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心中一动,面不改色地说:“李卿家,为何要弹劾?”
“皇上”李朝隐朗声说道:“五天前,长安东市发生命案,天子脚下发生人命关天的大案,京兆尹李岘迟迟没有破案,以致长安城人心浮动,更有不少闲杂人士也涌入京师,给治安埋下不少隐患,作为主管长安治安的京兆尹,李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朝隐快要致仕的人,平日很少理事,就等着李隆基批准回乡养老,白玉猪香卤肉出事后,反响越来越大,那些吃瓜群众先是议论谁是凶手、谁能拿到天价悬红的问题,话题说得有些腻了,又把矛头对准京兆尹,说他能力欠缺、经验不足,迟迟不能破案,让长安百姓人心惶惶,说着说着,矛头最后指向了御史台,说御史台的官员没有起到督促的作用。
说到御史台,肯定又牵涉到御史台最大的长官李朝隐,说他人老了,不复年轻时血性,还有人说李朝隐等着致仕,不敢得罪人,特别是京兆尹李岘出自大唐宗室,贵不可言,现在是扮起了缩头乌龟,就怕晚年不保云云。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李朝隐听到那些让他倍感受辱的言论后,当场气得须发俱动,盛怒之下,朝会一开始,就对京兆尹李岘弹劾,仿佛向世人证明:自己还是那个不畏强权、嫉恶如仇的李朝隐。
绝不能带着污点和遗憾致仕。
话音一落,朝堂又是一阵热议,李隆基眼里也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白玉猪香卤肉的事,李隆基早就收到不良人密报,看过后只是淡然一笑,随手扔在一边,对李隆基来说,这件事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提,也就是跟郑鹏扯上关系,不良人收到的命令是,与郑鹏有关的事,事无巨细皆要上报,要不是扯上郑鹏,那份密报也送不到李隆基的御案前。
本是一件小事,没想到李朝隐竟然大张旗鼓地在朝会上说出来,看来事情不小呢。
李隆基脑中思如电转,不过面上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转而叫道:“京兆尹李岘何在?”
“臣在。”京兆尹李岘面色有些复杂地站出列。
李隆基瞄了他一眼,开口道:“李卿家,你对李大夫的弹劾,有何感想。”
“回皇上的话,臣诚惶。”李岘有些尴尬地说:“出事当天,就把相关人等全押回京兆府审理,鉴于案情比较复杂,微臣尽派府中精锐,还是没有突破,一直缺乏有力的物证,案情进展缓慢。”
“案卷呢,派人快马去取。”李隆基当堂下令。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李隆基也来了兴趣。
李岘抹了一下额上的冷汗,?马上行礼道:“微臣刚好带在身上,请皇上的查阅。”
说罢,恭恭敬敬把相关案卷交给高力士,再由高力士转呈给李隆基,看到李隆基翻阅案卷时,李岘忍不住又擦了一下额上的冷汗。
几天不破案,坊间的传言越来越多,还有不少熟悉的官员询问案情进展,由于进展不顺利,猜到会有人对自己发难,李岘多留了一个心眼,这二在都是带着案卷上朝,正好用得上。
京兆尹主管长安的治安,职能相当于后世首都的市长,是三辅之一,看似威风,实则担子重、压力大,主要长安高官云集,皇亲国戚多于牛毛,经常夹在中间受气,稍有不慎就会被罢官。
大诗人白居易在其《赠友五首》之四一诗中写到:“京师四方则。王化之本根。长吏久于政,然后风教敦。如何尹京者,迁次不逡巡。请君屈指数,十年十五人。”诗中没有明指是哪十年,从可以查到的资料看,从元和元年至元和十年八月,担任京兆尹的就有十四人次,“十年十五人”不是虚指。
有唐一代,京兆尹是一个“高危职业”,由于更换的频率很大,出现很多起复前任京兆尹的情况,多是做不好就撤,换人后感到不如前任,找个由头又调回。
李隆基看完案卷,面露不悦地说:“李卿家,此案影响甚大,再加上悬赏令,更是引得全城关注,理应从重从优,为何迟迟不能破案?”
“回皇上的话,微臣已下令全力侦查,相信很快会水落石出,请皇上多宽恕一点时间。”李岘连忙应道。
也不知谁造的谣,说李朝隐“老不中用,准备做缩头老乌龟”,为了证明自己,亲自弹劾自己,事情比李岘想的还要严重,只能能做的,就是多争取一点时间。
一千两黄金对别人来说是一笔巨款,对出身高贵的李岘来说,可有可无,问题是这件案已经通了天,想不抓紧都不行。
李朝隐再次发声:“皇上,此案影响甚大,上至朝廷百官,下至贩夫走卒都在热议此事,再加上很多闲杂人为了巨额悬赏进行,对长安的治安也是一个隐患,老臣窃以为要重视此事,应给李兆尹设立一个限期,务必在限量内破案。”
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李朝隐再次用行动显示自己“不畏强权”。
“言之有理,李卿家,那就以七日为限,务必有限期内破案。”李隆基当场作出宣判。
七天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李岘闻言犹豫一下,有些无奈地说:“皇上,因为此案影响甚大,刚才李大夫也说了,受到巨额赏金的影响,长安多了很多闲杂人士,给长安的治安带来很大的压力,京兆府的任务本来就重,现在要分出更多的人手去应付这种情况,以致查案的人手紧张,就怕查案有影响,微臣恳请刑部能抽调刑侦方面的好手协助办案,有刑部的援手,微臣有信心七日内破案。”
皇帝金口一开,这件事就不能勉回,李岘也不敢跟李隆基讨价还价,脑中灵光一闪,就把刑部也拖下水,算是变相要点援助。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脚,李隆基都不了案情,也不知破案的艰难,一张口只给了七天时间,李岘心里暗暗叫苦,眼珠子转了转,硬是把刑部拉进来,到时就是不能完成任务,刑部也可以替自己分摊一点责任。
这话听起来也合理,李隆基转而对刑部尚书方开望道:“方卿家,刑部方面没问题吧?”
方开望原是魏州刺史,也算是郑鹏的熟人,后来先是提拨进了长安,分配到刑部,一步步上升,现任刑部尚书一职,官是升了,年岁也上了,功能跟李朝隐差不多,象征意义大于实在价值,也在等着致仕。
想置身事外都不行,让李岘“拖下水”,方向望有些无奈,但他也知是大人物暗中博弈,不愿趟这股浑水,眼珠子转了转,很快有了办法:“没问题,朱、潘两位待郎是刑部最出色的人,就让两位侍郎郎协助李兆尹办案好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方向望年纪大了,很快就会退下去,退下去后,刑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最有机会接替这个位置的,是刑部左侍郎朱元芳和刑部右侍郎潘子寿,这两人的能力不相伯仲,对方开望也很尊重,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正好把这个作为测试,看看两人哪个更优秀,而自己也不用趟这滩浑水。
李隆基闻言,突然开口道:“元芳,你怎么看?”
朱元芳和潘子寿都是刑部侍郎,而二人的升迁又有差别,潘子寿进得誉裴光庭的“循格论”升上去,而朱元芳靠的办案能力,曾凭一力之力,抽丝剥茧,从层层谜雾中侦破长安县一桩过了十五年的连环杀人案从而名动长安,二人中李隆基对朱元芳印象较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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