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无比炫耀介绍了自己的宝贝小孙子。
范琼对此暗暗嘲弄愤恨不已,脸上保持笑容,牙痛似的哼哼了几声就算是应付了臭美。
老奶奶似乎是没得到客人的赞美认同她孙子,不高兴了,脸上的慈爱温暖开心笑容不见了,一切归于平淡甚至冷漠,问:“小范,你是知州,刚到此地想必有许多大事要做,却到这穷困之地来见我个老太婆,有什么目的?”
有什么事,与有什么目的,字面意思一样,但性质不同。
面对老奶奶冷下脸质问,范琼又开始犯贱了。
翻脸想吓唬我?就象进庄这一路遇到的那样?哼哼,也太小瞧人了,当我范琼是吓大的不成?
他如此心思,自然不但没胆怯,反而牛起来,连作作恭敬都不刻意维持了,径直一屁股坐了回去,一手按膝盖,一手摸着胡须,轻颤着官帽,官威四溢,假模假式干笑着说话......这一刻,他和宋江的神形太相似了,声音也象....简直是一模一样。
“老太君,本官来此担任父母官是肩负着朝廷、君王严肃交待的两项圣谕。一是治理决堤,恢复沧州地貌,招引各地流民来此落地生根,形成人烟,改变荒芜,配合老太君领导下的赵庄,把沧州再恢复到往日的富裕兴盛繁荣。”
“本官相信,以老太君的英明仁慈伟大和名望,以沧赵家族的聪明能干,加上本官的全力配合,沧州必定能很快吸引无数百姓踊跃而来安家落户振兴此地,必能再化腐朽为神奇再创奇迹,把沧州治理发展成富、兴再超江南的天下第一州。”
他说得漂亮,慷慨激昂,雄心勃勃,赤诚激情希寄自信满满......把老奶奶捧得极高,用了伟大形容,实则是居心叵测,还暗藏嘲弄.......在这个时代,伟大之类的字眼是不能用于皇帝以外的人的,否则等同于指认那人是造反篡位野心家,大逆不道......
这样的高调,这样的热情积极态度,范琼早盘算好的,也自信必能引发沧赵的共鸣,至少是能引发兴趣或讶异,可是他看到的却是........魔王纨绔赵老二又是雕像一般立在那,微阖的双目越过范琼上面几乎不眨眼的望着窗外;老奶奶也面无表情,没看他,目光直直望着敞开的客厅大门外......这祖孙俩的神情姿态在这一刻出奇的一致,似乎都被施了定身法,若不是还能看到眨眼喘气,只会让人以为是传说的名道高僧功德圆满羽化坐化飞升成仙了一样......都聋了一样,或者心思根本不在客厅里,没留意范琼说什么,压根儿没听到慷慨陈词,都毫无应有的情绪反应,不愧是亲亲的祖孙俩.......在这一刻,谁特么若是敢说赵老二是野种或托胎寄生的妖孽,不是老奶奶的亲亲血脉子孙,范琼都会忍不住跳起来亲手打死他......
这对祖孙对外面如此专注痴迷样,引得范琼也不禁心生好奇,屋外院子里或天空有什么这么吸引人......他下意识扭头也望向身后,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户,外面的情况看得不是很清楚......玻璃不纯,发花不那么透明,但仍然能一目了然.......范琼什么也没看到......院子里空荡荡的,死寂一样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不见,菜园子里的两女人两娃娃不见了,连那只瘆人的范琼心里着实怕了的大狗也不见了......而天空,天空蔚蓝蓝的,正是秋高气爽,但只有白云与鸟雀,也是什么稀奇也没有.....呃,不对,院子里不是什么也没有,墙角墙边有一棵棵高大茂盛的栀子花,开花时节按理说已过却有不少的正争相怒放着,花朵巨大而洁白如玉,挺挺枝头,在微风中摇曳生姿,浓郁的芳香慷慨四溢,有蜜蜂在.......客厅中也充斥着醉人的芳香......老奶奶和赵岳是在欣赏栀子花,在陈醉享受迷人的栀子花香......那呼吸、神情无疑正是......只是范琼一进来,不是只顾着被狗虐和看女人就是一肚子怒火阴毒心思,只顾着算计,分不清香臭,一直没注意到这里的芳香与花美而已.......
范琼的脸瞬间涨红了,愤怒之极.......
你们竟敢如此小视于我,把本官当无物.......
他好不容易才强压住了似乎要冲开顶门的怒火杀机,慢慢转回脸,重重咳嗽一声,却仍然没唤起祖孙俩的任何反应,但他仍然坚持说了下去,只是声音中自然带了些怒气和阴冷戾气。
“本官另一个神圣任务是.....嗯哼.......是必须护卫好赵庄。任何辽贼、强盗、流民歹徒也不得再侵害到这里惊扰到老太君。赵庄有难,官家不伸手或无力伸手,一切灾难只能由赵庄自己咬牙抗的事情再不能发生了。这是本官的职责。本官自信也有这个能力护卫好赵庄的安宁。嗯哼——”
“能保卫沧赵祖业根基,能和伟大的沧赵家族共创奇迹,共建丰功伟业,再立不世之功勋,本官与有荣焉,太荣幸了,自接任以来就激动不已,浑身都充满了斗志干劲.......”
他把自己都忽悠得感动了,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声音语气里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恐吓威胁,与说的字面意思未免太不和谐。难免让敏感的人听着觉得是一个凶残却好虚荣面子的强盗在胁迫人干什么好事,却是只为强盗自己脸上抹金添彩.....
此时的范琼无疑还没有数年后历史上有资格仗剑逼迫皇帝出城投金营成囚犯的老辣素质,还嫩点,做事多凭的是天生的胆大凶强狡诈劲......
可这对祖孙俩仍然在神游物外,显然没在意他说什么激动什么。
“老太君,老太君......”
范琼连唤了几声,声音似乎格外恭敬亲切,实际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老奶奶对花香的沉迷享受及好心情。
老奶奶收回了目光,再瞅着范琼却不是忽悠的慈祥喜悦,而是目光越发清晰地冷冽。
“说,你此来的目的。”
生硬重复的问题,简单几个字让范琼一阵阵子的窝心,闹了半天他绞尽脑汁得巴了半天却白说了.......费心铺垫没达到目的,但也不是一点儿用没有,范琼可以借着良好的说辞开端氛围就势提出此来的真正目的要求。
他此来当然不是来表忠心敬意爱戴的。
“.......呵呵......”
“嗯哼,老太君果然英明爽利。本官就说说想如何开始这美好的一切愿望。首先是这沧州的环境,决堤啊,一片泽国,惨不忍睹,这条件如何能吸引别处的百姓迁移来落户安家?没人干活,如何能振兴?”
老奶奶的眉头微皱起来了,明显不耐烦了,冷硬吐出的还是那几个字:“说,你此来的目的。”
范琼心中一阵子火大:老子又不是你那魔鬼孙子,你任什么对老子呼来喝去的.......
“啊哈哈......老太君,您这么老当益壮精明通透,还不明白本官上任的首要难处?决堤啊,需要人手,大量的,尽早修复决口,可是没人呐。本官满沧州的左寻右找,只有赵庄这才有百姓,怕不有上万人吧?决堤太大,却也不够啊。下官请老太君慈悲,把这的百姓全调于本官用用,是借调啊,暂时的,用完了就归还。修好了决堤,对赵庄也是大利,对不对?毕竟整个沧州也只有赵庄这一处有人烟。整好了沧州,受益的只有赵庄。于公于私,请老太君都务必支持下官一把。”
“修决堤啊?”
老奶奶笑了。
就在范琼心中暗喜,自以为得计的刹那间,老奶奶又说:“那些工程都是国家的事,官府的职责,与我家何干?”
”没人手?国家去弄啊?大宋好几千万人呢,谁不知道大宋最不缺的就是人?光京城就有几十上百万人,随便弄点还愁没人修决堤?朝廷家大业大的,经得起挥霍折腾,这点小事,随便支持你点,你小贩还用发什么愁?“
”可是“
范琼一挺身,似乎要站起来喷......
”可是什么?没什么可是。“
老奶奶的脸沉了下来。
”我家不用纳税。我赵庄的佃户不用服劳役。怎么着?你小贩还想破朝廷的旧立你自己的新,把勋贵官僚家地主士绅无赋税劳役义务待遇的祖宗规矩给改改?“
”可是,这沧州只赵(庄有人手).......“
“哟,还可是?”
“照你这意思,我家就得服劳役。那京城中的闲人,白吃饭的公子衙内士绅儒生地痞多着呢。他们整天在京城无所事事,读书不成,习武不就,白白耗费国家钱粮,还青春年少精力旺盛无处发泄,还欲望多多,对朝廷对社会心有不满甚至怨恨,这也不满意,那也抱怨,身为废物、国家蛀虫还不自知,惹是生非制造麻烦祸端,你何不上奏朝廷,请示仁慈勇敢伟大的君王把那些闲人弄来修决堤?也算这些人为国家的事出了力,对君王表了忠心尽了义务,国家没白养活?”
“老太君,您误会了,怎么能这么......”
”我说了,修堤是国家的大事,朝廷的职责,是全天下所有需要服劳役的人的事。国家事,国家担,你却硬要我家自己担着,呵呵,我家又不是皇帝家。这是大宋王朝。天下是皇帝的。我家担得着么?你左一个可是右一个但是什么?“
老奶奶把范琼堵得说不出话来,但她的脸色不但没好些,反而更沉了。
“小贩啊,你劲劲地想让我家担着国家的事皇帝的神圣权力与职责,你到底肚子里盘算的什么,有什么企图,这些我不关心。我只想问两句。我家对大宋对君王和朝廷奉献牺牲的难道还不够多,还要全部继续牺牲掉?天下事,有好处,没我家的份,有灾有大难了,我家就要头一个顶上去,还得是感激着君王与你们,积极主动热情地顶上去奉献牺牲掉?”
你们倒台全要死了,还在做美梦不知醒呢,到了如今,还敢玩这种小聪明把戏,想把投来的这点流民也夺走,让赵庄只能靠自己辛劳而越发承受大灾后的艰难悲苦.....阴险卑鄙之极,其心可诛.......
老奶奶说得徐缓而分外沉重愤恨加鄙夷。
今天,范琼上门遭遇的一切,包括老奶奶刻意先把凶名赫赫的小孙子赵岳介绍了出来,以及后面对范琼的卖弄不理不睬......都是在委婉警告这位新上任沧州的官收起自负的小聪明,别自找难堪不自在,别在这添堵......你聪明点别劲劲的找死。
可是,这个范琼就是不知死,硬要来这一出。
范琼来前精心盘算好了的,岂肯罢休。
”老“
老奶奶却不再听他说什么。
这种人心肝早烂透黑透了,满心只有他的贪婪欲望与野心,是非黑白早颠倒认不清了,毫无自觉,只自以为是。和这种自负又胆横的蠢才凶徒再多说什么,纯粹是傻了.......
眼下,宝贝儿小孙子在身边,宠爱的长孙也快回来了。撑起家族帝国的两个宝贝孙儿都在身边孝顺着,敢问天下,谁有这福气?老奶奶内心里高兴坏了,太久没团聚过了,这几年东一个西一个的......早盼着这一天,想坏了。她的心思早飞了,哪有心思听范琼说什么。范琼就是真的一片美意好心而来,老奶奶也没那个耐心听听,何况是又一个来找事的坏蛋......
老奶奶伸手抓住赵岳的手,赵岳赶紧俯身扶了祖母,担心地问:“祖母,你可是哪不舒服?”
老奶奶哎了一声,“老啰!今年这一起起的灾,奶奶打击大了,撑不住了,只坐这么会子工夫就感觉浑身不得劲。”
“那赶紧回去躺躺歇歇吧。”
赵岳和侍女赶紧一左一右一起扶着老奶奶缓缓站起来,径直向后走去。
范琼不知死,一见,急了,竟然窜了起来,连声急叫老太君老太君,请留步,本官还没.......
大有追过来强来的架式。
老奶奶不理睬他,快走到墙角拐弯处了才突然道:““家中大事,如今由我孙儿做主。小贩啊,想要什么,你问我长孙。我小孙儿在这,你也可以和他商量。”
范琼胆子再大也到底没敢真追去内室逞强纠缠。
他站在那恨恨地瞅着老奶奶。
老奶奶步履轻盈稳健得很,左右的搀扶就是装样子,哪有什么老弱不堪了得躺躺......
他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办......想拒绝大义与道德绑架,不肯把庄民交出来?
没门。
范琼决定耍赖在这不走了。
本官不露出一丝凶狂与敌意,就恳求纠缠不休,让你们想翻脸都没借口,看你们能怎么办......
他估摸着所谓的赵岳会出来招待商量,赵岳可能出来,但指定得凉着他很久很久才可能再露面。他也做好了坐冷板凳的准备......这有什么呀?不就是没茶没水果招待得干坐着么?本官能忍受,耗得起........
但,他又料错了。
片刻后,赵岳就出现了,面无表情,但甩着手......那姿态流露着很大爷.......让范琼惊讶之余也越发愤恨不平.......
范琼只顾自己的盘算和激烈的报复心思,不知要倒霉了,倒霉只是因为遇到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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