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大隋风气开放,对于男女相处也没有那么多禁忌。可是萧后身份非同一般,平日里极少面见大臣。更何况眼下情形紧张,这种时候哪怕是和杨家沾亲带故之人,也很
难轻易见到皇后真容,徐乐身上还担着李家死间的嫌疑,要见皇后更不容易,更别说被萧后这么上下打量。徐乐可以感觉到,萧后的视线里既无杀意也无愤怒,反倒是有着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可这并不能让他感到放松,反倒是因为萧后的目光变得更加拘谨,身上的汗毛都快要
炸起来。哪怕是在战场上和天下间第一等斗将厮杀,徐乐也没感觉自己会累到这个地步。这种眼神徐乐其实不陌生,徐家闾那些年轻的后生即将成亲之前,女子家的女性尊长,便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既是长辈对晚辈的提携关爱,也是一种委婉的警告,让男
子对自家孩子好些,否则娘家不会答应。不管这种眼神如何熟悉,也能理解女方长辈一片苦心,可是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徐乐还是感到不怎么欢喜。尤其这种视线还是来自萧后,就更是让徐乐周身不自在。他不认为堂堂一国皇后,会如同乡村愚妇一般无知短见,为了相女婿便特意跑来见面。更何况于招赘之事自己已经严词拒绝,以萧后的身份地位也不该苦苦纠缠。可是萧后以
及杨家帝姬的出现,再加上这种眼神,让他不得不这么想。比起应付这种问题,他更愿意面对杨广的怒火,乃至大打出手也算不了什么。不过不管怎么说,随着三个女人的进入,房间内气氛重又得到缓和。杨广和徐乐方才几乎要翻脸动武,这时又能好好讲话。萧后打量徐乐良久,微微一笑:“方才见面的时候,我差点认错了人,只当是长安城中令无数闺秀魂牵梦绕的卫郎君死而复生,前来与故人相见。说来你可能不知,令尊在世之时固然与李渊亲厚,和圣人也是过命的交情。两下往来频繁,三五日间便要盘桓饮宴,那时卫郎君见了本宫,也是一口一个阿嫂的叫着,可是热络得很呢。从这里算起来,你算是我和圣人的子侄辈,理应叫你一
声贤侄。”对于萧后的话徐乐半个字都不信。自己父亲不是个能应酬权贵的性格,更何况他是太子杨勇的亲卫首领,不可能和杨广有很深的交往。徐家人不喜权谋手段,却不代表真
的没有脑子。这种糊涂事父亲绝不会做,更何况还有阿爷在旁,也不会允许父亲胡作非为。
萧后这番话肯定是信口雌黄,欺负死人不会讲话,故意编造老辈交情,试图靠这个压服自己,让自己以子侄辈的身份地位与这对夫妻相处。徐乐既以看破萧后谋算,自然不会被其计谋所赚,冷哼一声:“这称呼担当不起。再者说来,阿爷只说过主公与家父乃是总角之交,未曾提过与其他人的交情。若是想用父
辈交情劝降,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放肆!”杨广再次想要翻脸,却被萧后紧紧抓住衣袍,另一边的二娘则开始拨动琴弦,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琴音。步离好奇地看着两个女人,搞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如此
,只不过自己的身体也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般蜷缩暴起。人就像是一张拉满弦的弓,随时都可以弹射出去搏杀拼命。萧后以温柔的语气安抚着杨广,听上去就像是慈母哄幼子:“圣人息怒。徐将军年少气盛,圣人不必如此动肝火。再者说来逆贼李渊欺世盗名,天下间不知多少人上了他的
当,将其当作仁厚长者正人君子。便是圣人不也是被他骗过,才让其有机可趁?徐乐年纪轻,不曾见过世道人心的险恶,为李渊所欺也是情理中事,圣人不必动怒。”“不识好歹!”杨广怒气冲冲地说道,语气依旧充满愤怒。不过终归是没命令屏风后的伏兵动手,徐乐和步离也就不至于非得动手伤人不可。萧后又看了一眼徐乐,其神色就像是个宽厚和善的长辈面对家中顽劣子弟,气恼中带着宠溺还夹着几分无可奈何,一声长叹:“你这娃娃也是太过倔强,这等脾气若是不改一改,迟早要吃大苦头!徐家人个个精明强干,你想必也不例外。也不消我们多说什么,你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李渊此番行事对你是好意还是歹意?若是连这都想不明白,你也没资格统领一支军马。圣人本想要你归顺大隋,给你一份大好前程,如今看来这条路是走不得了。不过这也无妨,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再说天下已然是这等模样,你不肯辅佐朝廷也不足为怪
。”
徐乐道:“徐家没有趋炎附势的宵小!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管大隋江山如何,徐某都不会归顺投降。就算把徐某碎尸万段,亦难动摇分毫!”萧后不等杨广发作,抢先说道:“我虽是个女流,却也见过不少英雄豪杰,于你们的心性略有所知。这番话你不必说,我其实也明白得很。你想做忠臣,我可以成全你。看在你徐家祖辈功劳,还有你父与圣人交情份上,本宫可以做主让你离开江都回到李渊身边。不过本宫也有一句话问你,若是圣人放走你之后,立刻点动人马攻取长安,李
渊可能饶你性命?若是把你放回去,便是逼你去送死,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徐乐冷冷一笑:“此言差矣!我家主公既敢登基受禅,自然早有准备应付江都人马。我大唐现如今兵马十万有余,更有关中之地为凭,粮饷军士骁勇上将样样不缺。若是非
要刀兵相见,我大唐势必奉陪到底。圣人手下这数万骁果乃是无根之木,折损一人便少一人,而我李唐大军去可从各地招募。彼此消长,圣人又哪来的必胜把握?”
“再者说来,如今想要攻打关中,也不是件容易事。如今城内情形如何,莫非你们心中不知?”“住口!”杨广忽然再次出声打断,不许徐乐再说下去。同时又用眼神暗示徐乐二娘在此,这些话不该在她面前提起。徐乐却不管那些,继续说道:“太上皇还想要瞒到几时
?这等大事又能瞒到几时?等到乱军杀入迷楼之内,莫非圣人还能继续瞒下去?”“岂有此理!”杨广勃然变色,小狼女几乎要迎着杨广冲出去。对于气机有着惊人敏感的小狼女,已经感觉到杨广对徐乐起了杀心。虽说自己和杨二娘交好,但是保护徐乐
安全,依旧是自己第一要务。自古先下手为强,为了保住徐乐性命她已经决定先行动手把杨广拿下或是击杀当场。可是徐乐紧紧拉住步离的臂膀,没让她真的冲出去。另一边的萧后,也及时阻止了杨广,又对徐乐道:“你这娃娃怎好如此轻狂?军国大事也敢信口胡言,当真是不懂规矩
!”“城内情形大家心中雪亮,遮遮掩掩又有什么意思?军心涣散军食不济,以这等疲兵饥卒妄想杀回关中,与自取灭亡有甚分别?若是太上皇以为靠着这些已经不再听从军令的骄兵悍将便能夺回长安,某也无话可说。结果如何战场上自然可见分晓。不过恕某直言,沙场无情刀枪无眼,真到了那时候太上皇怕是追悔莫及。再者说来,这些兵士
是否肯服从军令开赴疆场都在两可之间,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杨氏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手中瑶琴几乎落地。她本就是人间少有绝色,此时一副胆小无助的模样,就更是惹人怜惜,让人一见就心猿意马难以自持。可惜遇到徐乐这么个
鲁男子,根本就不在意佳人容貌神色,只是紧盯着杨广不放。
萧后却接过话头:“依你所说,莫非我和圣人就只能坐以待毙?”“太上皇自己的事,外人怕是不好多做干预。不过在某看来,如今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迁都丹阳之谋已定,便不须更易,只要按计行事就是。至于眼下这些闹事军将,也不能姑息养奸。差遣有能战将进入军营,不问胁从只诛首恶。只要动手快,不消半日就能将罪魁祸首斩尽杀绝。随后以牛酒犒赏稳定军心,当众宣读那些贼人罪状,江都城便不至于有失。至于日后如何,就要看大家各自的手段。这天下本就不是一人一姓的天下,昔日江山不曾姓杨,日后江山亦不必姓杨。说到底就是看谁更有本领,谁能在沙场上取胜!太上皇若是有本领,便从我家主公手中把基业夺回来,天下人不但无话可说,还要赞一句太上皇好手段!反之,若是没有这份本事,这江山迟早落入他
人手中,耿耿于怀也没什么用处!”杨广并没有说话,自从萧后进入房间后,他说话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间只是看着徐乐不言语。反倒是萧后代替了他与徐乐进行问答交流。这时听徐乐说完,萧后看看杨
广,随后又看向徐乐,脸上重又露出笑容。“不愧是老徐敢的孙儿,果然智勇双全胸中亦有韬略。你既不肯辅佐圣人,便不好叫你白白献计,不如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你敢说,本宫就敢赏!”说话间萧后
的眼神又落向自己的女儿,言语里的含义已经很是明显,哪怕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步离气呼呼地看向徐乐,等待他的选择。与此同时,杨广的目光也落到徐乐身上,只有杨二娘低下头紧盯着脚下一语不发,只是脸上浮起两朵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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