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化淳挂死在歪脖树上的刹那,朱栩的身体猛一颤,陡然睁开眼,笔直坐了起来。更新最快
他眼神里恐惧难消,脸角不自觉的抽搐,头上冷汗涔涔,浑身冰冷,双手抖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强压着心底的惊悸,擦了擦汗,抬头望向黑漆漆的门外。
大雨依旧倾泻不止,嘭嘭嘭声不绝,让人感觉压抑,甚至是恐惧。
朱栩掀开身上的锦被,轻吐了口气,目光有些惶然的自语道:“原来我心里一直隐藏着这样的恐惧……”
“阿嚏阿嚏阿嚏”
没完,他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浑身也都冷的发抖,这才察觉他身体的衣服都是湿的,冷入心肺。
“皇上。”
冯祝领着几个人快步进来,点灯的点灯,走过来的走过来。
朱栩看了他们一眼,揉了揉发痒的鼻子,道:“准备热水,再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冯祝应声,道“是,现在快到寅时了。”
那就是快天亮了,朱栩点点头,站起来活动了下发麻的身体。
待泡进有些发烫的热水里,朱栩也慢慢放松下来,望着屋梁,又想起了那个梦。
他当时的的视觉是上帝,高高的俯视着,感觉不到梦里的‘他’的心情,却很清楚,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吊死梅山的无尽无奈与悲凉。
如今,他也能感同身受,甚至勾起了他心底一直没有察觉到的恐惧。
在浴桶里泡了半晌,整理好思绪,扫去那恐惧之感。他换了件干净衣服,又回到御书房。
这个时候曹化淳与刘时敏都来了,已经站在里面等着。
朱栩一笑,道“朕没事,你们都歇着吧,明天还有事情。”
皇帝不休息,他们哪能休息,曹化淳借着灯光看着朱栩略有些苍白的侧脸,悄然命人去安排姜汤,然后才向朱栩奏道:“皇上,宫外传来消息,孙阁老已经找到合适的泄洪口,明天大水就能退去。河南那边改道的洪水也被引到了另一条河内,没有形成洪灾,皇上可以放心。”
这倒是好消息,朱栩轻轻咳嗽了一身,微笑道:“嗯,你们去吧,朕吃点东西,再去睡会儿。”
曹化淳听着朱栩有些咳嗽,想了想,道:“皇上,寝宫里没有宫女也不行,您看,是不是奴婢安排一下?”
朱栩一怔,旋即就想到了老太妃正在悄悄的选妃,摆手道:“不必了,你们都休息吧。”
曹化淳见皇帝无意女色,也没有多,微微躬身就要离开,朱栩忽然又转头看向他,道:“对了,灾后多疫情,明天你去太医院,找几个熟悉瘟疫的太医,官吏,组成一个防疫衙门,挂在文昭阁之下,要多招揽民间能士,研究各种瘟疫的对策,对各地出现的疫情要及时防治,严格控制,防止大规模的疫灾出现,不可掉以轻心……”
曹化淳连忙应声,道:“遵旨。”
朱栩待他们走后,才轻吐一口气,这么一会儿头上就有些虚汗,身体也一阵子无力,喉咙开始发痒,眉头皱了皱,随手拿起桌上的奏。
这是工部的奏,言称新的战船进度迅速,十月就能下水,十一可安装火器,并进行训练,年底之前,可以交给南方水师。
朱栩微微点头,南海也是他的一个心病,没有强大的战船,难以抗衡日渐强大的荷兰人,失去制海权,海贸也无从谈起,没有海贸支持,明朝只能是个近海大国,大航海时代就要彻底错过。
“皇上。”冯祝端着姜汤,悄步送到朱栩眼前。
朱栩抬头看了眼,笑了笑,道:“嗯,有心,这姜汤来的正是时候。你也去休息吧,留两个人听用就行。”
冯祝听着微躬身,悄步退下,也没敢走,站在侧门外候着。
朱栩又翻了几道奏,直觉头脑昏沉,眼睛都挣不开。他强撑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外面泛起鱼肚白的天色,站起来对着不远处的近侍道:“朕进去睡一会儿,两个时辰后叫醒朕。”
那内监连忙应了声,道“是。”
朱栩出了侧门,进了他的卧房,脱了衣服,倒头就睡。
虽然大雨连天,好在这个时候的人力物力运作起来都简单,孙承宗暂时统领了六部,调集军队,动用了十多万人力,同时下令沿河各府都在力疏浚河道,力排水。
京城附近的大水暂时被控制住了,尽管没有缓解多少,总算没有继续扩大。
京城外,云雾山,道观。
一群富人,携家带口近百人聚集在这里,一边避雨,一边焦头烂额的互相打探消息。
“刘掌柜,听你的两千多斤茶叶都被水泡了?”一个山羊胡的中年人,看向一个胖墩道。
这胖墩都哭不出来了,道:“还不止,朝廷新政,行商容易,我还囤了三千两的新绢布,也被大水冲走了!”
一个瘦高挑的老头子,摇头轻叹道“刘掌柜还好,我费尽心思从辽东巡抚衙门得到了‘行药许可’,刚进了一批珍贵山参,现在数扔水里了。”
起先开口的山羊胡中年人眼角跳了跳,这老头子损失怕是要上万两了,心里戚戚,好在他做的是‘玻璃预定’,类似承接商,没有积压,否则也都大亏一次。
胖墩刘掌柜看了眼周围拥挤一团的人,还有刚刚被官军送上来的一批,目光有些感慨的道“朝廷真是不一样了,要是往年,只怕是任由我们自生自灭了。”
老头子也深有感触,道:“变化最大的,就属北方了,繁华热闹差点都要赶上了江南。最为重要的是,现在不是什么事情都归知府知县衙门管,做起事情来,倒是方便的多。”
他的‘方便’指的是不是什么事情都指望衙门,费尽心思的送礼,讨好,新设的各种衙门都有严格的制度贴在门外,若是遇到索贿、刁难,不止可以去衙门告诉,也可以去三司衙门投诉,甚至还可以去东厂匿名举报,吏治的逐渐清明,对天下来都是好事,尤其是他们这些商贩。
只不过这样也断了无数人的好处,那隐形的特权被限制、消失,不满的人群也在不断的扩大。这群人也是目前大明最庞大的一个集团:官宦集团。
只不过这些,对于普通商贩来并不能看到,即便看到了也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对行商是否有利。
山羊胡中年人也点头,以前尽管商税近乎没有,可变相的交出去的可不少,现在有了商税,反而赚的更多。
三个人尽管都有损失,却都没有泄气,这是天灾,人力不可抗拒,只要过了这几日,他们还是有钱从头再来的。
道观内人挤人,近乎没有办法走动,好在顺天府衙役不时送来吃喝,倒也饿不着。
在山脚下不远处,一群蒙面人在悄悄聚集,双眼闪烁着冷芒的盯着云雾山。
蒙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他身边一个人低声道“张大哥,我已经查过了,这山上住着不少富人,家财都在这。官差却没有多少,真要得手,少也有数万两银子!”
中年人听着,转头看向左侧的青年人,道:“秉忠,你怎么看?”
张秉忠在皇家军院不少日子,学了不少兵法,闻言道:“父亲,留下几个人从山脚到山上,一有动静以狼声为号,咱们上山,杀他个鸡犬不留,然后所有东西运下山,藏匿起来,然后我们混做灾民中,离开京师,待这件事过去,再回来取!这个时候朝廷一团乱,没有人能顾及,这笔银子,足够咱们一辈子荣华富贵了!”
张秉忠的父亲还好,其他都面面相觑,他们只是要抢银子,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杀人,这张秉忠居然要斩尽杀绝!
张秉忠的父亲察觉到了他这帮兄弟的的不安,连忙沉声道“休得胡言!我们只为求财,不得已,不能杀人!”
这下这群人才算安静下来,纷纷附和。
张秉忠听着,心里怒气升腾,他们干的就是杀头的勾当,抢劫是杀头,杀人也是杀头,杀人还能抹去痕迹,为什么不能杀?
不过也清楚他自己是人微言轻,只能硬着头皮认了。
眼见一队顺天府送饭菜的官差走了,张秉忠的父亲低吼一声,道“走!”
一群三十多黑衣人,悄悄摸上山。天色刚白,人数稀少,径直的直奔道观。
这里有衙役时常来往,一见黑衣人,顿时大惊,拔出刀,同时大喝道“什么人,快来人,有贼人!”
他这一声大吼,登时惊动了整个道观。
张秉忠眼见,顿时双眼通红,猛的扑上去,三两下就捅死了这官差,同时喊叫道“先杀了官差再!”
他父亲一见,也挥刀大吼,道:“冲!”
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会退怯,蜂拥而入,官差只有那么几个人,没多久就都被杀死在地上。
张秉忠举着血淋淋的大刀,怒声道“我们只要银子,谁敢乱动,休怪我们刀下无情!”
这里的人要么的大富人家,要么就是女眷,都害怕的蜷缩在一起,没有几个敢于反抗。
张秉忠的父亲一见,立即挥手道:“快,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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