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珣条理清晰地把事解释了个通透,向赵桓明了证明了改制的可行性。
赵桓沉思着。
耿南仲却又跳出来了,极度不屑地哼一声,喝骂欧阳道:”说来说去,你不还是在把天下的文官大员全逼反?你所说的一切,全是你一个人的狂妄臆想,根本不成立,真听了你的,一搞,我大宋本不应该毁灭,这下也必定难逃厄运。“
这时候就能体现一个君王到底英明有魄力还是愚蠢无能还不敢为了。
赵桓一听耿南仲这么说,心思立马变了,转眼否定了欧阳之策,推说此事太重大,他需要三思,要反复慎重考虑,别急。这就是弃而不用了,拖着黄掉的好听说法而已,算是给欧阳面子......充分体现了其二逼皇帝的素质和本质。
耿南仲在此前为相时的一系列丢尽人的丑态,已清晰证明了能力品行不堪超级搅屎棍本色,用于治国是超级大祸害。
可是即使是这样,在赵桓心里,无疑,他的耿老师却就是比证明了宰相才华的欧阳更可信更有才更有用。
在二者之间,赵桓很自然地选择了信老师听老师的,无视了欧阳的一腔热情与强效救国才华。
欧阳珣费了那么多口舌,说了半天,说得透彻无比,却被耿南仲信口开河随便两句话就全否了,他知道赵桓够不堪的,却也没料到会愚蠢昏庸到如此地步,当皇帝是与其父的另一种荒唐,比其父更荒唐可笑,但遭遇此重挫也不太意外。
他心中冷笑:政权毁灭之际,朝廷不动不改,是死。敢动大改才可能有活路。都这时候了,赵桓你居然选择了逃避麻烦?明知不作为是在等灭亡也图省事省心不动不改,心怀侥幸混一日是一日?呵呵,苟且逃避到这程度,I 服了you.......
就这种连有今没明的残疾文盲乞丐的素质都比不上的人,却居然是宋王朝的皇帝!
末世,政权富贵眼看随时失去,朝廷从君到臣却不是团结奋发作为,力争政权不倒,反而是变本加利一齐集体使倒劲,似乎生怕自己倒霉慢了还能多享受些日子......欧阳珣太无法理解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这帮人的行为........太不可思议。
宋朝不灭,那岂不是没天理。
他不再对皇帝坚持什么,转头笑眯眯地看着正捋着海下胡须做君子大儒才子矜持状却难掩满眼得意嚣张的耿南仲,笑道:“敢问,这位有资格傲岸坐在圣上旁边的老者,你是哪位呀?在朝中所担何职啊?”
赵桓一看欧阳转而针对他老师,顿时就不高兴了。
而且,耿南仲,他唯一信赖的心腹大才忠臣却被他父皇扒得干净居然只能当自己劳作挣扎谋生的白身,让他这个皇帝无人可用,这事本身就让他内心极度不满,却不敢对父皇流露。欧阳那么一问耿,就等同于在他的敏感上狠刺了一把。
耿南仲脸上却有些尴尬。
他虽然无官无权却照旧能嚣张牛逼横行,但论到身份,啧,还真不知该怎么回应,却也是年老却斗嘴睿智敏捷之极,瞬间就有了对策,一昂脑袋,高傲道:“老夫不才,如今是白身,却是......帝师。”
我是帝师,不是官又怎么的?照样牛逼,照样能怼你毁掉你的一切心血和得意,甚至能毁掉你的仕途、性命.......
欧阳这次却不再关注也不顾忌皇帝的心情以及对他的看法,一皱眉,满脸困惑道:“帝师?那是个什么官?有资格对国家大事说三道四?有资格随意喝骂挑衅我这样的军政大员?”
耿南仲再不要脸,也无言以对。
赵桓却立即开口顶了耿老师一把,“欧阳,是朕请老师参详军机大事的,有资格说话吧?老师耿直,连朕也骂过。”
“........”
欧阳一阵无语却并不羞愤,而是点头会意地一笑,然后慢慢走到耿南仲面前。
耿南仲以为欧阳骨子里恼羞成怒之极可能要暴怒挥拳殴打他骂他是祸国殃民的奸贼而出气,不禁吓得一哆嗦,赶忙起身退后,瞪眼又急又快大喝:“你想干什么?你敢当着圣上的面对老夫动武行凶不成?”
赵桓也一惊又一怒,怀疑地瞅着欧阳,目闪戾气,立即警告道:“欧阳,你要守规矩,要注意为臣子的本分。”
欧阳珣看了看一脸偏袒凶相的赵桓,又转头看着耿南仲懦弱废物却无耻得意样,笑得越发灿烂,并不是要行暴力,而是夸赞。
“耿帝师,你,真是人才啊!我真得很佩服你的能耐和(作死)运气!”
欧阳大为赞叹,满脸心服口服相,说着伸手把官帽子摘了下来,往耿南仲头上一戴。
耿南仲猝不及防,下意识里也是很想戴上这顶代表军政相权的官帽子,丝毫没闪避,帽子就戴上个正着。
欧阳左右端量了一下笑道:“很合适啊。这官就该由你当才对。”
赵桓顿时心生不妙,怕是欧阳有了离去之心.......
欧阳珣却满脸轻松灿烂笑容,看不出任何愤慨激动之色。
“呵呵,耿帝师,你如此大才,以后有你教陛下打理江山。我就轻松了,再没心事了。你好好干。我知道你一定能干得非常漂亮,必定能干出惊天地泣鬼神让全天下人都不禁耸然动容的轰动历史大事迹。你在历史上一定能很有名。”
然后,他不理睬神色变幻不停却就是没舍得把帽子赶紧摘下来的耿南仲,又回到原位站定向神色不定的赵桓一拱手。
“陛下,自前年开始国事陡转直下日益艰难,事情日益繁杂沉重而太多紧迫。坦白地说,在人心叵测危机四伏下,臣这官当得太难了!太累了!太凶险了!太熬人了!也,太没意思了!连口肉都吃不到,这官当的......啧,还不如个心无大事压力心无大忧虑而且自由自在的偏远山野猎户。
自当了这个军政官,臣就从来没睡个好觉,天天处在高度忐忑紧张煎熬中,生怕办错了一点差事却害了国家大事。
臣日益疲惫不堪,最近时常头昏目眩,有随时会猝死之感,精力体力已坚持不下去了,而且能力上也真心感觉自己原来并不行,无力担起神圣职责。
另外,宋国说是士大夫与君王共天下,江山却到底是皇家自己的。你是皇帝,江山是你家的,你想怎样就怎样。真心话,江山与别人无关。别人管不着。今日此策是臣费尽了心力才熬出来的,却显然并不高明,也许正象帝师鄙视驳斥的那样,确实真没用,反而还有大害。但,出了此策后,臣的才智和精力也就用完了,再没有什么想法能帮国家度难关的。
无论此策是好是坏,陛下用还是不用,臣都一样是当不当这个官对国家已完全无关紧要了。
臣真的已计穷,帮不了陛下什么了,对陛下已没有价值了。朝中能臣却还多,比臣精通军政的官员真的很多。臣既然已无力继续为陛下效力,不敢尸位素餐,应自觉点把位子让出来,让有能有精力者上位顶起大事来,此时耽误不得。
权邦彦,臣曾与之关系不错,曾经很敬重他的人品贡献与能力,却也正因如此,臣也深恨他在国家正需要他之际居然弃官而去,但到了今天,就在刚才,臣才突然明白他真是洞察世事,见识深远,明进退,也懂了他的疲惫无奈苦衷。
臣终于有点理解权邦彦了。
重要的是,臣的才智、理政经验、体力精力等等,却还远不如他。“
他正说着。一直静静冷眼听着的耿南仲突然暴喝一声:”欧阳珣,你也想和你密友权邦彦一样当不忠无义叛臣?“
面对耿南仲趁火打劫的森森杀机威胁挑唆,面对赵桓红了脸也眼露羞愤暴戾杀气,欧阳珣却丝毫没停顿的平静坚定道:”陛下,臣请辞。“
赵桓还没发话。耿南仲抢先暴喝:”欧阳珣,你也想潜逃?“
欧阳珣的情绪表情仍然平静无波,淡淡瞥了斗志高昂气势磅礴的耿南仲一眼,眼神骤然冷厉起来,声音铿锵有力道:”辽军必会打来。我虽不才,却还有三分气节三分骨气在,决不苟且投降,宁当野人饿死荒山或杀几个辽寇战死乡村,也不稀罕当辽国的国公富贵闲人,不稀罕当辽国的正经高官,尽管我有这个资格。我,誓死不当亡国奴!“
委婉嘲讽完这对苟且幻想投降的师徒,他又对满脸阴沉沉正羞愤之极盯着他的赵桓道:”草民会在家停留到明天,哪也不去,先把这一年多所欠的觉补上,无官一身轻,终于可放松下来安心睡睡了,先美美大睡一场,慰劳一下自己。朝廷若是想抓,想杀我,我自无力反抗。请便。但请看在草民尽忠职守曾经为国出过力上,让草民能睡好这一觉再动手。“
说完,他对赵桓躬身拜了三拜,”陛下,请多多保重。“然后,转身大步而去。
赵桓神色不定地死死瞅着欧阳珣坚定离去的背影。
耿南仲咆哮道:”陛下,你看看,你看看。又一个逆臣,又一个在国家最需要他时,他却弃君而去的贼子........“
赵桓一听这种直戳他心窝子的挑唆,不禁怒火杀机上涌.......最近他杀了不少敢叛国私通辽国的朝臣大员,杀得多了已经形成了些皇帝的霸道凶残独夫胆量气势甚至习惯,开始有点杀官员不当个事了,但,嘴都张开了,喝令抓起欧阳珣的话都到嘴边了,却到底还是没喊出来。
不是他念欧阳之功心软了,而是知道欧阳还有大用,加上犹犹豫豫的天性也发作了。
耿南仲哪肯放过欧阳这种对他重新上位掌权是最大障碍的强者,岂能放过眼前的最佳除掉欧阳的机会,立即又要挑唆,让弟子皇帝能更愤怒失去理智而杀心定。这时,谭稹却抢先冷哼一声道:‘耿帝师,你想指挥皇帝?”
谭稹是急眼了。
他看得出欧阳珣是真的灰心丧气弃官不干了,而不是以此手段逼迫皇帝接受他的改制大计。
在辽国随时会打来京城灭亡宋王朝的关口,若是没了欧阳珣,谭稹真不知道还有朝中谁能帮朝廷抵抗住辽军。童贯?不行了,懂军事却.......怕死了,如今年纪大了,功绩威望和重权大富贵在身,只想守着从军奋斗得来的权势好好享受富贵安稳,没以前的勇气干劲了,眼下正在太上皇那商量秘议着弃京城逃跑,可是能往哪逃?离了京城,皇帝就不是皇帝,大臣也不是大臣了,他谭稹更狗屁不是了........全得被得知皇帝逃跑的禁军、刁民.......杀抢干净了,就象欧阳暗示的结果那样。
谭稹好好的大内总管当着,大权富贵在身,岂肯转眼沦落成丧家犬,随便被人污辱杀死在京城外某处,被苍蝇虫子.......
只想想那种后果,他就不寒而栗。
他虽是宦官,却心中还有监军打仗的军事梦想没实现呢.,辽军打来就是机会......不想跟着太上皇逃窜找死。
他心里也明白,皇家无处可逃。
太上皇那胆子,也不敢逃,忙着和那些人秘密商量逃,纯粹是妄想能找到个逃处和怎样从京城安全逃脱的方法而已。
那么,转来转去,最终还是得死守京城才是最安全最有可能活命的。
可是,能依靠谁指挥守京畿?
童贯不行了。其他文武官员,更不用指望了。
三衙太尉高俅?兵部尚书石肤?切.......用他们还不如用条狗守城......
劝说皇家投降,或私自打开城门跪迎辽军入城的事,才是那些官员敢干的能干的。那样,他谭稹的权势富贵也完了。
所以,必须留住唯一可指望的军政大佬欧阳。
所以,谭稹急眼下,更狠的话紧跟着就喷了出来:“耿帝师,你自称帝师,再看看你肆意欺辱欧阳相爷的气势和对陛下的轻慢态度,莫非在你心里把自己比作和太上皇一样身份,要陛下儿子一样听你的话受你的私欲摆布不成?”
这时代讲究敬师如父。
谭稹急眼间没过脑子的话不是没世俗根据,也不算是污陷耿南仲。
耿南仲自觉能把蠢笨又只信任依赖他的赵桓玩弄于掌中,心里真就有对赵桓如老子随意玩惷儿子那样的自得下意识。
耿南仲大怒,正要喝骂谭稹,却转眼间看到赵桓不是大怒谭稹的口不择言该死,而是居然阴沉脸看向他,眼中闪烁着羞愤甚至有点点疑虑,耿南仲一惊,顾不上找谭稹的罪过,赶忙下拜道:“陛下,老臣的一颗滚烫忠诚心,你懂啊。”
赵桓脸色缓了缓,却道:“耿师,今天,你对欧阳过分了点。你如今是白身,践踏官员,会让官员对朕寒心。”
耿南仲心惊,连忙认错:“是老臣忧虑陛下安危,怕陛下听信了欧阳珣的荒谬之策.......咳,都是老臣太着急了。”
这时候,他还戴着欧阳的官帽子,自始至终都没舍得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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