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他……”
弥留状态的结巴,终于耗尽了所有精气神,眼神涣散,不断地喃喃念叨,直至咽气,面上还带着不甘、和些许不置信。
突袭变化,结巴的罹难,一切都发生、来得太快,黎叶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楞在了那里……
此时,后面的援兵终于来了,是李青山带队。
“老大。”
李青山呼喊着跑近了,但见到失去生机的结巴后,立即整个人都颤栗起来,嘶声力竭吼道:“结巴!怎么可能……”
才和结巴分开不久,之前结巴还拿他和苗秀清的事情打趣调笑来着,这么个活生生、活蹦乱跳的家伙,就这么——身体上满是血窟窿地躺在眼前,不……
“不……”
李青山软软跪倒在结巴身边,“结巴,你一定在开玩笑,对不?”
他两行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咱兄弟几个虽然都讨厌你小子的碎嘴话痨,但你小子就这么撇下咱们、先走了,你特么算怎么回事?!你给老子起来……”
他的撒泼和揪心哭喊,也让后面许多战友都不禁脱下帽子、抹泪不已。
“给老子停下。”
黎叶忽然爆发出低吼,严厉问道:“刚才你在哪里?有谁证明?快答,不许思考!”
他的强势逼问下,李青山精神恍惚了一瞬,随即下意识地回答他……
“我么?刚才在和李三叔交接,枪声响了,三叔让我带人来支援……咦?”
李青山说到一半,便清醒了,不敢置信道:“老大,你怀疑我?!”
“不!”
黎叶失去了所有方寸,喃喃道:“老子现在怀疑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老大!”
只有李青山听见了黎叶的沉恸低语,不禁捂住嘴哽咽起来。才知道黎叶的伤心,绝对不比他少。失心疯语无伦次了都!
“呼哧、呼哧……”
好一阵,黎叶才顺过气来。
他脱下帽子,盖在结巴变得灰白的脸上,拉着李青山站起来,冷静地替他拍打着灰尘。
“马上封锁泉城各个大小道路出口、码头、车站……”
这一番部署,无需他嘱咐,李青山自然会布置下去,但这其实是黎叶在借助部署、逼着自己快速回复处变不惊的巅峰状态、极速思考着……
“还有,先别告诉大牛,等他养好伤再说。”
黎叶忽的想起崔大牛也受伤,就怕那家伙乱来、若是因为悲痛不肯配合治疗、导致伤势变重,结巴的前车之鉴不远,废去一条胳膊事小,危机生命就事大了!
他索性强调道:“结巴的牺牲,先跟老李汇报,只跟他一人汇报,全面封锁消息。”
“嘶!”
李青山倒吸一口冷气,也想到了更严重的事情,以及刚才黎叶失态质问他的情况,惊道:“难道……”出了内鬼?!
他快速下令:“在场所有人,今天所见到的一切,都列为机密……”
“是!”
战士们都明白列为机密的事件,该怎么去执行,纷纷严正回应。
“先将这一带封锁起来,找辆车,悄悄的,把结巴接回去……”
黎叶吩咐完后,随手在脸上抹了抹,擦去所有湿痕后,呼出一口气,便顺着河道的印迹、追了下去……
敌人应该走的是上游,那边的方向是……汇入黄-河。
春节啊,鲁中最繁华的城市,河道上全是来往繁密的大小船只。
黎叶将枪斗术威能,发挥到极致,才将将扫描探知到了十几个目标——船上带娃的。
“这个,年纪大了些,三娃没这么高,而且行动自由,排除……”
“这个,一家子在船上吃火锅?也不是……”
“这个,……”
……
黎叶一个个地快速排除,跑着跑着,便在河道上遇见了一波赶来增援的小股部队。
“黎教官。”
好些个战士和他们连长一起,远远地便和黎叶打招呼。
“你们来增援么?……正好,那边没事了,帮我搜索可疑船只。”
黎叶指了指剩下几艘不太确定的船只,一一点出,嘱咐道:“别轻举妄动,悄摸地拦下,以检查为由!”
“明白!”
连长并没靠过来套近乎,用鲁区全军新增装备的最新式对讲机,和上级汇报后,便立即全部上车返回……
这支连队的加入,很快便在河道闸口,布置下了一道临时检查口。
“咦?”
黎叶很快便有了发现。
没多会儿,便见到千米外的河道上,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开始悄然调转船头,,朝黎叶方向而来……
“呜嘟嘟……”
此时河面上传来悠远的机船汽笛声,有几艘小炮艇,正从汇流入口上转入这条河道……
那条正准备逆行小船,却突然又改回了原来方向,钻进了那一长串待检的船堆里。
“你要是没鬼,那才是见鬼了!”
黎叶靠近后,将这条小木船搜索了个仔细。
船上的人,一共五大一小,其中一大一小挤在角落里、静止不动,另外四个,有俩划桨,最后俩人跑出来守在乌篷船前后,看情形,其手里都拿着家伙,其形状明显是手枪的外形。
找一处低洼隐秘处,黎叶将自己快速扒拉光,嗯,身上还是穿着内衣裤的,从储物黑玉牌内,取出水靠皮衣,快速换上后,在左近路人的惊讶目光中,跑了出来……
“噗通!”
黎叶跳进河里,他的水下功夫此时再次发挥了用处,在水中平均两分钟换一次气,没几下,便快速摸近了那艘小木船。
浮出水面观察一下,现在船上的人员分布情况是——船尾1人,船头(划桨)2人,早先在岸上看到的还有一人、应该重新进了船舱呢。
“呼!”
黎叶轻吐一口气,重新潜入水,在船群里轻轻游动穿梭,悄悄靠近那艘同样不得不缓缓前行的木船……
“呜!”
黎叶探出手,一手便捞到船尾那人的脚踝,大力将之拉倒,另一手向上伸起、瞬时间接住了此人……的脖子。
也将此人的惊叫声,堵在了喉咙里。
这个变化太快,很突然,整个过程引起船只些许的颤动,在湍急的河流中,这点颠簸算不得什么,自然没引起船头和船舱内其余人的注意。
黎叶则在瞬间,便将此人拉入水下数米处,一手捏住此人的后颈,一手在他身上摸索一番……
找到(腰间皮套内)南部手枪一把,(脚腕鞋帮内)普通匕首一把,(衣领内藏)特工专用自杀的剧毒小药丸一粒,(后槽牙)毒牙囊一颗,鬼子少尉军官证和钱财若干。
“噶擦!”
确定身份后,黎叶毫不犹豫地捏断这个小鬼子的脖颈。
留下手枪和匕首,其余的都随着此人尸体卷入河中暗流、消失不见……
黎叶悄然踩水,探出半个身体,很轻易地便上了船。
此时他都快冻僵了。
赶紧摘下有些费事的护目镜、脚掌,将它们收进储物黑玉牌内后,一手捏着手枪、一手抓着匕首,向船舱探去……
“呜呜……”
左近的船夫,都给黎叶吓得面色发白,但在他的手枪的威胁下,自觉地将嘴巴闭上。
他从未有一刻对自己国家的百姓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招惹麻烦”的优良品德,这般发自心底里的感恩戴德!
“老家伙,你别想搞什么新花样,要想你孙子活命,老实待着,明白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船舱内闷闷地传出来。
“怎么啦?九爷,这老东西又不老实啦!”
船头两人的询问声,也随即传来,“他要想再耍花招,再给他一刀,他便会老实啦。哈哈……”
“我呸,你们知道孩子父亲是谁么?”
正是吴老爷子开口,“他不会让你们将孩子掳走的,你们这么做只会激怒他。”
“哈哈哈,老鬼,你做什么白日梦呐?!指望黎叶那家伙来救你们?他现在估计在哭啊,嘎嘎嘎!”
那个声音黎叶已经听出来是谁,只听他嚣张道:“老子知道是黎叶那小子的种,但老子就是要动他!怎地?”
这厮言语中带着深切仇恨,狠狠道:“要不是留着这小崽子还有用,老子真想立马捏死他。”
“你、你别乱来。孩子是无辜的呀!有什么你都朝老朽来。”
吴老爷子声音中带着哀求,很是惶恐。
这孩子,黎叶同意让他姓吴,可是老吴家传宗接代的香火苗子啊,死不得,要不,老吴家可断了后啦!
故而,老爷子宁愿以身代替三娃受任何苦。
“嘎嘎嘎,算你老东西老实,但是老子不爽,黎叶那家伙龟缩在香山不出,老子拿他没办法,只好先找你出出气,算你老小子倒霉……”
透着虐杀口吻的这番话,让黎叶听得眼中怒火炽盛。
枪斗术扫描图中,船舱内那人正将枪别回腰间,换成匕首,朝一老一少所在的角落走去……
“砰砰砰……”
黎叶立马开枪,连续几枪,打在乌篷木板的同一个点,木屑纷扬中,很快击穿了木板。
随后有好几颗子弹,都精准地从这处枪眼穿过,击中了那个证举刀挥下的身形……
“九爷?!”
船头的两个家伙立即惊叫着,想要过来支援。
不过,此时枪响,船队一时间都乱套了,四散后,这艘船给显露出来,在河面上非常突兀。
河面上的机船,与这边乱域相距不到百米。
早有战士们举枪瞄准了这边,当两个家伙从腰间拔出枪的同时,几乎十几颗子弹、不分先后地同时命中了这两人的身体……
“砰砰砰……”
枪声在河面上传得很远很远……
“哇哇……”
船舱内顿时传来三娃熟悉而滞后的哭声。
黎叶腿一软,差点倒下,坚持到现在,要不是毙了一个鬼子、获得了气血能量的补充,他的体力在冰寒刺骨的河水中,早消耗见底沉了。
“老爷子。”
黎叶颤声问道:“你们还好么?”
“呜呜呜……”
吴老爷子听见他的声音,立即哭出声来,反把三娃的哭声给压住了,“你个杀千刀的小赤佬,怎么才来?!”
老爷子都吓死了。
要不是孙子需要他保护,他早坚持不住啦。
“放心,我来了,没事了。”
黎叶恢复了些后,换了惹眼的潜水衣,裹上大衣才觉着又暖和了些,走进船舱,舷检查一下老爷子和三娃的情况,才稍觉安心。
“呜呜呜……”
“哇哇哇……”
一老一少像是在竞赛般,争相放大哭声。
黎叶也没办法,接过三娃,将他放进自己才开始变暖和的怀里,小家伙看见是他才渐渐止住哭声,趴在他肩膀上也不说话,哽咽地一抽一抽的……
这回孩子真给吓得够呛,让幼小的他经历这些,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吴老爷子腿上被划拉了好几刀,皮外伤,流血也不多,过几天结痂便不怎么影响行动……
可他比三娃还……脆弱些,边哭边骂,从死去儿子吴铭山、再到黎叶、吴佳梅、吴香凝等人,都骂了个遍。
黎叶对他哽噎中的吴淞方言也听不太清楚,只好一边等他发泄情绪后,一边给他包扎伤口……
“是你?!”
那“九爷”还没死,瞪大了眼睛,盯着黎叶,若是眼神能杀人,黎叶的身体上,也会像他“九爷”一样,给穿出好几个窟窿。
“老大!孩子没事吧?”
岸边传来李青山急切的大吼大叫。
“孩子没事,老爷子给这帮混蛋划了几刀,你们准备下,马上送老爷子去医院。”
黎叶没再理会那“九爷”,走上船头,配合赶到的机船,将木船挂好后,被迅速牵引到岸边……
“阿九,居然是你这个魂淡!”
李青山见到那“九爷”,比黎叶还要吃惊。
这人是他们早前山寨上的老人,后来在鲁中清除内鬼的大行动中落网,与当时雄霸泉城地下运输线和黑市的地痞一起被抓捕入狱、进行劳动改造……
此人不是主犯,早些年也没进入大家视野,想不到没太受“重视”的他,此番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老、老大……”
阿九姓曹,最恨被人取笑称呼为“臭老九”,心思本就阴鸷,也是最易被敌人策反的一类人。但听他语气,似乎还有些江湖义气在,还认李青山是原来土匪时期的带头大哥。
“别这么叫我,你小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有何面目,在当你老大?!”
李青山咬牙切齿地恨声道:“你让我姐,还怎么回鲁中?!”
“大当家,她、她当初就不该、不该让位……”
阿九的心态代表着好些个原来逍遥惯了、受不了约束的山寨老人的想法。
他自知时日无多,便不再压抑心底的不满和怨气。
他的声音你忽然大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他黎叶来了,我们就得让出山寨?!”
“你……!”
李青山怒气满脸,但看这厮回光返照的弥留状态,他不好真跟他计较。看了看黎叶、见他微微点头后,他才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起来。
“阿九,别的不说,我和我姐,这些年,一直就没亏待过你们吧?”
他没时间细数黎叶带来的诸多变化和好处,快速道:“还有,你娘、你哥嫂的店面,能有现在,你知道是谁在背后支持么?正是你一直怨恨的人啊!”
李青山真想给这个榆木疙瘩几拳,他扶起阿九,指着黎叶道:“你老娘的咳嗽旧疾,要不是他——你最恨的这个人,不辞辛苦地弄回来那么多药品,你以为你娘能满足‘活到看着你小子成亲、她抱孙子’的时候?”
他怒道:“你特娘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咳咳咳,对不……起!”
阿九死得还算解脱。
但这怎么算?
是鲁区管理上的问题和弊端?
与以前旧人之间,沟通联络有隔阂?
没了李轻眉,这哪哪儿都是漏洞么?
那么让张书记和老李、还有那么多鲁区高管,颜面何存?
“都怪我!”
李青山大包大揽,想要将所有问题都扛在自己身上。
“这个以后再说吧。”
黎叶的心,也有些迷惘了,人心就这么难以平复么?
不是!
随即,黎叶便很确定,曹阿九这类人毕竟是少数。
但不代表这刚掀起来的波澜,就会这么停歇。
至少,他们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做,亡羊补牢,以此为鉴,或许还能补救……
可,平复了这些心生异念的民众容易,结巴和好些牺牲的战士的生命,想救回来——为时已晚!
“走,回去!”
黎叶拉起了默然颓废的李青山,“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做,希望曹阿九是个例吧!”
“绝对是个例!”
李青山立即面色苍白地蹦了起来,要是还有人如此,鲁区只怕要大乱啊!
真想立即找出幕后操控这一切的高强对手,李青山真能生生地撕了他!
他和黎叶都有预感,那个幕后高手一定还在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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