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稹可没心思看这对荒谬可笑家伙亲亲我我表达师徒激情,更不愿意看耿南仲又一次高超虚伪的有情有义作秀。
他急道:“陛下,忠心大才士大夫的尊颜不可轻辱。才子名士重颜面,是有傲气脾气的,何况是武相爷。欧阳大人凡事拎得清,怕是对朝廷绝望了,必是真有了辞职心。奴婢怕他自走出了皇宫就会彻底死心不会再回心转意了。”
赵桓愣了一下却犹豫着:向臣下服软?朕的面子啊.......我可是皇帝.......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道:“快,快追回来。”
他还要利用欧阳的才德,这时候也醒点脑子了,知道在辽军随时会围了京城的危急中还不能没了有勇气有才干的欧阳。就算投降也得先努力打痛了辽寇,让辽军晓得厉害,那样他才有分量,才有可能被辽国重视而不敢轻害,能混个国公富贵闲人,甚至能得逞宋国成了辽国属国却能不灭.......从这个利害角度讲,忍让欧阳一下,接着利用......还是很划算的。
谭稹不敢怠慢,没吩咐人追,自己亲自去了。
就这么会工夫,欧阳珣已经快走到皇宫门口了,可见离去之心之迫切坚定。
他至此总算看出来了:你把宋王朝这帮家伙当人,他们就不把你当人,不在乎你;你越忠敬着,他们越不把你当人看,越不在乎你,不知珍惜你的宝贵忠诚、才干与功德。反之,你不在乎,甚至明显不忠了,他们反而会重视你的价值,突然懂得尊重你的尊颜、权益、主张了......而不是正常应有的那样:看到不忠,知道不可靠,就惩罚甚至清理掉。
他由此又不禁联想起赵岳嘲讽过的一事:百姓想动脑筋找出路勤奋创业,想各现能耐各展神通勤劳拼搏发家治富,想让日子过得好点,同时也让国家富强了,这本是国民天经地义的权力,也从根本上大利国家,统治者却......不准......民众想帮助国家富强,反而得苦苦哀求统治者允许民众这么做,甚至无论怎样哀求给个机会,统治者都压根不屑理睬,就不准......
赵岳家想大力推广民间畜牧养殖业,想让天下的百姓能有口肉吃有点钱,身体能强壮起来,至少不那么毫无抗灾能力动不动容易穷死饿死,同时也让宋国真正强大起来,国家财政会空前充裕不说,至少是有条件大量养马.......却就是不敢公开主张,尽管那时候赵廉正是第一宠臣......只能偷偷摸摸在宋国各地荒野山川撒播好不容易才从异域搞来的牧草或种子,悄然造成既定事实,并引发了士绅等的热情,形成民间风潮和对朝廷的压力,倒推......民间养殖业这才有机会得到发展壮大........
这事说起来,很不容易让人理解。
朝廷、天下官员,都是读书人,才子,又不傻,对这种对统治者明显有大利的事,怎么会反对百姓养殖治富呢?
可,事实是,若赵岳家不这么偷着变相推广,宋国的全国性民间规模化牲畜养殖业就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出现。
在统治者心中,百姓,贱民,生存得饿不死也撑不着,这种状态才是最好最理想的,既不会被逼反,也无力反。
一感觉国民有点闲钱了,就千方百计搜刮干净,让民众再陷入穷困只顾挣扎劳作活命中,否则民众吃饱了,没了忧愁,就会生起更多追求,会起了更多心思......泥腿子天生就是命贱该受苦的,也配官爷各种爷才可以有的精神上权力上的追求?也配和统治者争醇酒美人宝马豪宅?天下的草民都能追求物质之上的享受了,那,如何体现身为统治者的富贵与优越性?最重要的是,泥腿子有更高追求了,如何还肯牛马一样愚蠢老实麻木听话当统治者的天然苦力?统治者如何能尽情践踏吸血百姓却能悠然安稳的当老爷?吃饱了的民众必然会和统治者争夺权力啊,会危及到统治者的既有政权及身家性命.......
欧阳珣越联想越多,越想越心塞,这一次深刻意识到:读书人、士大夫学着说着儒家爱民等仁德教义,干的实际却完全是另一套,一边读书考功名或走蒙荫当上官,掌权当老爷,一边愚化百姓当傻子牛马而已,不过是彻底的虚伪与欺骗。
理想的美好感人的圣人大道贞言,儒教,实际在起的作用原来是阻止民众活好,阻止民众和社会进步!
可是,阻止国民生活富裕和进步,阻止人类本能的追求、向望,国民总会忍无可忍推翻或抛弃这个王朝。
这就是王朝不断更替的根本原因。
这就是王朝更替时国民竟然能愿意接受外国异族统治的根本原因。
这个王朝不行,就换一个。本国本族的统治者或文明不行,就换外国异族的人和文明来试试......反正,最坏又能坏到哪去呢......说不定就换对了接受对了呢.......民众潜意识里就是这心理,这多可怕!
只有让国民与统治者过得一样有权益保障,富裕安稳幸福,只有国家从民众这个根基上就开明有智慧英明强大了,国家之强举世无敌,能随意欺外而不会被外人轻视欺辱,进一步赢得国民对国家的忠诚,这样的国家、王朝,才可能永恒......
想着这些,欧阳珣不禁极度厌恶起在宋国这。
他迫不及待想去海盗国那好好看看,好好奉献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大爱之心,自己能工作得痛快顺心,生活也美满公平如意,又能实现儒家大义标准那种读书人士大夫本应有的真正为国为民壮志操守,留史书真正的美名,不枉人生......
虽然,他现在才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却已经不能在宋国这腐朽落后文明中多耽误时间了。必须趁着正是最美壮年的时候就去那边,否则年纪再长,思维固定,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下降,精力也不济了,就难以成为海盗国的卓越贡献者......
赵岳也要求他在推了这次的改制策略后就着机抽身而去,不必再在宋朝廷待着浪费宝贵光阴又担惊受苦了,此策成,最好,不成?也无所谓,另有预案,无非多麻烦点。
以后的工作就由脑子还不开窍的忠君能臣何栗可间接的代为完成,让事情在朝廷推动得更自然些,没自己人担的朝政风险.....也是继权邦彦弃官逃走事件后,再次深刻教训提醒一下朝廷,让赵佶父子不敢再轻易伤有骨气的忠臣能臣的心,让何栗得君王重视,能上台掌军政大权,也是让何栗有机会在一次次碰壁的沉重打击教训中能慢慢得自觉开悟.......
欧阳珣想着这些,不禁心情大好,走得越发快了有劲了。
他可是历史证明了有宰相才潜力的人物,得沧赵重视,他自己也有自信到了海外能跟上形势,并成为执政的佼佼者。
谭稹急追出来看到欧阳的身影时却离得老远,就他的缺乏锻炼的宦官虚弱体格速度,拼尽全力也指定赶不上,情急之下不禁急招呼禁军:“快,快拦住欧阳大人。”
把宫门的以及附近站班的禁军见是大内总管——太上皇的心腹招呼,赶忙上前拦住欧阳,当然也不是捉拿或动粗。
现在的皇宫五千御林禁卫,全是由勋贵武将皇亲国戚和相关家族子弟,以及这些人家的一些精锐仆从打手组成。
这些大内宿卫或值班禁军,都是有见识的,甚至是极了解朝廷情况的,知道欧阳的厉害和在朝中的重大地位作用,就算是谭稹吆喝的是捉拿,他们也不会象对待别的朝臣那样真不客气地冲上去就扭捉了......他们可不会傻乎乎的在情况未明时得罪狠了欧阳.......大宋王朝的事从来也没个准。皇帝喊杀,已经绑到刑场要下刀子了的士大夫却又恢复了自由,并施施然更得宠信掌重权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欧阳是军事地位事实上仅次于童贯的武相大佬,职权直接能管到他们这些御林军.......
禁军们堵了去路,却是一个个恭敬笑着。
为首的军官还歉意笑说:“太尉,您这是生什么气呢?兄弟们还得靠太尉指点出路呢,您可万不能气坏身子骨。”
这小子是石肤家的......是和欧阳勾结“交好”的一大票勋贵家的子弟之一,却是只知命好享富贵,视万民如草芥而肆意作孽当祸害的,当金军杀来的那一天,绝不可能是奋勇上战场抵抗金军的人,是赵岳计划内清除的民族垃圾毒瘤......欧阳珣此刻对这小子又能说什么呢,只好重重叹口气,装作满脸沉重的微微摇摇头,拖时间等着谭稹追上来。
谭稹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埋怨道:“欧阳太尉啊,你,啧,赌气也不能离开得这么快呀。哎呀,把咱家累的........”
谭稹这是急切间真不见外了。
欧阳也不见外,拉着谭稹到一边,避开了御林军,苦笑低声道:“我不是赌气,不是以辞职不干了逼迫皇帝接受什么。我是真寒心了,真......害怕了啊。”
“大总管,我实话跟你说,两位陛下若不依我策,咱们国家往多了说也用不三两个月就必定得......我决不会投降当亡国奴。辽军,那是什么?血腥无信义的蛮子野人呐!可不是咱们讲文明讲仁慈讲宽容大度的宋国。敢投降?还能有个好?宋人,在辽国眼里比卑贱不算人的杂胡还低贱啊。我可不想堵在京城被逼着随朝廷投降,史书留骂名不说,还会被辽国哄骗利用个一年半载稳定了中国的统治后就必被猜忌和抛弃,困在北漠活得猪狗不如,最后苍凉倒在北方寒风荒野喂狼。”
谭稹听着,不禁毛骨悚然。
欧阳这样的人物尚且如此忧虑,他这样的宦官废物......
欧阳还说呐:“我决不会投降。三十万禁军也不会愿意投降的。”
“他们都精着明白着呐,绝不肯人不人鬼不鬼的当傻子被没落并不强大了的辽军哄骗强押去北方作替死鬼,去和金军死战,被对耗掉汉人的力量白死掉。朝廷敢投降。他们就会造反突围另找出路.....我可不想被禁军乱军——本族自己人在洗劫京城中随手杀掉,不想窝窝囊囊死在京城。我要到乡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志同道合之士,不说组织抵抗辽军吧,至少能有人手结伴潜入深山生活,苟全性命,悠然钓钓鱼打打猎,有肉吃,在这当官,有什么意思?至少不用当亡国奴为辽国干着效劳活却还得忍受最卑微的辽民也可鄙视着肆意羞辱打骂,当深山野人至少活得能有尊颜,而且自由。若是有条件,我会当个山大王什么的,和辽军死战.......我们这样的人可不是草民那样为活着而活着,没有体面、享受和自由,宁可死。”
他说着拍拍听呆了还流了口水的谭稹,
“咱们的陛下啊,呵呵,我不说你也明白他们是怎样的人。你是最懂两位陛下的人,应该清楚他们不会听我之策的。东南西北皆是死路。无处可逃,逃跑不成,剩下的只会是怀着幼稚幻想投降,正是耿南仲蛊惑的那样,这最轻松省事,什么也不用干,静等着就行了。我回去了也白搭,多上些火而已。只会耽误我在乡下寻找人手的时间。刀驾脖子上了,时间万分紧迫啊,必须争分夺秒。所以,我请大总管高抬贵手,就当没追上我。我若在外能有个出路,凡是有骨气不肯当亡国奴的,凡是不肯忍受辽蛮子得意洋洋奴役至惨死的,说不得能在我这有个退路,至少是能有个临时的退路不是?”
”大总管,我可把心里话全对你说了。你“
这么一说,谭稹更急眼了,更不会放欧阳走了。
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也决不肯到深山当所谓自由自在的野人去。
“太尉,你万不要着急如此。你且在此稍候。咱家去说。咱家定能说动陛下(赵桓)亲自来追你,让你消气体面留下。然后再去说服太上皇。相信咱家,能说服的。你也说了,无处可逃。只有此策,陛下(赵佶)怎么也得试试啊。”
他见欧阳仍然不为所动,不禁急道:“童枢密,高俅,他们肯定也不想投降当亡国奴被辽人随意摆布啊。”
“这.......”
欧阳珣满脸为难,犹豫着。
“太尉,你相信咱家一回。咱家可是和你一向亲近,咱们可从没任何矛盾,决不会害你的。”
“........倒也是。”
欧阳沉吟着,终是一叹:“罢了,就算是为臣子的再试着为大宋江山努力争取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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