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鹏离家门还三丈远时,翻身下马,步行着前进。
前面,曾经关闭的大门敞开着,曾经一个个厌恶的脸庞,也露出他们自认最真挚的笑容,昔日那些冷嘲热讽,也全变成了恭维。
这就是衣锦还乡啊,郑鹏心中有了几分莫名的激动。
“见过郑将军”郑鹏离家门不足一丈时,以郑长铎为首的郑家人一起弯腰给郑鹏行礼。
古代阶层分明,虽说郑长铎、郑元家是读书人,也小有功名,也是郑鹏的长辈,可郑鹏是定远将军,还拥有爵位,别说郑长铎,就是元城的县令在这里,看到郑鹏也得行礼。
爵位是贵族和普通人的区别,可以说,官员不是贵族,但贵族肯定有相应的官阶。
三年前郑鹏离开,是被驱逐出去,当时家里,很多人落井下石,本以为郑鹏要趁机清算旧帐,想不到郑鹏一看到,马上一个箭步冲上去,第一时间双手扶起郑长铎,一脸惊惶地说:“使不得,使不得,这里不是官场,这是折杀孙儿了,大父快快请起。”
扶起郑长铎,扭头对众人说:“都是自家人,都快快请起。”
把众人都劝起来后,郑鹏突然跪在郑长铎和郑元家面前,一脸自责地说:“大父,阿耶,不孝儿孙郑鹏回来看你们了。”
那么多人看着,怎么也把戏做足了,再说郑长铎和郑元家对自己的确很不错,是“自己”做得太过分,这事不能怪他们。
回想起来,他们对自己还是一很不错的。
一声大父,戳中郑长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郑长铎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可一声大父让他感概万千,忍不住激动地说:“好,这才是我的好孙儿。”
看到一旁的郑元家在偷偷地擦拭着眼角的泪光,那眼里的慈爱让郑鹏感到自己的心都融化,忍不住叫道:“阿耶,不孝子这么久没回来看你,请阿耶责罚。”
“起来,起来,男儿志在四方,阿耶不怪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郑元家拉郑鹏,拍着儿子的肩膀,笑容满面地说。
三年不见,人长高了,性子沉稳了,身子骨明显也壮实了。
更难得的是,儿子不仅学好了,还出人头地、受勋封爵,以前就是做梦也梦不到这种好事。
“阿耶,娘呢?”郑鹏没看到老娘的身影,连忙问道。
“在后院,这个时刻应在厨房忙乎着,做你喜欢吃的,一会就看到了。”
“鹏儿,三叔就知你会有出息的。”
“对对,当年鹏小侄刚出世时,那哭声整个院庭都叫见,当时我就说这孩子以后肯定要当大官的,看,这下没批错吧。”
“祖宗庇佑,家里终于出了一个爵位,这下我们元城郑氏要崛起了。”
一众家人、亲属围着郑鹏相认、恭维,现场很是感人。
在场的差不多相认完了,人群中突然有二人啪的一声跪下在郑鹏面前,众人扭头一看,跪下的是郑元业、郑程父子。
不少人心中明悟:郑鹏当日被逐,主要是因为这二父子,特别是郑程,人前人后没少抵毁郑鹏,”
郑鹏有些吃惊地说:“二叔,二弟,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贤侄,做二叔的对不起你,以前对你多番指责,虽说出发点跟你大父一样,是为了你好,可有时不注意态度,也不顾及你的感受,还请你多多见谅。”郑元业一脸痛心疾首地说。
郑程的表现更夸张,双手奉上一根棍子,一脸悔恨地说:“大哥,是我善妒,妒忌大哥的才华,妒忌大哥更得长辈的宠爱,做了很多对不起大哥的事,请大哥责打,要不然做弟弟的内心过意不去。”
这次在众人面前认错,主要以退为进,让郑鹏不那么记恨自己。
说那么多漂亮话没用,还不如态度诚恳一些、来一点实际行动。
以前做那么多,主要是为了给郑长铎看,可现在不同,作为大父的郑长铎为了家族,连他都向郑鹏低头,自己以前怎么对郑鹏自己知道,只跪一下不能平郑鹏的怒气,很光棍地送上棍子。
大庭广众之下,郑鹏总不能把自己打死吧。
郑鹏一把扶起郑元业,一脸真诚地说:“二叔,这话言重了,以前是做晚辈不懂事,闯了不少祸,二叔没少替小侄善后,就是责骂,那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不懂事时或者记恨,现在才明白,二叔和大父一样,都是用心良苦,请起请起。”
郑元业本来还想多说几句服软讨好的话,显得自己有诚意,没想到郑鹏就那么随意一拉,一下子被拉起,外人看来郑元业跪得有些随意。
郑元业心里暗暗吃惊:郑鹏的力量好大。
真不愧是能在战场立功的人。
郑鹏也懒得跟郑元业在这里逢场作戏,转过身去扶郑程:“二弟你这是什么事,一家人哪有勺子不碰锅边的时候,有话好好说。”
“不行,要是大哥不打,小弟就不起了。”郑程一脸倔强地说。
以前做得太过分了,凭郑鹏现在的地位,要对付自己都不用找借口,过往的事就是不拿证据也能坐实自己的错失,干脆对自己狠一些,识相点,免得郑鹏到时报复得更惨。
要郑鹏原谅自己不敢想,能消一点气就不错了。
“一家人,万事好商量,怎么能动棍棒呢,让人看着笑话,快快起来。”
郑程一脸倔强地说:“大哥要是不打,小弟说什么也不起来。”
兄弟二人各怀心思在僵持着,这时围观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郑家兄弟怎么啦?”
“程小郎君精明啊,以前他没少得罪鹏小郎君,现在鹏小郎君衣锦还乡,他肯定怕啊。”
“你们不知道吧,鹏小郎君被逐出家门,背后就是郑程使坏。”
“对了,鹏小郎君离开元城后,郑程偷偷变卖了不少原来属于鹏小郎君的东西,啧啧,这仇可不小。”
“估计要出一口气了,鹏小郎君现在是将军,还有爵位,别说陆县令,就是方刺史来了,估计也是一只眼开一只眼闭。”
众人交头接耳的时候,只见郑鹏在郑程的再三恳求下,终于拿起了那根木棍,并高高举起。
这是一出“衣锦还乡出恶气”的桥段,围观百姓兴奋中带着期待的目光,全集中在那根木棍上。
郑元家在一旁有点不知所措地说:“鹏儿,不要,说什么他也是你二弟。”
“大哥,你别帮这个畜生说话”郑元业咬着牙说:“贤侄是犬子的哥哥,哥哥管教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由他去。”
郑元兴和郑元旺相互对望一眼,习惯地没有发话。
作为家主兼在大父,郑长铎最不愿看到骨血相残,张大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是自己能劝住,可郑鹏心里有介蒂,以后对家族也不会用心,还不如让他把心里的不高兴发泄出来,得了一个痛快,以后对家族的事也用心一些。
也就是想到这些,郑长铎最后什么也没说。
郑元业这样说,家主也不发话,其他人也就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论辈份,在场很多人都是郑鹏的长辈,可论起地位,并本没有可比性,没看到,郑鹏走近时,作为大父的郑长铎是率先向郑鹏行礼。
郑程看到郑鹏高高举起木棍,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闭上双眼,准备接受郑鹏有如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闭上眼等了一会,只感到有东西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然后听到郑鹏的声音响起:“程弟,起来吧,为兄已经教训完你了。”
郑程睁开眼一看,只见那棍子搭在自己的右肩上,在棍子的另一头,郑鹏正笑着看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那棍子被郑鹏随手扔掉,接着又被郑鹏双手扶起。
围观的人群看到郑鹏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忍不住发出一阵赞叹声和掌声,一旁的郑长铎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对于一个传统的老人来说,没什么比看到儿孙和睦更美好的事。
“大哥,这......”郑程一下子有些纠结。
郑鹏真要打,郑程心里也害怕,可郑鹏不打,郑程心里更悬。
“行了,行了,以前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大父说得对,一笔写不出二个郑字,都是兄弟,多些包容就行,事过了就过了,不提。”郑鹏一脸正色地说。
这么多人,真是打,自己的名声也就坏了,说自己对弟弟都没有容人之量,郑鹏可不上这个恶当。
此刻,郑鹏有些佩服起郑永阳来,劝自己多住一天,说给自己一份特别的礼物,还不肯揭秘,当时就猜想郑永阳会在大父郑长铎哪里下功夫,让这次衣锦还乡之行更加完满,没想到,郑永阳把功夫做得这么足。
以郑长铎那又臭又硬的脾气,本以为要经历一些曲折,没想到这么顺利,郑长铎不仅没有为难,还给足了自己的面子。
简直意外之喜。
“好了,这么多乡亲父老看着,别让他们看着笑话,回屋再说。”郑长铎高兴地说。
回到家后,自然又是一番嘘寒问暖,郑鹏在后院看到自己的“娘亲”,一个温柔、和善、坚韧的女人,还有各个婶子、小妈,还有弟弟妹妹。
印象中,妹妹郑冰跟自己最亲,以前就是一个小跟屁虫,不知是太久没见还是小丫头长大,知道害臊了,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好像很多心事,由于亲朋戚友都来了,所有人都围着郑鹏转,郑鹏也没空跟小丫头聊天。
这次算是衣锦还乡,没聊一会,郑鹏就在郑长铎的带领下,先去祠堂给先人上香,郑元家说了,还没回来已经大肆应祝过,也举办了隆重的祭祀仪式,去给先人上上香就行。
上完香,马上给郑鹏接风流尘,郑长铎一高兴,元城郑氏老老小小全来了,就是郑家的奴仆也加了酒菜,整个郑家洋溢着一股喜庆的气氛。
一直喝到半夜才散,郑鹏也喝得有些迷糊,在黄三和阿军的搀扶下回房休息。
“少爷,醒醒”
“少爷,少爷。”
不知睡了多久,郑鹏听到有人不断叫着自己,还有人轻轻摇着自己的双肩,勉强睁开一眼看,只见黄三正在叫着自己。
看了看,房间还点着蜡烛,窗外的天色还是黑的。
还没天亮呢,郑鹏当场有些不高兴地说:“干嘛,天还没亮呢。”
黄三小心翼翼地说:“少爷,你听听。”
“听什么,这可不是长安,有些虫鸣蛙叫很正常。”郑鹏打了一个呵欠,有些迷糊地说。
“少爷,你听,有猫叫的一声,叫了很久了,阿军出去看了,是少爷的妹妹在叫的,看样子,应是有事找你。”黄三小心翼翼地说。
本来不想理这种,可是郑冰在外面学猫叫学了很久,黄三忍不住摇醒郑鹏。
郑鹏猛地一个激灵从胡床上弹起来,仔细听了一下,脸上很快露出一丝微笑。
这是郑冰跟自己约定的暗号,有段时间“郑鹏”喜欢斗蟋蟀,晚上偷偷去抓蟋蟀,郑冰喜欢跟着,于是两兄妹约定,用猫狗声作信号。
小丫头,这么晚还没睡?
郑冰躲在郑鹏住的东厢外,一会紧张地看看四周,生怕有巡夜的下人经过,一会又瞧瞧里面,看郑鹏出来了没有,然后小心翼翼地学着猫叫。
听耶娘说,大哥身份今非昔比,做官后会很忙,告个假也不容易,回来后要应酬、还要接受爵田、邑户等,忙得很,也不知哪天就要离家赴任,郑冰生怕没机会找郑鹏,让哥哥帮忙,要不然自己就真嫁给那个呆霸王,这辈子就完了。
一想到要嫁到哪种不正经的人家,郑冰多一刻也坐不住,当晚就偷偷跑到郑鹏住的房间外,用暗号约哥哥出来,让他给自己作主。
“喵喵...”
“喵喵...”
“喵喵喵...”
都叫得有些口干舌燥了,可郑鹏迟迟不出来,郑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准备往回走。
可能是哥哥一路奔波,早就累了,席间又喝了太多,宿醉未醒,算了,明天再找机会吧。
正当郑冰转身准备走时,突然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吓了一大跳,正想大声叫人时,猛地用手把自己的嘴捂着:在朦胧的灯光下,郑冰认出,眼前站着的人,是自己想找的哥哥,现在贵为将军的郑鹏。
也是郑冰想到唯一能救自己的人。
“哥”郑冰忍不住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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