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大概是尘世间最难熬的困苦,它最困难在于不知当如何克服它,纵有一身通天事,怕也是举足无措。
在反复揣度赟王离开前所过的所有话时,分明早已坚定信念的林苏青,不禁又生出了几分动业在看不清啊,连自己到底是谁他都看不清,遑论其他纠葛。
除了以船到桥头自然直来宽慰自己,真不知还能如何放下。
“追风。”
狗子问听一愣,林苏青这一声竟是如此陌生。以往总是不喜欢被他唤作狗子,而今一听“追风”二字,犹然生出许多怅然若失之感。
“五年前,时常送些物事到芯屋外的那位“熟识”,是妖界的吧。”此话听起来不大像是发问。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自然不能回答他真相,狗子踱出来扬着脑袋望着他。
林苏青感觉呼吸之间,空气都变凉了:“你一定要对我这般遮掩吗?”
狗子垂下脑袋,看着脚前的地面,道:“权当是为你着想。”
“我明白了。”林苏青着便径直往前行,补充道,“以后不会再问了。”
“哦。”狗子抬了抬豆子似的眉头,应了一声便跟了上去↓了跟着,除了护住林苏青的性命无碍,它别无他法。这是主上的命令,林苏青不理解,但它很明白主上为何有此旨意。
……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前后,便在一处榕树底下看见了乘凉的夕夜。
他背靠着大树闲散的坐在地上,一条腿直着,一条腿半曲竖着,脸上盖着一张荷叶,隐去大半张脸,只露着嘴和下巴部分。偶尔张一张口,接下洛洛剥好后投去的白莲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懒散的嚼着。
林苏青并没有大老远就招呼夕夜,而洛洛的余光看见林苏青时,洛洛也没有告诉夕夜,或许都是不想打扰他吧。
瞧着夕夜那惬意的模样,真是心大。仿佛押定了他林苏青一定能够从赟王手里安然的离开似的。
真不知道是谁给的夕夜这份信心,林苏青平了平唇角,轻叹了一口气。当他即将走近时,夕夜一侧首,荷叶从他的脸上滑落,露出他白净红润的面庞,挂着几缕碎发。
“你终于来了,我都要被太阳烤熟了。”
“哇!”他忽然坐直了要被,惊奇的望着林苏青,随即一个猛子站起来,绕着林苏青打量了一圈,“与我五叔过招,你居然能身而退?你居然……毫发无伤?哇害呀朽青!”
狗子尴尬地侧过脑袋,抬起爪爪挠了挠下颌。
林苏青素来脸皮子厚,自然不虚这等夸耀,他神色岿然不变,笑笑道:“你的五叔……很和气,只与我闲谈了两句,并未动手。”
“我五叔和气?你骗我,我感觉你在逗我笑。哈、哈、哈,一点都不好笑。”夕夜假笑几声后道,“我前几天才被他揍过,他什么脾气?能动手的他绝不动口。我爹都舍不得揍我一回,从到大五叔揍了我无数回,他与你闲谈?”
夕夜着着,突然默了,俄尔恍然大悟状:“哦我懂了!我知道你们高手最是崇尚文雅,你们闲聊之中其实是在暗地里斗法吧?难怪一点伤痕也没有!如何如何?你和我五叔谁赢了?”夕夜到兴头上,毫不自觉地拍了林苏青胸口一巴掌。
“卟咳咳咳咳……”林苏青一阵猛咳,强忍也忍不住。
夕夜登时缩回手遗自己的指甲尖,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呃……你有内伤啊,怎么不早……我、我没使劲儿,我就轻轻地……”着他比划着要来重演一番他的“无意”。
林苏青连忙抬手示意他莫要尝试,他喘匀了气道:“你手劲儿比较大,以后千万别动不动就拍人。这个习惯克制点改掉吧,就当作日行一善。”
“好!”又是一巴掌拍在林苏青的左肩后的琵琶骨上,只觉得嗓子一甜,险些被他拍出他一口血来。
“呃……”夕夜遗指甲尖,悄然后腿几步,与林苏青拉开距离,靠到树的另一边立着,一脸窘迫,拗着眉毛很显无辜与无奈。
洛洛上前站在他们之间,面无表情显得极为严肃,问林苏青道:“去三清墟?”
林苏青扶着树杆咳定后,习惯性地抬袖揩了揩并未有什么不得体的嘴角,舒解着气息,道:“先去阳东城,办一件事。”
洛洛不似夕夜那般对林苏青友好,也或许是她性情使然,始终冷肃着颜面,是位一丝不苟的护法。她对林苏青的能力也并无兴趣,一早便看出了林苏青是凡人。
不过,对于他如何能身从赟王手中脱险,她以为,应该确实不曾交过手。至于为何,定然是有别的缘由。
或许是因为追风,抑或许是因为赟王就有意纵容殿下去尘世闯荡。赟王待殿下的好,谁都能一眼看出来,只是他的好格外严厉罢了。
……
出了山林,便陆续经过了几处村落,他们一行很是引人注目,各有各的特色,谁也没有因谁的光彩过分而埋没。
夕夜的形貌光彩显豁,自然是格外瞩目。洛洛虽然面色冷厉,但身姿之曼妙,引动了无数男女老少羡艳的目光。
狗子自是不用,谁也不曾见过如它这般毛色的犬兽。
至于林苏青,倘若是五年前,走在夕夜与洛洛之间,怕是没谁会注意到他,除非是议论几句他的短发,唾弃他不尊父母。
然今下,他一身偃月服就超凡脱俗,又蓄着长发,半束配着银冠玉簪,便将他原就清秀的面容衬得尤为清异秀出。虽不比夕夜鲜亮,但他周身上下透着那股清淡之感,十分独特,亦是使人挪不开眼。
纷纷感慨,这一行不是寻常人,且纷纷避行。
……
行路时,夕夜始终精力旺盛,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但凡没有危险,洛洛都很顺着夕夜,只是肃着一张冷脸跟着。
好在夕夜很听从林苏青,没有太耽误行程。
大约是因为不曾出过妖界,又因为实际尚是年幼,所以对林苏青多少起了一些依赖。
……
一连数日,刚至阳东城城门外,天色将歇,残阳似血。
出城砍柴的樵夫、或是去乡里收猪的屠夫等百姓们,都在城门外拍着排着长龙似的队伍,陆续进城。
林苏青一行也同他们一起排着,邻近的百姓只觉得惹不起他们这些锦衣华服的,便与它们刻意地敝着距离。
来时,特地在路上买了一套娃娃衣裳给狗子穿上了,还戴着一顶修娃的刺绣着老虎的帽子,将它的毛色都遮挡了去。
穿衣裳的狗子虽然也令无数人掩着嘴笑谈,但不至于白头赤身引人生畏,惹人议论其怪异。
“唉,你听了吗,昨儿个入夜,咱们城里又丢了一个奶娃子。”狗子眉头一跳,怔了怔,连忙伸长了脖子凑着耳朵去听前面妇人的闲谈。
“谁家的?”又凑过去一位妇人。
“我也是听前面人的,没听明白是谁家的,只听百日都不满呢就丢了,你可惜不可惜,还是个大胖杏呢。”
“唉,可惜了、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好在我家胖坠大了,胖坠爹更是宝贝似的日夜都将他拴在怀里,看得很是要紧,我这个做娘亲的都难得抱几回。”
“胖坠娘,你就甭操那心了,谁敢偷你家胖坠呀,胖坠爹的宰牛刀饶得过他?”
狗子忽然开始揪扯自己身上的衣裳,碍于人多不便话,它连连甩着眼色给林苏青快把这鬼东西给大人脱下来!
“嘿嘿你瞧,那狗崽子听见咱们娃丢了,它就不乐意穿衣裳了。”
“这位大婶……”
“你长没长眼啊?谁是大婶!”
夕夜话刚出口,便被一妇人翻了一记白眼怒斥,随即便听那妇人与旁边的姐妹们埋怨:“这些贵家公子哥儿真是一点礼数也无。”
夕夜聪明,连忙改口,对那妇人边上的姐妹们喊道:“诸位漂亮秀姐……”那些妇人们脸上即刻浮出红晕,掩面窃笑。
“你们方才言辞里‘又’,是指之前也丢过?是丢了好几个的意思吗?”夕夜一脸好奇,“另外,什么是奶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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