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就设在祠堂外,这是高夜特意授意的。对于这些直到战死都没有丝毫退缩的勇士,无论给予怎样的荣耀都不为过。尸体太多,没办法进入高家的祠堂停放,蔡琰就命人在祠堂外搭了一个棚子,虽然比较挤,但好歹是都放了进来。所有人里只有裴元绍的尸体,放在了祠堂之内。如今祠堂的门大开着,也勉强算是让所有的人进到了里面,接收了高家的香火供奉吧。虽然这些不过是迷信的法,可在这个时代,这,却是高夜的家臣私兵能获得的最大的荣耀。
坐在门槛上的高夜,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们,从天亮看到了天黑掌灯,也没有挪过地方。往日里高夜身边的近卫也会战死,身边的士卒战死的就更多了,可是高夜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伤感。或许是因为进入了战斗状态的高夜,心中根装不下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战场之上只有胜负的缘故吧。可这一次,这些人打了一场不该打的仗,死在了最不可能死的地方。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高夜觉得,生离死别居然是这样的扎人心。
当年高夜读着“可怜无定河边骨”的时候,还嘲笑着儒生酸腐,毕竟家要保,国要卫,面对异族的入侵怎么可能不打仗,只要是打仗,那哪有不死人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心态,高夜才能在每一场战斗中,保持最理智的大脑来指挥。可如今当高夜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才发现,其实文人也不是酸腐,只是这种丧夫丧父丧子的苦痛,对于一个家庭来,实在是太深了!
高夜就这样坐着,周仓就这样站在高夜的身后。明日就是头七,头七一过,他们的尸体也要送回各家,是停置还是下葬,由人家的家人了算。高夜的祠堂里只是多了灵位罢了,尸骨还是要送进人家的祖坟去才是。高夜就这样坐着,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直到月上中天依旧停留在自己的头脑风暴之中。就连蔡琰的到来,都没有引起高夜一丝一毫的反应。
蔡琰也是担心高夜的身体,毕竟还是冬日,寒风凛冽。高夜又操劳了这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如今听下人高夜就这样坐着,蔡琰生怕高夜着了凉,这才拿了一件厚厚的裘衣来准备给高夜披上。哪想到高夜仿佛根没有看到她进来一样,依旧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直到走到高夜的身旁,这才勉强听到“……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两句。其实就连高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杜甫的这一首《兵车行》。但不得不,这一首诗却把战争的丑恶,以及战争带给人民的伤害鞭笞的体无完肤。尤其是最后那句“新鬼烦冤旧鬼哭”,更是闻之让人泪下。蔡琰也是诗文大家,可对于这首诗,却根无法捕捉到它的深邃意境。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蔡琰虽然从随蔡邕颠沛流离,可无论到什么地方,也都还过得去。蔡邕海内大儒,哪怕是黄巾之乱这样的事,都没能殃及他一分一毫。蔡琰从前有蔡邕守护,后来嫁给了高夜更是养尊处优。别战场了,她连多少真正的穷苦百姓都没见过,哪里能明白这些百姓的疾苦。这首诗在蔡琰听来,无非是觉得百姓命运悲惨,哪会像高夜一样,背到泪如泉涌。
直到蔡琰将裘衣披到了高夜的身上,高夜才从自己的世界中猛然惊醒。看着蔡琰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只是轻轻的拍了拍蔡琰的手,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和高夜多年的夫妻了,蔡琰知道,今晚高夜是不可能去睡觉的,这个时候的高夜,恐怕只想再多陪着这些弟兄们一些时间吧。虽然蔡琰不能理解这种情感,可她却了解高夜。因此蔡琰就连一句劝高夜早点休息的话都没有出口,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叫高夜“别冻着了”,便盈盈而去。
高夜这种悲伤的状态就这样一直持续着,一直持续到所有的尸骨都被家人领走,持续到高夜对每一户前来的人家都行礼致谢,持续到高夜在大堂里见到在喝茶的司马懿和陆逊二人,才算是真正的过去。
高夜之所以把这两个人叫来,可不是无的放矢。如今的局势,自己走一遭西面恐怕已经不可避免了,可实话,自己手下可用的人手却实在是没有几个。司马懿、陆逊这两个子,虽然还很年轻稚嫩,可从这些时日的沙盘推演上就能看出来,天才就是天才!高夜一方面想要带着两个人做一个行军参谋,给自己查漏补缺,提提意见。另一方面也算是给两人有一个锻炼的机会,让他们早日能够独当一面,毕竟也没有哪个名将是一出生就会打仗的。
既然是讨论战略,个人的情感自然再不能参杂其中。就这一点而言,高夜做的还是很好的。从高夜进门开始,到他坐在椅子上这段时间里,就已经把刚刚的悲伤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心无波澜的和二人相互行礼。
三人都落了座,高夜这才问起了二人对当前的局势有什么看法。不过起来无论是司马防还是蔡邕,对这一场斗争都是一知半解,对很多细节,很多消息都是一点也不知道的。虽然司马懿和陆逊都就着已知做了诸般推测,可听完高夜对于眼前局势的描述之后,还是忍不住,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高夜大概描述完后,随即言道:“如今的局面就是这样,你们两个觉得,该如何应对啊?”
司马懿和陆逊二人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高夜也不着急,虽然自己和荀彧、郭嘉等人已经商讨过一个比较可行的方案,可**的思考也同样是锻炼的一众方式。况且今日曹操那里开会,自己也没去,也不知道到最后方案会变成什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司马懿这才开口道:“依学生之见,如今孙权虽然杀奔广陵,可兵马只有三万,能力有限。西方还未有消息传来,我想马腾、刘表纵使派兵,恐怕也不会倾尽力。这样来看,袁绍依旧是司空最大的敌人,这一仗,司空的重点还应在河北袁绍的身上。只要胜了袁绍,不但其他各路兵马自解,司空还能趁势夺取整个河北,一统北方,奠定霸业之基础。”
“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高夜点点头继续问道。
司马懿拱了拱手道:“依学生之见,当集中精锐,北上迎击袁绍。南方孙权有长江之险,进之无功。西方势力众多,兵马亦多,当放弃长安。据守宛城、洛阳、河内一线。司徒有句话得好,叫‘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嘛。”
高夜闻言,脸上倒是不动声色,不过心中却是暗叹,这司马懿果然是谨慎之人。行事用计倒毫不弄险,稳妥为上。不过高夜却发现一旁的陆逊闻言,却是眉头略皱了皱。陆逊眼看着高夜看着自己,也只得拱手道:“仲达兄所言,袁绍仍是司空最大的敌人,学生也是赞同。江东之事学生更是心中清楚,孙权也是不足为虑。唯独这西方,若是直接放弃长安一带,让西凉兵马长驱直入到洛阳附近,和并州高干,荆州刘表的力量合而为一的话,只怕是不好应付啊。我军要在沿线上千里的区域驻防,兵力分散。力散则弱,只怕是挡不住敌人的猛烈进攻。”
另一面的司马懿亦是眉头微微一皱,思虑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伯言的有理。有弘农、长安在,则南北不能合击,河内、宛城就是敌人必争之地。若是让三家合流,西线确实难以防守。若是这样,西线只怕要以攻代守才行。”
“却是如此!”陆逊点了点头道,“这三家若来,必然是来势汹汹,并州高干还要援助袁绍,到还好。可刘表和马腾这两路人马,必须要能迅速击破一路,才能缓解西线战局的压力。在这两支兵马当中,最弱的还要数荆州军,也就是我们的突破口,还是在荆州军的身上。”
“不然,那刘玄德征战沙场几十年,深通军事。手下又有关羽、张飞这等猛将,再加上有刘表的支持,这荆州军实力大大增强,只怕是难以轻易击溃。如今的荆州军与西凉军孰强孰弱,还未可知啊。”
“西凉兵马亦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当年董带着两万西凉铁骑,就让京师十万禁军俯首帖耳,只怕是更难击破啊。我看还是得找荆州军的麻烦,只是该如何才能尽快击破荆州军呢?”
高夜就坐在那里,听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讨着,一言不发。两个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仿佛高夜已经不存在了一样。在这大堂里仿佛又一个沙盘推演已经开始,高夜仿佛又一次成为了仲裁者这个角色一样。
两个人直讨论了好一会儿功夫,司马懿却是猛地一拍大腿道:“伯言,你我也太蠢了,光想着怎么打仗,怎么就没想一下,刘表和刘备哪有那么好的关系啊!”
司马懿话音未落,陆逊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了声“的对啊!”随即摇起了头。只有高夜听到了这句话,放声大笑了起来道:“好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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