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人心思变。
宋国百姓,包括国家依仗的暴力机器军队,其中的好人有可能就是通海盗的,坏人则有可能就是通匪的,国家的经济根基和维护国家的枪杆子根基同时成为靠不住的,那么,建立在这两者牢固之上才能威风存在的政治统治就成了危楼甚至是空中楼阁,粉碎成渣就会随时可能轰然倒塌或从半空急速堕落下来重重摔为腐朽尘埃化为乌有。
这是海盗和清真山流寇大闹宋朝这个夏天,引发百姓和军队动荡并大量叛逃让各地官府由迷梦转为惊恐慢慢醒悟的事。
梁山周围的官府辖区,百姓靠沿海比内陆更近,迁移更方便,叛逃或跑到沿海边占据无主空白地当顺民生活边悄悄观察打听海盗国情况随时准备叛逃的人更多。
但,这些州府的官兵主力是沧北赶走的边军,是没资格投海盗的,军队叛逃的人不多,震憾性太。
而下乡抓人补充军队缺失的人手的自然不可能是高官重将,都是些无知的低级武官和丘八兵,欺负百姓够强够凶横威风,却只能看到鼻子尖那么远的事,哪有什么政治见识,只是感觉乡间人少了很多,突现出地痞流氓无良者很好区分和抓走充军,意识不到大宋要完了,轻易完成任务,回去只顾吹自己如何努力执行命令,得上官夸奖就开开心心继续享受混军痞生活了。又限于这时代的信息流通困难,梁山周围文武官僚们难以及时了解别府情况,不知大宋的两个根基支柱正在动摇崩溃,所以并没有强烈感受到空前的统治危机,还在那安然享受当官有权我了算的美妙。
但,这会田师中害怕强盗来攻打府城要了他的命,一分析城内情况,终于猛然惊恐感觉到了。
他努力保持冷静,一边督促将领管好军队,严令军队和衙役监视和控制好府城百姓,一边派探子赶紧查明梁山泊情况。
探子回报了好消息:驻扎梁山泊岸边的桃花山强盗并没有来打东昌府。
水泊东岸酒店的强盗营盘,如今不但没了强盗,连扎营寨的木头也不见了,显然是撤走了,只留下一些烧焦的尸骨和厮杀残痕证明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战斗,只是到底是谁和桃花山强盗打的,无法查知。
府官兵惨败的地方,强盗也不见踪影,战场打扫得干净,官兵尸体横七竖八还铺在那,没人收拾烧毁,天热怕会起瘟疫。
路上收拢了不少无主的军马。不知是强盗不稀得要宋人养的这种战马,还是战马跑散了,强盗没来得及收走。
梁山四岸酒店仍然都无人开门营业,无法知道梁山这边的战事到底谁胜谁败。
强盗是占了梁山,还是失败了已紧急逃往它处,难以查知。
眼下,东昌府百姓流失严重,曾经人口繁盛拥挤,田地异常缺乏,如今却乡间出现众多抛荒地,不少不缺地却缺乏良田的偏僻村庄也成了无人区。若是桃花山强盗战败了,化装流民走偏僻地潜逃它处立足,真就能做到无声无息,官府难觅其踪迹。
探子不断把消息汇报上来。
“统治居然失控了?”
田师中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发感受到危机强烈,下意识惊叹了一句。
能混成历史上有名的国贼,他自不是无能无识之辈,能从东昌府一地变化察觉点大宋可能很快要完蛋的端倪。
但他眼下可没心思考虑大宋会如何这种长远的大局的事。
这种空费心思却没好处的事与他这种地方官无关。那是皇帝和朝中重臣该忧心的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
他忧心如焚的是自己的性命前程。
在他的判断里,最大可能是连官军重兵都能轻易打败的凶悍强盗已经占据梁山。
梁山沧赵完了,但这不值得多高兴。
因为坐山观虎斗的阴谋玩脱了,观者面临斗得凶性大发的老虎扑击。
没想到祝家领导的强盗居然如此可怕,梁山没了厌恶的沧赵却换了能要命的强盗盘踞,梁山泊周围官府从此有了大患,现在轮到他田师中面临强盗随时会打来的凶猛屠杀,搞了半天,却算计的是自己。
这真是糟糕透了。
没法子,
田师中和梁山周围其它官府紧急通了气,商定强盗若攻打哪个城池,其它州府官兵要积极支援呼应,先保障城池和自家性命后,各官府都纷纷去远处河流搜罗船,打发探子潜入梁山泊查探实情,并派人紧急去东京打探文成侯府动态。
田师中忙着烧官兵尸体收拾自己一手造成的烂摊子,焦急等待消息回报。
去东京的人一时半会自然回不来。
去水泊的探子却是部连船带人有去无回。
茫茫水泊中,周围的人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也查不到,只隐隐约约听到梁山方向断断续续传来可怕呐喊声(悍匪练队列的吼声),似乎强盗争夺梁山的战斗还在继续,梁山人和极可能在梁山的赵岳没死,仍在浴血顽强抵抗。
当然,最可能的是,强盗占据了梦寐以求的梁山,祝家终于报复了沧赵解了恨,在狂欢庆祝。
得了这任务的探子们也真是倒霉,
吓得要死,万分不情愿去一无所知的水泊冒险,却不得不硬头皮怀侥幸战战兢兢去。
想趁黑夜掩护安地潜入吧,梁山泊太大,和在黑灯瞎火的茫茫大海中茫然乱闯一样,进去了不知梁山在哪里,怎么摸过去侦察?
稍一深入水泊,想回头,却连岸边也不知在哪里,一旦困在里面瞎转,到了白天必定成了巡逻强盗虐杀的靶子。
白天还能模糊看到屹立在水泊深处的梁山影子,能定方向。只能白天去。去送死。
指望不上探子,那只能指望去东京打探消息的回来汇报,才能确知文成侯发难了没有、梁山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极可能会有的朝廷申斥甚至丢官罢职,以及死亡威胁下的干巴巴焦虑等待是最难熬的。
梁山周围的官府最怕的是祝家强盗突然杀出水泊杀到自己头上,无不高度戒备,都清楚部下官兵和城中百姓这当口怕是靠不住,文武要员无不内心极度惊恐,日夜提心吊胆煎熬着,天再热睡觉也不敢脱衣服,免得城池骤然失陷跑不急,这个难受啊。
一晃数天过去了。
去东京的总算抢命似的纷纷回来了,有了点准信。
文成侯没拿山东官府放任强盗南下打梁山的事发难,侯府根没向朝廷申报这事。
田师中松口气,但却更惊恐不安了。
侯府对梁山这方面的事一无所知?
那是梁山人被强盗干掉了,没能向文成侯透露消息?
这意味着强盗确实轻易占据了梁山,实力强大。周围官府更不安了。
就在田师中紧急串通其它州府上报梁山匪情准备申请战船和援兵围剿梁山时,梁山四座酒店突然一齐开门了。
居然仍是梁山人,仍是熟知的掌柜的等!
看酒店人员一个个悠然从容的样子,仿佛梁山根没经历过浩劫,一切都只是周围官府的白日做梦。
官府自然清楚自己不是做梦,无不惊骇:区区沧赵的梁山商贸中转点,就那么点护卫力量居然能打败上万悍匪?
随即却是长长松口气。
不是强盗盘踞了梁山就好。安了。
随即又疑神疑鬼。
若是梁山沧赵已灭,开酒店的这些人实际是转投了强盗,开门做生意装模作样来麻痹糊弄官府,等戒备一松强盗就突袭……
这想像惊得田师中等官僚一头冷汗。
赶紧先停下向朝廷请援,先派最得力的人手化妆过客去酒店套消息。
不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后续一切就无法进行。
可,酒店人员一如既往热情服务,想打听到梁山消息和水泊大战的情况却没门。
酒店人员根不搭理有关这方面的任何事。
这让田师中等急得好不上火团团转,心一横,都想动武强抓了酒店人员当强盗来审问。
但,这时候,梁山人和船又象以往那样大量在水泊和岸边纷纷出现了,一个个轻松悠然的样子,也是似乎没经历浩劫。
探子和官府惊疑不定,梁山大总管朱贵终于出现了,笑呵呵的,对打听的“过客”总算开了口:“俺们公子在梁山好着呐。”
朱贵是沧赵嫡系死党,是赵岳心腹,只有为沧赵梁山战死,决不可能背叛沧赵家族当强盗,这个,官府都清楚。
局势总算明朗了。
原来真是沧赵战胜了强盗。
可,这怎么可能呢?
桃花山强盗可不是不通水战的旱鸭子。
官府探子可是探察到悍匪们成群的在水泊洗澡纳凉,都会水的。造的连排也是比战船更难对付的。梁山那点势力怎么破解这种危难?莫非真象传的那样,沧赵家族是积德太久慈悲动天地,得神明护佑……
曾隐隐约约听到梁山军手雷轰炸祝彪营的东昌府人,迷信的,信誓旦旦自己亲眼看到神明出现梁山泊这个方向,那个神威璀璨呐,唉俺的娘唉,神将那个威风好看劲啊,差点儿晃瞎了俺的眼,真是幸运能见到真神出现施天雷惩罚该死的强盗……
总之,天是有眼的。老天爷是存在的,更是公正的。坏人(狗官),你们少猖狂。老天爷早晚会出手收拾你……
田师中等士大夫们是不大相信鬼神之的,否则忌惮天威地狱惩罚也不会任性做恶了,听到传闻,多讥笑愚民无知。
但,无法从梁山人口中套出详情,瞎琢磨只空劳心神,然无用。
田师中狡诈狠毒,拍脑袋绞尽脑汁突然想出个好主意,顿时露出欣喜得意与阴险狰狞混杂的笑容。
他再次串通梁山周围官府,各自上奏,但内容大同异。
报告朝廷的是:势力仅稍弱于二龙山强盗的青州第二大逆贼桃花山强盗突然弃青州巢穴大举南下报复梁山沧赵,到达东昌府境内时兵力至少有三四万,其中装备精良的精锐悍匪有上万。
梁山周围官府不惧贼势,积极剿匪聚兵,趁强盗忙着在水泊边伐树造攻打梁山泊的木排时包围上去。各州府文武主官通力合作,配合默契,策划得当,指挥有方,部下将领带头英勇厮杀,将士们受到激励奋勇作战,和强盗大军激战数次,消灭强盗大半,可惜没能部剿灭,残余匪徒乘铁链编的木排逃入梁山泊,因官兵无船可用,没铁链做的木排也挡不住会水能水战的强盗,不敢入水泊葬送官兵性命,只能看着强盗们逃走。
而能在围剿血战中残存下来的都是精锐悍匪,怕是还有七八千,令人不禁担忧梁山上的沧赵人,臣等焦虑却无可奈何。庆幸的是,梁山人居然战胜了如此强大的强盗,不负抗辽的神勇威名。悍匪灭亡,可喜可贺。大宋少了这股强匪大患。此乃陛下洪福普照,万民之幸运……
这些上报把一场诸府不作为和阴毒诡计轻巧转化为精忠报国奋勇杀敌的大功,梁山周围官府人人有份,皆大欢喜。都盼着在皇帝在焦头烂额极度恼怒失望下骤然听闻这喜讯(极可能是眼下唯一的大喜事)能龙颜格外大悦而重赏。
这样还堵住了文成侯可能的就事发难带来的大//麻烦。
田师中等人串通一气捏造事实冒领功劳,串供的威力自然比赵公廉一方的法更有服力,又自信朝中权臣在对付赵公廉方面和他们是高度一致的,有心整治赵公廉的皇帝甚至都会明显支持他们,他们根不怕赵公廉向朝廷揭穿事实。
这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最阴毒的是,奏折众口一词,在末尾巧妙向朝廷和皇帝暗示沧赵家族在梁山藏有强大军事实力。
连数府重兵一起猛烈围攻都没能收拾了的强大悍匪,梁山商贸点却能轻易歼,军事势力之强悍,朝廷尽可想像。
这意味着什么?
只证明沧赵家族在梁山藏有造反势力的组织,怕是其心不善,赵公廉极可能心怀野心大志。
而大宋最忌惮的是就是管军要员造反。沧赵家族在大宋的威望又太高。
相信皇帝获悉情况,必定极度震惊甚至恐惧。
赵公廉可是文武皆奇才的,如此年轻却战功赫赫到让西军将门都不得不佩服,这样的人若是造反,怎么能不让人害怕,即使镇守边关显得忠心耿耿,还没有露出任何反迹,来多疑的皇帝也必定会高度怀疑和戒备,即使眼下需要赵公廉稳住边关保住大宋度过难关,皇帝心有疑虑却一时不能干脆利落地下手收拾掉沧赵家族,那事后不用多久,赵公廉的死期也到了。
相反的,最先揭露了沧赵家族有反意的臣子自然居功至伟,好处之大就不用了。
这一手表面表达的是对梁山杀敌的公正,实则却是高妙无比的催命符,真是有理有据,做恶害人,却无人能指责其恶意。
这是汉人官僚最拿手最热衷的内斗手段,既能巧妙杀忠臣对头,又能迷惑世人,保持住自己的高大君子形象甚至历史清名。
田师中等人对上的这份奏折好不得意,静候佳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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