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微晃,自寿宴后,转眼便是三日。
这数日来,京城却是热闹,非但朝堂之上喧闹不已,便是在民间,亦是因立储之事而沸沸扬扬。
不知是民间百姓真的耳聪目明,还是有心人在引导,一时间,便连贩夫走卒言语间所谈都必不离三位亲王之贤德事。
有言之凿凿庸王曾于某年某日,白龙鱼服下民间,遇百姓蒙冤,一怒贬命官为民做主!
又有亲见平王,每逢灾年必缩衣节食,于民间施粥,救无数百姓,引万明生佛的善举。
更有离奇的,称泰王生而知之,三岁便与百官论政之传奇事。
总之,仿佛只是一瞬间,各种有关三位亲王是如何贤德、人善、勇武、聪慧事的确切消息,便集体冒了出来,而且还都被各种人等加以各种铁证,被大肆传播不休。
当然,也不止是这三位亲王而已,总还有些关于其他皇子的贤名也被夹杂其中稍稍冒头,只是可惜,声势明显不如三位亲王那般如日中天。
这也不奇怪嘛,虽陛下金口玉言,储君之位只在三位亲王中遴选,但帝心难测,谁又能说没有变数?
九五之位何其尊贵,坐拥天下是何等的诱惑,既身在皇家,又如何能甘心就此出局?
稍有异动,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只是有一点却是奇怪的很,便是尚在牙牙学语的皇子都在民间有了几分贤德之名,偏偏那早已名震朝野上下,天下为之闻名的明王殿下,却是莫名的没掀起什么大浪来。
倒非是无人提起,恰恰相反,在民间百姓心中,明王的威望要远胜其他诸人,民间感觉诧异者极多,只不过,每当有明王的名字被提起,却立刻会有人一拥而上,各种诋毁顷刻而来,瞬间便将明王压在了三位亲王的热浪之下。
就这般,闻名天下的明王殿下,就此被抹灭在这股立储热潮之下。
明王府!
陆寻义盯着从各处汇集来的有关立储之事的情报,脸色很是难看。
良久,他才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对身边范武沉声道:“宫里如何?”
范武乃是陆寻义师兄弟之中,那初入京时,战死在旗国宗师手下那位三师弟胡彪的小舅子,之后便被陆寻义带在身边培养,相比当初,如今已是沉稳了许多。
听陆寻义问话,沉声道:“陛下这三日都在御书房,阅览百官进折,直到刚才,陛下忽然下令,召阁臣进御书房议事。”
陆寻义闻言,脸色越发难看了,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随即微微闭目道:“看来,陛下这一次是动真格的,当真要立储了。”
范武抬头看了一眼陆寻义的脸色,开口道:“二先生,我们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吗?这么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结果就会真的定下来了。”
陆寻义脸色越加难看了,缓缓睁眼,眸光中明暗交织,却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沉声道:“再探,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是!”范武见状,也只得不再多言,正待转身而去,却突然想起什么又道:“二先生,最近有消息称,方帅上折参了殿下一本……”
“嗯?”陆寻义面色当即一变:“立刻联系陆长仙!”
……
要说起来,近来这京中,可谓是诸事繁杂,这明王府自然也难以清静。
可对居于府上的杜先生而言,却还算太平。
自从离得明珠府,到了这京城,竹叶门风波过后,她便在明王府隐居下来。
她很清楚,对明王府来说,她活着便是价值所在。
所以,即便她不想这般虚度光阴,可也只能过这如同幽禁的日子。
其实明王府并未拘禁于她,也不妨碍她四处走动,只不过她却清楚,在明王府,她终究是个外人,必须得避嫌。
所以,她并不随意走动,活着打探些什么,更别提插手明王府的事,随意发表什么意见了。
不过,明王府倒是并不禁她消息,有什么消息,倒也不瞒她。
如今这京城沸沸扬扬的立储大事,她自然也有耳闻,只不过让她想到的是,这般风雷大事下,明王居然有空来她这儿下棋聊天。
眼见明王拿着棋子,专注棋盘,一片风轻云淡色,杜先生也不由在心底生疑:“如此大事,他当真就能好不介怀的淡然处之?”
脚步声来,杜先生偏头望去,只见陆寻义快步而来,冲着明王微微躬身,却并没开口。
杜先生见状,正待回避,却只见墨白一面轻声开口道:“什么事?”
见墨白不避嫌,陆寻义也不犹豫,沉声说道:“陆长仙那边来信,方帅严令他们离开军营,陆长仙以无殿下令旨不得擅离为由拒绝,方帅震怒,上奏陛下!”
杜先生在一边闻言,微微征了征,陆长仙?
随即她便想起此人是谁,毕竟曾身属道门,黄庭府与竹叶门之间往来甚密,这陆长仙乃是长老级人物,她自然也曾知晓,甚至还曾见过面。
只不过,她却不知,原来此人被墨白放在了方帅身边,心中倒是惊异不小。
一时间,眸光一瞥明王,心里涌动诸多念头,面色不由微变:“难道明王竟早与军方大臣多有勾结?这是早存以备将来之心?”
然而,这等骇人想法才刚刚念起,却只闻明王声音清淡:“知道了,宫里怎么说?”
“陛下正召阁臣于御书房议储君事,暂时未就此事下旨!”陆寻义瞥了一眼明王脸色,缓缓说道。
此言一出,杜先生也将目光定在了墨白脸上。
却见墨白只是看着棋盘,好一会后,突然摇了摇头,对陆寻义招了招手,指着棋盘道:“帮我看看,可还有解?”
陆寻义闻言心头一闷,却强忍住没有说话,上前一望棋盘,略作沉思,其实心思哪在棋盘上。
他不明白殿下怎么如此无动于衷,随即摇了摇头,对墨白拱手:“属下愚钝。”
墨白闻言,则是苦笑一声,随手扔了棋子,对杜先生拱手道:“杜先生棋艺高超,本王不如!”
“承让!”杜先生回神,拱拱手道:“殿下多有杂事扰心,在下不过胜在悠闲罢了,不如待殿下先处理公事,来日再下!”
说罢,便收去棋盘,准备离开。
“哪有什么杂事,这些年来着实荒废了技艺!”墨白却摆摆手,不在意道,随即望向陆寻义:“还有事吗?”
杜先生原以为,墨白是要她避嫌,可听墨白这话,顿时一愣。
“嗯?”陆寻义更是不解,事根本就没说完呢,什么叫还有事吗?
“陆长仙那边请殿下示下,究竟是去是留?”没办法,只好重复一遍。
“陆长仙不是已经说了,无令不敢退嘛,既然如此,那何须下令?”墨白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嗅着茶香,笑道:“不错,不错!”
这次陆寻义明白了墨白的意思,只是心中仍自沉闷,陆长仙那边暂且不说,可皇储之事,难道当真就这般不管了?
如今还任凭明王府对军帅不敬,甚至不轨的污名加身,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将来堪忧啊……
但墨白如此,他也没办法,只得躬身一礼:“是,属下告退!”
待他身影离去,墨白与杜先生之间,陷入了沉默。
二人皆不说话,尴尬品茶。
也着实佩服这两人,就这般对坐,居然也能坐得下去。
终于还是杜先生忍不住了,沉声道:“殿下,如今局势纷乱,殿下身处风浪之中,当真就能不盈于心吗?”
墨白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事已至此,本王能如何?”
“杜某虽出身下九流,但观殿下绝非颓废之人!”杜薇薇微顿,盯着墨白沉声道。
“不知杜先生可能教我?”墨白微微低头,看着茶杯。
“不敢!”杜薇薇连忙拱手,却见墨白面上并无调侃之意,微微沉默过后,还是决定开口,毕竟如今她的性命,包括整个青年社都维系在明王府身上,微微思虑,杜先生道:“当日杜某离京时,殿下曾劝杜某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将来。如今这京城风高浪急,既然强冲已不可为,殿下又何不暂避锋芒?”
“走为上?”墨白低声喃语。
“走为上!”杜薇薇眼中精光一闪,肯定道。
墨白缓缓放下茶杯,微微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却是抬头看向杜薇薇,缓缓道:“杜先生,今日本王来此,是有一事要与先生商量。”
话题转的条块,杜薇薇有些许楞然,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倒也不再惊讶,事实上,墨白自然不可能闲的慌来找她下棋。
却也正常,杜薇薇点点头,正色道:“殿下只管示下!”
墨白同样神色一正,沉声道:“本来是否请杜先生出山,本王也是思虑甚久,毕竟杜先生于明王府多有助益,却几次三番因明王府而受劫难,本王亦是无颜开口。”
杜薇薇闻言,沉默不语。
心底却是总算明白过来,难怪陆寻义过来,没让她避嫌,并且方才还要向她问计,原来是在观察她有无相助明王府之意。
这份谨慎小心,让杜薇薇明白,恐怕要请她所做之事,非同小可。
无需她多想,墨白已然沉声开口:“想必以杜先生的见识,能够看得出来,寿宴之上发生诸多事,其实并非意外,实则皆乃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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