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天空,灼得黑夜的天空散发出惨白的光芒,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儿就斜斜的打落在树叶上,倾盆大雨之下,即使是这个时代最为繁荣的开封城也冷清了下来,街道上只有穿着蓑衣的更夫、巡逻军士还在走动,所有的房门窗户都紧闭着,等待雨夜的过去。
“哇啊!!!”
一声惨叫在雨夜中响起,甚至盖过了风雨声,让听到的人心中不由的发慌。
“夫君,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赵玉盘手足无措的看着在地上滚动的曾夤,曾夤不断的扣着喉咙,弓着身体,一口血水喷涌而出,洒满了地面。
外面闻讯赶来的仆人、丫鬟看到这个样子都吓呆了,还是管家年纪长一些,急忙让人去找郎中来,赵玉盘也反应了过来,拿出自己的贴身玉佩,让熙儿去宫中请御医来救命。
等御医和郎中到的时候,曾夤已经面如金纸,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那御医检查了一下,和外来的郎中讨论了一下,这两位都是名医,只一查就发现不对,但这是驸马,到底是何人下毒
“驸马这几日可吃过什么?”御医低声对管家询问道。
“大人自从受伤后,吃的都是米粥之类的温补之物,并无对了,昨日宫中来人”管家说到一半就不敢说了,这宫中送来的丹药,岂能说是有问题,就算是有,这雷霆雨露具为天恩,这该死不死,也是死罪啊!
御医等人都明白了,看着床上昏迷的曾夤和焦急的给曾夤擦汗的赵玉盘,不由的吞了吞口水。
“几位先生,可有诊断啊?”赵玉盘见御医和郎中都不说话了,便起身前来问道。
“这”郎中拽着胡子,这可怎么说啊。
“启禀殿下,依老臣看来,驸马本就伤了脏腑,这段时间应该是吃过什么上品良药,护住了心脉,但今夜雷霆大作,驸马受到惊吓,五脏六腑之气大动,使得旧伤复发,故而如此。”御医张口就来,将事情一推二五六,说成了旧伤复发,实者是其知道宫中隐晦甚多,自己当做什么不知道才是正理。
“那可能救治?”赵玉盘问道。
御医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伤在脏腑,难以判断,如能五日无事,当可好转,否则便难言了。”说完,御医看向曾夤,握着拳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的松开了拳头。
皇家之事,还是少参合为妙啊。
曾夤看着御医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一凉,他本就是极为聪慧之人,瞬间猜到了三分。
“殿殿下!”曾夤虚弱的声音传来,众人看去,见曾夤已经苏醒,赵玉盘大喜,快步上前,坐在床边问道“夫君,你感觉好些了吗?”
御医和郎中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他们岂能不知,这不过是曾夤的回光返照罢了,也许半柱香,也许一个时辰,也许明日,就会有不忍言之事。
“殿下,莫要哭泣,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还请殿下放心,不过是旧伤复发罢了,看殿下容颜,恐怕一夜无眠了吧,快去歇息一下吧。”曾夤微笑着安慰的说道。
赵玉盘担惊受怕了一夜,这会的确是又累又困,被曾夤一说,又被旁人劝了劝,便答应去休息,派人送走御医和郎中便在曾夤边上的房间躺下,以便随时服侍。
曾夤却是睡不着了,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机不断的在消失,他招来自己的亲信小厮,外出打探朝堂消息,以便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于官家居然要给他赐下毒药。
曾家毕竟是儒家正统传人,亲友故人遍布全朝,很快就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传了过来,曾夤听完后,双目生火,低声骂道“独夫民贼,焉能为人乎?”
管家老于事故,事到如今也明白这是赵佶希望曾夤早亡,以便将赵玉盘送往金国和亲,便道“老爷,事到如今,不如离开开封,回庐陵避难。”
曾家出自山东鲁地,但在王莽之时,为避兵灾举族迁移到了庐陵,繁衍至今,虽然不断有分支外流,但庐陵依旧是曾家祖地,有数千族人在那居住,在这个法制不健全又极重宗族的年代,可以说只要回到庐陵,除非赵佶敢灭了曾家,否则赵佶就不可能害得到曾夤。
曾夤摇摇头道“我已经服了丹药,恐怕是支持不到庐陵,我死则死矣,如陷殿下于蛮荒,我九泉之下也难安啊。”
说罢,曾夤看向外面天色,见天已发白,便道“快拿笔墨来,我要修书两封。”
管家一边擦了擦眼泪,一边拿上文房四宝,看着手都在颤抖的曾夤,不由的暗暗咒骂赵佶的无情。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雨也停了,虽然还没有出太阳,但终究是让人可以在路上安心的行走。
岳和打着精神指挥各个跑堂的整理衣服,准备新一天的营业,岳飞已经被安全送到了开封城外,他也放下心来,重新将精力放在生意上。
“岳掌柜!岳掌柜!”
岳和回头看去,在开封做买卖,这认人识人是最重要的,不仅仅要认识各个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就连他们身边贴身仆役,管家侍卫也要认识,否则就容易误事。
因此岳和一见这人就拱手道“原来是曾管家,可是来吃早茶的,你今来的可真早啊,不知道驸马身体如何了?”
曾管家想到自家老爷的惨况,鼻头一酸,却忍住说道“多谢掌柜的关心,我家老爷还下不了床,那金奴当真凶残可恶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早茶,而是来送信的,不知道可有一位许贯忠许先生在此?”
岳和也听说了许贯忠和赵玉盘的事情,但奇怪的是如果是赵玉盘的书信,怎么也不该是曾管家来送,只说道“却有此人,不知道书信何在?可要亲传?”
曾管家点头道“必须亲传。”
岳和嗯了一声,让人看着下面,带着曾管家去客房寻许贯忠。
许贯忠此时也刚刚洗漱,见岳和带着人进来,不由问道“岳掌柜早,这位是?”
“在下曾府管家,这是我家老爷亲笔信,请许先生过目。”曾管家从怀中掏出书信,递给许贯忠。
许贯忠打开扫了一遍,顿时大惊,急道“你家老爷现在如何?快说实话!”
曾管家听着便明白曾夤在书信中已经告知了许贯忠实情,便再也不忍,双目泪流,捂目道“我家老爷昨夜吐血三斗,今日又吐血一斗,恐命不久矣!”
“你家殿下呢?”许贯忠心中五味杂陈,又接着问道。
“我家殿下却是无碍,只是受到惊吓,我出门时,尚在休息。”
许贯忠思虑了一下,对岳和说道“岳掌柜,还请准备早茶饭点给曾管家享用,事关重大,我去寻小郎君商议此事,曾管家,还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曾管家为难的说道“我家老爷尚在病榻这”
“片刻而已,还请稍候。”许贯忠敬重这管家忠义,深深一拜后便去寻姜德去了。
姜德此时正在院中打拳,见许贯忠急匆匆赶来,便收了拳劲,接过边上护卫递上的毛巾擦拭了一下问道“许先生大清早的怎么急急忙忙的?”
许贯忠递上书信说道“主公请看。”
姜德打开书信看了一下,惊道“毒药?这官家居然下此狠手?”
姜德又一想这赵佶的祖宗赵匡义,又觉得这关键时刻下毒的手段也不奇怪,当皇帝当出一个毒王的外号,也就赵家会有了。
“这书信中说希望许先生你日后能善待公主,看来曾夤命如烛火,危在旦夕啊。”姜德放下书信问道“许先生你有何想法?”
许贯忠吸了口气,他能有什么想法,你要说喜悦,的确有,毕竟他也是个男人,哪里会对情敌抱有好感呢?
但要全是喜悦,也不是,此时的许贯忠还有一些担心,担心何事?担心赵玉盘会不会因为曾夤之死而悲痛欲绝,担心赵玉盘会不会真的被赵佶当做祭品给献给金国。
许贯忠拱手说道“赵佶如此作为,所为必是燕云,如当真宋金盟好,岂不是坏了主公大事,故而请主公出手,搭救殿下。”
姜德玩味的看着许贯忠,许贯忠被看的有些脸红,却还是坚持的拱着手,等待姜德的回答。
“我华夏帝姬,岂可配蛮荒之君?许先生你放心,此事你去安排就是,我会让小乙哥,李忠等人配合。
这曾夤虽被下毒,却还没死,说不定还有药石可救,我知道一人,乃杏林圣手,乃江南人士,名唤安道全,此时正在应天府,我让人快马去请,五日可到。”姜德想了想说道“只不过也不知这曾夤到底还撑不撑得住这五日。”
许贯忠一想到曾夤不死,赵玉盘也不会被送往金国,但又想到曾夤不死,自己和赵玉盘注定有缘无分,心中不由有些复杂,口中说道“开封城中良医众多,五日应当无虞。金国得不到和亲,必然会不日南下,我等也好从中取利。”
姜德见许贯忠同意,便招来李忠,让其派人手南下请安道全,许贯忠则寻到曾管家,要求和其一同去见曾夤,曾管家自然无有不允。
曾府
许贯忠伪装成仆役,低着头,跟着曾管家走进了曾夤的房间,见躺在床上的曾夤,只见此时的曾夤已经面无血色,双眼外凸,床单在撕扯下已经碎裂,可见曾夤所经历的痛苦。
“曾兄”许贯忠轻声唤道。
曾夤慢慢张开眼睛,见是许贯忠,不由挣扎的想起来,却被许贯忠按住,曾夤叹了口气,躺了下去。
“我没想到你会来。”曾夤闭着眼睛说道。
“我已经辜负了一次殿下,如果对曾兄见死不救,岂不是辜负了第二次?我家郎君已经派人南下去请神医安道全,如其来,也许曾兄可以无碍,还请曾兄振作,等待五日。”
曾夤苦笑了一声,说道“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我即使此次不死,又能活几日呢?我死无碍,但殿下无辜,北地寒苦,胡人骄横,殿下去了也只是吃苦,故而我希望许兄你能带着殿下离开此处。”
“曾兄,你这又是何苦呢?”许贯忠有些不忍的说道。
“许兄既然来了,那也最好,我等会便会让殿下服下药水,许兄可将其带走,也方便愚兄施计骗过天下人。”曾夤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血水喷射在其手上,看的让人害怕。
“许兄你看,我如何还能活?”
许贯忠心中对赵佶的阴狠不由的感到害怕,这可是自己的女婿啊,居然能这样对待,这样的人君又如何会真心对待百姓呢。
许贯忠被曾夤安排到了一个偏房,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曾管家领其来到一个马车前。
许贯忠掀开马车的车帘,只见赵玉盘正睡在里面。
“许先生,请好好善待殿下,殿下是好人啊。”曾管家擦了擦眼泪,对许贯忠祈求道。
“殿下走了,曾兄会如何做?”许贯忠问道。
“我家老爷已经令老奴去收集牛油大烛,说是点亮一些,好心安。”曾管家答非所问的说道。
许贯忠顿时明白了曾夤的打算,对着曾夤的方向拜了拜,不再言语,带着赵玉盘离开了曾府。
琼楼
赵玉盘揉着脑袋,感觉有些晕晕沉沉,看着床顶,却发现不是自己熟悉的样式,不由心中一紧,急忙坐了起来,拉开蚊帐,见到的却是坐在一边的许贯忠。
“许郎?你怎会在此?我这是在何处?”赵玉盘有些惊慌的说道,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衣物,确定没有异样后才松了口气。
许贯忠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拿出一封信递给了赵玉盘说道“这是曾兄让我转交给你的还请殿下慢观。”
赵玉盘接过信,打开一看,开头还好,均为曾夤对和赵玉盘在一起的时光的回忆,看的赵玉盘脸上露出微笑,但接着曾夤就说到此次金兀术在朝堂一事,信中写道“子曰,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微臣祖上得先帝看重,一门四相,赐婚赏爵,恩如再造,昔日吾祖曾有言,燕云之地,关系汉土万世安宁,如能复,无不可为,臣虽愚钝,亦知国事为重。
今日北狄凶横,强要和亲,如否则留以口实,如可则陷殿下于水火,自古忠义难两全,今日才微臣思之再三,得一李代桃僵之计,殿下得信之时,微臣已陷祝融,微臣不敢奢求殿下原谅微臣欺上之罪,只求殿下苟且于外,待他日燕云得复,还请殿下烧纸以告,微臣拜别。
另许兄乃当世俊杰,可托终生,请殿下慎思。”
赵玉盘手中的信慢慢的落了下来,许贯忠看着赵玉盘那全是泪水的脸庞,掏出了一个手帕,轻轻的擦拭。
赵玉盘一把抓住许贯忠,急着说道“快!快阻止曾郎!快阻止曾郎!!”
说着,赵玉盘跌跌撞撞的下了床,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就打开了窗户,看向了曾府的方向,这一看,只觉得一阵晕眩,只见那方向已经是一片火红,哪里还来得及。
许贯忠快步上前扶住,赵玉盘摇着头,嘴中喊道“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许贯忠将其扶到位置上,看向火光处说道“曾兄已经身中剧毒,早晚也是一死,如其死,殿下必将被送往金国和亲,曾兄不忍此事,故而行那赵氏孤儿之事。”
赵玉盘突然看了看四周,见自己贴身侍女熙儿不见了,惨呼一声,晕了过去。
祝融降世,金乌落凡,偌大的曾府突然被红炎所笼罩,也多亏了正好这个时候仆人、丫鬟被叫到院前训话,这才少了人命受损,看到火起,众人急忙打水救火,但只见这火势汹涌,人不得近,曾府七院四十余间房子很快就全被这大火笼罩,黄昏的开封天空都被这场大火映射的鲜红。
开封府府尹燕瑛焦急的看着这场大火,数队衙役来回交替的正在灭火,但这冲天大火哪里是那么好灭的。
这火不仅仅烧在了曾府上,也烧在了他燕瑛的头上。
俗话说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而他则是比附廓省城还惨,他是附廓京城。
开封府府尹可不是什么好坐的位置,要知道,昔日赵匡义就是这个位置,从而得到了大量官员的支持,最后成功上位,自从赵匡义后,开封府府尹经常被任命给皇族,但职权被大大削减,却依旧是可以和一品大员相提并论的职位。
在历代开封府府尹中,名臣辈出,无论是一代名相寇准还是文笔无双的欧阳修又或是日审阳夜判阴的包拯,都是后续的开封府府尹难以爬越的和仰望的高山,因此,盯着开封府府尹这个位置的不知道有多少,每一个坐上去的,只要出点差错,那数不清的奏本就会丢到大内宫中,直到把皇帝淹没为止。
最重要的是,在宋代有个潜规则,凡是坐到开封府府尹的皇子,基本上就是铁板钉钉的皇位继承人,宋太宗赵匡义如是,宋真宗赵元侃也如是,后来的宋钦宗也如是,因此,所有想登上皇位的皇子们,也都盯着这个位置不放。
现在曾府被烧,看着火势和逃出来的家仆所说,驸马和帝姬九成九是救不出来了,这即使在平时,他这个开封府府尹也是难辞其咎,何况还是金国使者来的当口。
燕瑛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他之所以能当上开封府府尹,主要是马匹拍的好,后世有名的肇庆就是他向赵佶提议的,原因是肇庆原名端州,被赵佶视为自己的祥地,政和三年被升为兴庆府,政和七年燕瑛被调往广东,碰到北地老人得知昔日西夏首府也叫兴庆府,便上书赵佶,建议修改,还希望赵佶亲笔书写匾牌,赵佶得知后是气的半死,他可不相信这满朝文武无人知道西夏首府昔日也叫兴庆府,只觉得只有燕瑛忠诚老实,便提升进龙图阁,后来任为开封府府尹。
无论多大的火,当它没东西烧的时候,也就是熄灭的时候了,当燕瑛看到被搬出来的两具被烧焦的尸体,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收拾心情,前往大内报丧。
赵佶铁青着脸,看着弯腰颤抖的燕瑛,长吸了一口气,他看着燕瑛焦黑的官服和还没擦干净的脸,虽然知道这大概是燕瑛玩的花样,却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失火的事情,又能怪谁呢。
“罢了,你下去吧,好生收敛驸马和帝姬的尸首”
赵佶话还没说完,一个内侍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梁师成喝道“大胆!何事惊慌,冲突了圣人,你有几个脑袋?”
那内侍拜倒在地,颤颤巍巍的不敢说话,赵佶挥手道“如此慌张,必有要事,说吧。”
内侍起身回道“启禀官家,金国使臣兀术大闹曾驸马府,说说嘉德帝姬是假的,此时正带着一群人在宫外闹呢!”
赵佶扶着额头,只觉得自己青筋直爆,曾夤全家被烧,仆人却大多无恙,这明显是自杀,赵佶自己心知肚明,这是曾夤对自己想等他死后送赵玉盘去和亲的抗议,他其实心里也是无比的后悔,虽然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选择牺牲赵玉盘,但方法却一定会柔和一些。
无形之中,赵佶已经将曾夤和赵玉盘的死怪在了梁师成的头上,当然,站在边上的梁师成还不知道就是。
燕瑛看了看正在头疼的赵佶,想了想,拱手说道“官家,那金四太子这是在做姿态呢,金国贪婪,必是借口多要钱财,微臣愿意前往和那四太子一会。”
赵佶想了想,点头道“如能得回云州等地,金国就是索要百万钱财,也可答应。”
这语气,让身后的梁师成不由的想到了昔日的宋真宗,他当年对曹利用好像也是这样说的。
燕瑛立刻应了下来,转过身后,嘴巴都快裂到耳朵上了,他相信,只要自己能说服金兀术不闹,只要钱,不要和亲,给赵佶一个脸面,他不但在此次事情上无过,反而有功,说不定自己的位置就可以动一动了。
开封府府尹听起来威风,但要燕瑛选,还不如一部的侍郎呢。
出了宫门,就看到一群甲士齐齐的站成数排,要说这些禁军,打仗不一定能打,但这站队列可是好手,毕竟在宫里,最重要的就是站的好看。
完颜宗弼却不知道这些禁军都是花架子啊,他一边叫嚣着,一边仔细在观察这些宋军的最强者,至于为什么是最强者哪朝哪代最强的兵部不是皇帝亲军?辽国的宫卫骑,西夏的御围内六班直,也就金国由于刚刚建国,最能战的军队都是边军,因此,在完颜宗弼眼里,这些因为自己制造的骚乱而从宫中跑出来的禁军就是宋国最强兵。
这些禁军和完颜宗弼之前看到的大不一样,之前完颜宗弼入宫,见到的是穿着华丽的禁军,那是为了仪仗,此时看到的却是穿着战甲的禁军。
从赵匡胤兄弟开始,宋国皇宫中的禁军就是上四军,分别号捧日、天武、龙卫和神卫,其中捧日和龙卫都是骑兵编制,天武和神卫则是步兵编制,此时站在完颜宗弼面前的就是神卫军。
完颜宗弼看着眼前这一百多号神卫军,心中暗暗吃惊,只见这一百多人前面是长形塔盾,后面为长枪,最后面是弓弩,所有人都穿着步人甲,这也是完颜宗弼第一次见到宋军的步人甲。
看着那连脸都看不清的甲胄,完颜宗弼吞了一口口水,他很明白这样的甲胄代表着什么,不仅仅是惊人的防御力,还有就是这些军士的体力和耐力是可怕的高,但完颜宗弼很快又想到了这样的甲胄的弱点,这实在太重了,只能防御,不能追击,如果自己带着骑兵和这样的甲士战斗,只要不硬碰硬,胜机还是很大的。
机动力?跑不动?宋人没有战马,可金国有啊!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了完颜宗弼的脑海中。
如果让穿着步人甲的军士骑在最好的战马上,再让战马也穿上甲具,这样的骑兵也和步兵一样排成一排,这样的骑兵冲击,谁能抵挡?
后来让无数宋军闻风丧胆的铁浮屠就这样在完颜宗弼脑中形成了大概。
“下官开封府府尹燕瑛,见过四太子。”燕瑛对完颜宗弼作揖道。
“开封府府尹?”完颜宗弼打量了一下燕瑛,然后问道“你来的倒正好,我来问你,我向你们皇帝讨要那嘉德帝姬,为何才三日,便失火而死?烧的还面目全非!你们不愿意和亲直说就是,如此作为,岂不是蒙骗于我!”
燕瑛摸了摸胡子,并没有搭话,反而笑看着完颜宗弼,看的完颜宗弼浑身不自在。
“你这宋官,瞧我作甚!”完颜宗弼终于被盯得受不了了,大声喝道。
燕瑛走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难道堂堂四太子,真的心中只有一人妇?却不要国家了?”
完颜宗弼眼珠转了转,不解的问道“你这话何意?”
燕瑛说道“想来四太子这些日子也应该感觉到了,我宋国对燕云的执念,如今你我两国都愿交好,何不都拿出诚意?
还请四太子告知实情,贵国到底是否愿意割让云州等地,如愿意,还请出个价来,我国必将尽力满足,如不愿,也莫要戏弄我国,宋国虽非汉唐,却也不可轻辱。”
完颜宗弼刚刚被神卫军所震慑,心中想了想,也不再纠缠,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需告知我国陛下,由陛下决断,但云州为我国西京,恐难如你等之愿。”
燕瑛大喜,拱手送完颜宗弼离开。
不说燕瑛把完颜宗弼打发后兴高采烈的跑去向赵佶邀功,完颜宗弼则回到馆内和李用和商议。
李用和听完颜宗弼说完后,赞道“四太子此次大闹宫门,日后必能为我国多争取到一些钱粮,不过一切还需等陛下决断才是。”
完颜宗弼等人便安心等待黄龙府的消息,只是日常外出游玩,先是游玩开封,渐渐又走出开封城,游荡四周,但总归在开封境内。
琼楼
看着吃喝后钱也不给,大吵大闹的完颜宗弼一伙,姜德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这是完颜宗弼在报复之前在琼楼吃的亏,只是觉得这样实在太小孩子气了一些。
赵玉盘已经接受了曾夤的死,更接受了曾夤被自己父皇下毒以便逼迫自己去和亲的事实,如果不是许贯忠一直陪着她,又有赵福金两个姐妹盯着她,恐怕她早已因为心灰意冷而追随曾夤去了。
姜德见完颜宗弼不再折腾,也明白完颜宗弼此时根本拿不了主意,关键还在黄龙府,姜德对赵佶已经越来越没有好感了,原本姜德还觉得赵佶虽然不会做皇帝,但去掉皇帝身份还是一个念着旧情的大叔,但现在看来,赵佶这个皇帝其实还是很称职的,最少报恩寡义这方面足以和不少前辈媲美了。
当完颜宗弼的信送到黄龙府的时候,姜德也带着许贯忠、赵玉盘等人离开了开封,李清照和赵福金等人也担忧如果此时让赵金奴、赵福金和赵佶相见,赵佶会将二人送往金国和亲,便跟着姜德回到山东。
宣和五年十月,完颜宗弼出使宋国,宋国希望得到云州等地且愿意付出金银钱粮赎买的消息让金国内部发生了震动。
云州此时已经变成了金国的西京,既然是京城,哪里有出卖的道理,这要是早几日传来,完颜吴乞买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就拒绝,但偏偏在几日前,出了一事,让完颜吴乞买动起了脑筋。
前文提过,这金国从部落到国家,时间太短,虽然建国数年,但做为皇帝的完颜吴乞买不仅仅权力没有比完颜阿骨打更多,反而因为没有什么军功而下降了不少。
金朝开国之初,家底薄,阿骨打非常节约,和众人定下誓约:国库中的财物,只有打仗时才能动用。如果有人违反,不论是谁,都要打二十大棍。这就导致即使是皇帝的完颜吴乞买也不能私自动用国库里的东西,而且由于建国日短,吴乞买也没有建立中原王朝历代皇帝的内库,吴乞买又没有上阵杀过敌,自然也没有缴获,这些原因就使得吴乞买穷的眼睛都是红的。
吴乞买本来就爱享受,前几日实在是忍不住,偷偷的让人打开国库,拿了些金银,买了一些美酒佳肴,狠狠的吃了一顿,至于为什么不让宫里直接做这也得吴乞买有钱让御厨做啊。
这打开国库的事情很快就被清点的官吏发现了,官吏不敢隐瞒,准备报向国相完颜撒改,但此时完颜撒改已经重病在家,同时在家的完颜宗翰知道了后,立刻表示规矩不能废,气势汹汹的带人跑进宫里,将吴乞买是连扶带拉的请了出来,按在地上就是二十军棍,打的吴乞买这叫一个惨,皇袍都被打烂了,当然,这其实还是放了水的,否则真的要下死手,吴乞买基本上就可以交待在这军棍下了。
吴乞买被打完,又被完颜宗翰扶到位置上,然后,完颜宗翰再请罪,吴乞买嘴巴都疼歪了,脸上还要笑嘻嘻的说都怪自己嘴馋,但心里简直要气愤了。
等完颜宗翰等人走后,吴乞买在房内连砸东西都不敢,这些东西按规矩也不是他的,是国库的,这要是乱砸了,说不定又要被完颜宗翰寻到机会打二十军棍了。
吴乞买这次被打,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暗恨,便想找个机会削减完颜宗翰的力量。
金国此时分为几大块,各地都有自己的统帅,这些统帅在当地的话语权比中央朝廷还管用,如完颜宗干的力量就在辽阳,而完颜宗翰则是在西京大同府。
这大同府就是唐朝的云州,因此,如果要归还云州,岂不是让完颜宗翰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吴乞买觉得是个机会,便召开勃极烈会议,商讨是否将云州、朔州等地归还宋国,并且拿出了阿骨打当年的遗命以及宋金合议说事。
完颜宗翰哪里肯干,要是这么做,岂不是让他连个元帅府都没有了。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这云、朔等地,都是我们一刀一枪打回来的,如何能割让他人?”完颜宗翰激动的对完颜吴乞买喊道,激动的情绪让他脸都是酒红色。
“此事乃太祖所定,如何能悔?”回道。
“先帝昔日便没答应过要给宋国西京,只答应了给燕州等地,怎么?宋人还不满意?”完颜宗翰连带着恨上了宋国,觉得宋国没什么本事又贪得无厌。
“我国今年灾情不断,如不割让土地,宋国也不会多给我们钱粮,到时候饿死了国人,你来负责吗?现在战事已经结束了,难道你还要他们劫掠百姓吗?”吴乞买哼道。
吴乞买口中的国人是指女真人,做为以小临大的民族,女真人自然的将自己视为和其他民族不一样的人,这点上几百年后的后金女真做的是一样一样的。
从制度上来说,无论是此时的金国还是后来的金国,都不算是一个传统的封建国家,而是一个奴隶制国家,女真人和后来的满人是奴隶主,其他人都是奴隶。
“西京不可让!如要让西京,先砍我头!”完颜宗翰伸长了脖子,好像在等着吴乞买拔刀一样。
吴乞买倒是想但不敢啊。
吴乞买笑着安慰道“都是为了国事,这是何必,既然如此,先把朔州让给宋国,换取钱粮救济国人,你看如何?”
“一寸也不行!”完颜宗翰还是拒绝。
“粘罕!国人为重!”完颜斜也这时出列说道“土地失去了,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拿回来,但如果国人被饿死了,再多的土地也换不回来!”
完颜斜也的军功是完颜宗翰不敢小瞧的,在军中的职位也一直在他之上,他敢大声的和吴乞买对吼,却不敢在完颜斜也面前放肆。
“可那是西京啊!”完颜宗翰嘟囔的说道“不是你们的地方,你们当然不心疼。”
完颜斜也笑了起来,说道“谁说要让你的西京,西京地处要冲,如还给宋国,宋国西可联合西夏,北可联合室韦,于我大为不利,但西京不可给,朔州却可,朔州虽也有山川为险,在我西京面前却是一马平川,只要应州、西京在我手,想拿回朔州,还不是三五天的事情吗?”
完颜宗翰想了想,觉得也是,便道“也罢,但此次割让的是我西京的地方,宋国送来的钱粮,我要四成!”
“合理!”
“可!”
“可!”
其他的勃极烈纷纷点头,别觉得四成少,现在金国总共也就分为上京、东京、中京、北京、西京这五大块,四成已经是多占一倍了。
看着完颜宗翰愿意把朔州交出来,吴乞买却一点也不开心,他发现自己的威望和完颜斜也比起来居然还不如,他回到宫中深思了半夜,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即位的时候战事已经基本结束,国人没有得到自己的恩典,故而威望不足,心中便起了再起烽烟的想法。
黄龙府的意志不到半个月就传达到了开封府内的完颜宗弼耳中,当他提出愿意用朔州交换钱粮的时候,赵佶激动的连续做诗词三首,在他心里,这是他的伟大胜利,虽然为了这个胜利,整个大宋又付出了价值两百五十万贯的钱粮,这还是送到西京的数量,真正的路上耗损,也不下百万,谁让金国对金银不稀罕,只想要布匹、粮食和铁器呢。
宋国和唐汉不一样,唐汉时期对立的草原政权在冶炼上一直都是弱项,甚至在最擅长冶炼的突厥被李世民一顿老拳打的四分五裂后,草原上还经历过很长一段用石箭、骨箭的时代,但契丹却不同,得到了不少唐朝继承的契丹从最开始对铁器就不陌生,这一点,从燕州遗留下来的冶铁场所,宋国就心知肚明,在燕州的辽国官办冶炼厂,有大小高炉十座,最大的可日产铁水三千斤延庆遗址考察结果,也就是说,光一个燕州官办冶炼厂,就可以日产钢铁二十余吨,一年就有七八千吨,因此,辽国并不缺少铁器。
其实做为一个人口大国,中国历代的钢铁产量都不低,此时的整个宋国,一年的钢铁产量不加上姜德瞒报的那些都超过了十万吨,如果加上大理、金国、西夏,整个故汉地的钢铁产量高达十五六万吨,这个数字整个欧洲也要等到十八世纪才能赶上。
值得一提的是,1935年的中国钢铁产量只有不到五万吨,姜德都不知道这五万吨能做什么,当时人口就有五万万,分下来一人刚好一斤,连日常更换农具、菜刀都不够,只能说一句铛国威武,果粉万岁!
但不缺少铁器和不缺少优质铁器是两回事,优秀的钢材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稀缺品,经历过战争后,辽国原有的重工业体系受到了巨大冲击,金国之前都是依靠缴获来取得自己需要的兵甲的,当发现没有地方可以缴获后,金国才开始俯下身子重视起来各个工坊的恢复,但这需要时间,生铁好恢复,高质量的钢铁却是不足,因此宋国又拿出了十万斤的钢锭,当姜德知道后,只能摇头苦笑,如果在平时,这些的确无所谓,毕竟原来的辽国地区自己也可以生产钢锭,而且最好的钢是西夏生产的,西夏和金国的贸易宋国根本阻拦不了,但宋金之战马上就要开始了,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些钢锭会变成什么东西回到宋国来。
完颜宗翰虽然对割去自己的地盘很不满意,但看到无数的钱粮后,还是兴高采烈的将朔州丢给了宋国,但当宋军进城的时候才发现,完颜宗翰不仅仅将所有的除了老弱的朔州人全部迁走了,还将城墙都扒掉了,整个朔州就像一个和尚的脑袋一样,什么都没有,恶心的来上任的知府韩立直想吐,他虽然没想过让朔州天高三尺,但也没想过自己只能治理自己带来的人啊。
但无论如何,朔州算是回到了宋国的手中,此时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宣和六年。
东平县黄石村
黄石村的名字由来便是因为这里地处三山交包之处,土地上多有黄色的岩石,故而以此命名。
梁发是黄石村的老人了,年纪较大的他并没有和年轻人一样跑去看热闹。
是的,今日的黄石村比往日要热闹的多,自从小一年前,一群穿的一点也不像人的人跑到这里,发现这里的岩石有些不对劲,很快就来了一波人这里挖挖,那里看看。
听村里合作社的社长还有村长说,这些人都是平阴侯的人,也就是梁山上的人,梁发对梁山没有什么恶感,反而因为自己也有一个梁字,无形中有些亲切感。
梁发是个穷苦人,近五十岁也没有娶亲,不是不想娶,是娶不起,一辈子的佃户,怎么可能有钱娶亲呢,也是这几年农村合作社建立起来,原来这片田的地主也在一个因为葬父而借高利贷,最后被逼的走投无路而去投梁山的梁林而被杀了,这才分到了田地,生活开始好了一些。
“轰!!”
巨大的爆炸声让正在修理农具的梁发浑身抖了一下,梁发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爆炸声了,他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吓得抱着头趴在空地上不敢动弹。
梁发还记得,第一次爆炸后,他也去看了热闹,那是一队队拿着刀枪的军士吓了他一跳,要不是见到了从村里走出去的梁林,他非得逃回家不可。
听梁林说,这是在他们日夜耕作的地下发现了铁矿了。
铁矿好啊,谁都知道,这铁是值钱的玩意,但这铁矿怎么想也是被梁山收去了,梁发担心的是自己分到的田是不是就这样泡汤了。
还好,听梁林说,这铁矿如果真的成了,到时候会算合作社一个干股,村里的人以后光拿这干股的钱也够吃喝了。
说归这样说,但不做事光拿钱,对于当了一辈子佃户的梁发来说,总觉得不是个长久的事情,他听合作社的社长说了,等矿场开起来,到时候矿里需要矿工,需要铁匠,需要很多人做事,他已经和侯爷府派来的厂长说好了,每一户都可以出一个人到厂子里做事,也算是个铁杆庄稼了。
梁发是个单身汉,自然也算独立户,他并不打算结婚了,近五十岁再去结婚,在这个六十算高寿的年代那就是在祸害人家,毕竟他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大奖,有足够的钱给年轻姑娘做补偿。
至于有没有五十多岁还没有结婚的妇女,这在古代是基本不存在的,即使是天生残疾,精神有问题,也会因为可以生育而被嫁出去,至于他们自己是否愿意,是否侵犯了人权人权是什么?好吃吗?
梁发此时修理农具是因为他还准备在家里的院子里种些瓜果,农家子弟的家业不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积累起来的么。
“梁发!梁发!高炉出铁了!厂里传来消息!我们要准备上工了!”一个汉子兴高采烈的跑进来对梁发说道,今天是高炉出铁的日子,这也是验证从黄石村中挖出的矿石品质、含量的大日子。
中国的铁矿石其实并不少,在全世界的排名后世也可以排到前五,很多后世人不理解为什么中国的钢铁厂为什么情愿从澳大利亚进口铁矿石也不愿意使用自己的,有的人还在说是不是中国的环保意识加强了,其实这一点和环保意识基本上没有关系,中国的铁矿虽然多,但却大都是中小矿,而且品位差,有多差呢?中国铁矿石基本上品位都在30左右,而在澳大利亚,50以上的人家才愿意开采,出口给中国的基本都是60以上品位的精矿,所以中国的确可以说是地大,但物薄却比物博更加适合中国。
梁发听说要上工了,急忙换上了厂子里发给他的工作服,又找出工作证,铁厂和农田里可不一样,要是穿着不符合要求或者没带工作证,不仅仅进不去铁厂,核实后还要扣工资的,最要命的是这在村里肯定会变成笑话,这可不行。
来到黄石崖下已经初成规模的铁厂,梁发见已经是一群村民围在外面了,由于初建,还没有修建起围墙,只是简单的栅栏,村民踮起脚还能勉强看见里面,对于冬天没什么事情做的村民来说,看铁厂里面的场景是难得的娱乐活动,但梁发不用,他已经拿到了铁厂给他的工作证,他将工作证掏出来,往脖子上一挂,守在门口的军士比对了一下,就把他放进去了。
当梁发走进厂子的时候,他特意回头看了一下一脸羡慕的其他村民,这是他近五十年的生命中所没有的体验,这让他的肾上腺激素疯狂的分泌起来,当然,他并不知道什么是肾上腺激素,但并不妨碍他有一种激动和爽快的心情。
铁厂的面积可不光区域就分为采矿区、洗矿区、炼矿区、仓库、工坊等等,梁发来到采矿区,年纪已经有些大了的他不需要下矿,他的职位是洗矿,但这并不耽误他去看高炉出铁的场景,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呢,他相信,这会成为他日后大树底下的谈资。
梁发来到炼矿区,那高高的高炉给人一种莫名的震撼,看几次都不够。
但这一次他失望了,炼矿区已经被封锁了起来,他看到正在戒备的梁林,跑去问道“小林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梁林见是梁发,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四周,他当年逃走的时候,梁发可是帮他打过掩护的。
“发叔,的确来了大人物,你别抽热闹了,快去做事吧,你想进去,得先把你的帽子换个颜色!”
梁发摸了摸自己的帽子,笑了笑,摇手道“我都这个年纪了,换什么颜色,黄色的挺好的。”
和后世一样,铁厂工人的帽子也按工种和等级分为不同颜色,黄色的是普通工人,蓝色是技术人员,白色是安保人员,红色是管理人员,黑色是外来人员,除了颜色外,帽子上还会按照级别不同有不同的纹路,例如梁发,就是三级工人,是最基础的工人,在他之上还有二级工,一级工,特级工,如果他愿意去考核,可以参加厂内定期组织的技术考核,如果过关,就可以升级为技术人员,这就是匠师了,平时都是有问题或改进工艺才会出动的。
当然,这些帽子都是特制的,比军士的头盔还要贵,对于此时的梁山来说,工人比军士要值钱的多,因此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安全帽一磕就碎的情况,何况在没有塑料的这个时代,这些颜色都是最后才刷上去的,在刷颜色前,谁也不知道这个帽子到底是谁戴。
在高炉下,一群带着五颜六色帽子的人正在看着红色的钢水流淌出来,一群带着蓝色帽子的匠师正在紧张的计算着什么。
“侯爷,黄石的矿石虽然不算优质,但却重在容易开采,在挖去浮土后,均为矿脉,现一日可采集粗矿十余万斤,经过捡洗后,可得精矿七八万斤。”新任铁厂的厂长杨广学对姜德介绍着黄石的情况。
杨广学是天翔学院最早的学子之一,学的是少有人问津的自然学科分支的矿学,在矿物学上,姜德根本找不到什么老师,他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只能找一些老矿工、铁匠来讲述矿石的不同和特点,自己再凭借回忆说一些冶炼的原理,但无论如何,杨广学等人也成为了此时姜德手中难道的精通采矿冶炼的人了。
“七八万斤,这矿石的品位如何?”姜德这话问的是那群蓝帽子,他们是匠师,拿的是高薪,做的也是技术活。
为首的一个发须皆带白的人和其他人再次确定了一下,此人便是这铁厂的大匠师,蓝色帽子加上三个白色三角形形成的标记代表了他的身份,他对姜德拱手回道“回侯爷的话,这黄石矿的矿石不算高品位,大约在百分之三十上下,可能还略低一些,而且其中杂质较多,这里原来有不少黄石便是因为有黄铁矿和黄铜矿,但主要还是磁铁矿。”
中国的铁矿主要有磁铁矿、赤铁矿,其他的类型大大小小有三百多种,中国磁铁矿占所有铁矿的百分之五十五左右,相比而言,赤铁矿可以直接进高炉,至于黄铁矿,那里面是含硫的,根本不能进高炉,否则容易死人。
这就是说,黄石铁矿的拣选成本要高不少。
但这个铁矿已经是姜德治下现在条件最好的铁矿了。
这并不是说整个京东两路没有更好的铁矿了,但那些铁矿都是老矿,都在官府的治下,经常有开封派来的督查人员,根本不能为姜德所用。
黄石村地处偏僻,又完全在姜德的统治下,边上又有济水、汶水为水利,无论是拣选还是磨矿又或者炼成钢铁后的打造都有极大的便利。
经过这么久的实验和改进,梁山水锤锻炼技术已经成熟起来,可别以为水力锻锤和早已用在农业上的水锥是一个东西,这基本上是机关枪和鸟枪的区别,此时的梁山水力锻锤可以在六十息内上下捶打近两百下,只有这样激烈的捶打才能快速的出铁器制品,当然,这样的捶打的精度是不能保证的,需要工匠随时调整,现在一个利用水锤来打造铁器的大型制造车间已经在梁山泊边的济水旁建立起来了,这一次可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一个有千余工匠,可以月产钢铁制品十万余件的大厂子。
这十万件铁器可以是剪刀、铲子、镰刀,也可以是刀枪、箭头、甲片。
要知道,现在姜德纸面上的军队不少,但不少人还穿的是号衣呢。
“铁厂按照现在的进度,一个月可以产钢铁多少斤?”姜德又问道。
那大匠师回道“现在的高炉月可产钢铁六十余万斤,其中好钢二十万斤,如果再建钢炉,可全为好钢。”
由于使用了后世的热吹法等多种先进工艺,梁山的钢铁比此时宋国其他地方的钢铁质量、成本都要好上不少,当然,最好的钢却不是这样简单的批量冶炼能出来的,说是钢,但实际上都是合金,但铁厂出的好钢放在外面也是可以直接打造军械的良品。
六十万斤大概是后世的三百八十吨,也就是说,这个钢铁厂月产铁三百吨,钢一百吨,年产也有小四千吨了,算是小型钢铁厂了。
但姜德并不满意。
“现在限制钢铁产量的是什么?是高炉?矿石?还是焦煤?”姜德问道。
“是矿石和焦煤,高炉我们随时可以再建。”杨广学回道“我们现在矿工已经不下五百人了,除非再召矿工,还有焦煤要供应上,才能进一步提高钢铁产量。”
姜德对边上的许贯忠说道“传我命令,让李俊三个月内从南洋抓三千壮丁来此劳作,李俊不是来信说三佛齐又组织看一次对新港的进攻吗?新港不能仅仅防御,还要打出去,另外让李俊在三佛齐寻找可以扶持的势力,三佛齐根本没有大一统的思想,只要有利可图,那里的人随时可以变成我们的朋友。
这里要日夜开采,我们的钢铁缺口还是很大,无论如何,五个月内,这里的钢铁产量要提高到月产钢铁两百万斤,其中好钢要达到一百万斤。”
姜德的意志就是最高指令,杨广学连忙表示会立刻组织新建选矿、洗矿、高炉等设备,让设备等材料,不让材料等设备。
等出了铁厂,许贯忠问道“主公可是判断平州风雨即来?”
姜德看向东北,点头道“金国不会放弃平州的,从金国传来的消息,完颜宗望已经到了中京路,正在调兵遣将,等着吧,快则三月,慢则半年,张觉必败。”
许贯忠相信姜德的判断不会出错,脑中飞快推演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况,说道“之前在开封就得到消息,说是官家要册封张觉,如果张觉兵败,金国就会拿到口实,金国开战的声音必然会响起,宋金之战就在眼前了。”
姜德点点头道“没错,可笑朝廷到现在也没有在燕州布置精兵良将,完全依靠那郭药师,那郭药师昔日可以投宋攻辽,难道今日就不可以降金攻宋?”
姜德并不排斥降将,但对于刚刚投降就奋勇当先的回头砍杀旧主的人还是极为鄙夷的,良臣择主而事本是正常,但在旧主没有对其有跳槽后立刻砍翻旧主就是狼心狗肺的行为了,这就是为什么吕布被骂成三姓家奴,跳槽更多的刘备却被天下人赞为仁义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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