至少也会在五万至十万户上下,也就是,人口最少是二十万至四十万左右。
这只是中等规模的府而已,若是遇到似济南这样较为富庶的,人口规模可以超过百万。
可现在陈凯之几乎可以想象出这济北荒无人烟的嘲,那儿十室九空,一片萧条,留下的,只是空荡荡的城池,还有数不咀荒的土地。
在这个时代,人口乃是最重要的资源,有了人,田地才有人耕作,因此才会有粮食,也因为有了人,市集才会繁华,有人去消费,从而带动经济的运转,有了人,便有壮丁,便可以组织他们修河、搭桥、补路。
没有人口,一切都是空谈。
而在这公文之中,李东正显然是十分气恼的,因为济北府的官吏,人数也不在这人口之下,也就是,从现在起,济北府从今日往后,官吏与人口的比例,将会达到一比一。
这其实也没什么要紧,毕竟官吏是朝廷养的嘛,偏偏又有一个更可怕的问题,那就是济北成了节度使的辖地,这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这个地方,朝廷已经不收税了,一切都放任不管,所有的税赋,都是由节度使来调度,于是自然而然的,这官吏的薪俸还有口粮,自然就是由节度使来负责了。
陈凯之哑口无言,一时间有种不出憋屈。
真是服了这些北燕人了,他千算万算,偏偏就没有算到这个套路啊。
那么接下来的公文,几乎不必看,陈凯之也大抵知道如何了,比如府库中的粮食,几乎是空荡荡的,一粒谷子都没有留下,而且从李东正笔述中所知,这些燕人因为走得急,来不及将府库中的布匹还有钱粮立即搬走,所以一些仓库里的余粮,竟是很干脆直接的付之一炬,烧了。
陈凯之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北燕人在临走时,毕竟时间不充裕,否则陈凯之绝对相信,若是有充足的时间,他们完会把河道扒了,给陈凯之来一个水淹济北。
“畜生!”陈凯之看到这里,眉宇不由皱了起来,竟是忍不谆句痛骂,口气充满了怒意。
荀雅看了公文,也是跟着蹙眉来,忧心忡忡地看着陈凯之,轻轻抿了抿俏丽的唇角,嗫嗫嚅嚅的道。
“若是没有人丁,这济北府只怕”
只怕难以维持下去,都是老弱妇孺,她们做不了重活,而且她们不仅无法帮上什么忙,还有可能成为累赘,需要赡养她们。
荀雅的焦急地再次提醒陈凯之:“这可如何是好。”
陈凯之这才反应了过来,轻轻一抬眸,却见荀雅一脸担忧,现在这个时候他也不能表露出担忧,只得宽慰她。
“万事开头难,人总会有的,只是我看不过去这北燕人如此无耻罢了。”
荀雅见他反来安慰自己,不禁失笑:“却也怪不得他们,倘若是咳咳凯之是北燕人,只怕也不会给大陈人留多少东西。”
这倒是实话,可陈凯之还是觉得太坑了,根就是留一座空城给他嘛。
虽然陈凯之觉得北燕人做得太过分,不过有一个信息,却是引起了陈凯之的注意。
这登州和莱州两个府,也都属于济北三府,可这两处,北燕人却和已经预备动身的北海郡王交割得极顺利,虽然走了不少北燕的世家大族,可二府的人口,却是留下了七八万户,府库中的钱粮,也预留了一些。
陈凯之眯着眼看着公文,目光闪动,似是在深思着什么,旋即却是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荀雅见陈凯之笑了,竟是有些不解,困惑地询问道:“明白什么?”
陈凯之叹了口气道:“这北燕人,独独裹挟走了济北的人口,便是要我在济北难以立足,却又将莱州和登州的人口留下来,自然是知道这北海郡王和我关系紧张,便想着正好借机利用北海郡王来压制住我,你想想看,到时济北府这么多的荒地,这登莱的人口,只怕也会开始流入,可北海郡王若是知道登莱的人口流入去了济北,他会善罢甘休吗?这是驱虎吞狼之策啊,那大燕的皇帝,我听是个少年人,也不知这主意是不是他想出来的,虽我觉得很可恨,却也是高明,这家伙,看来没有这样简单,以前是我衅他了。”
荀雅不禁暗暗担心起来,娥眉皱得愈发甚了,一开始她只是想济北府可能会成为累赘,现在听陈凯之这么一,她的想法得到了正实,不禁咬了咬,有些艰难的将自己所有问出口。
“若是如此,岂不是这济北府,反而成了累赘?”
“谁的?”陈凯之突然哈哈一笑道:“为夫因祸得福了。”
听陈凯之自称为夫,荀雅俏脸不禁一红,竟是露出丝丝窘态,心里却着紧着正事,只好将自己的窘意挥去,一双盈亮的眼眸注视着陈凯之。
“这又是何解?”
反正是夫妻,荀雅也开始分担起飞鱼峰以及陈凯之生意上的事,陈凯之自然不瞒她,一脸认真地分析给荀雅听。
“你想想看,若是济北的燕民们还在,他们心里会向着大陈吗?我看不尽然,想要改变他们,还不知得要花费多少心思呢,现在他们走了,岂不是好事一桩?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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