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铁交鸣,枪矛断折。戴金盔着大红披风的甲士,乃是当今天下第一等劲卒。加上人多势众,以众敌寡本应是手到擒来。可是这些甲兵却未曾想到,看似轻而易举之事居
然会给自己带来杀身大祸。正如徐乐所料,宇文化及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虽然徐乐和宇文承基那场比武光明正大各凭本领,徐乐也在最大程度上保全了承基的面皮,可是对宇文化及来说,依旧是深
仇大恨,必要杀徐乐而后快。自己不惜重金栽培爱子,又用尽手段让承基的名号传遍军中,让骁果军都知道马上承基的大名,就是为了谋反做准备。一个有着无敌名号的斗将,在战阵上往往可以发挥百人甚至几百人的作用。某些时候更是可能逆转乾坤改变战果。事实上人之力终有穷尽,再如何骁勇的斗将也不可能真的单骑敌千军。更多的时候还是靠名号震慑敌胆提振己方士气,“无敌”名号对于斗将极为要紧,一旦无敌的名号被打破,对于敌人的威慑便大为不足,自己的部下也会对
主将本领心生怀疑。战胜“马上承基”,对徐乐的名声自然大有助益,也让他距离无敌将更近了一步。好不容易把儿子培养成无敌之名的斗将,却被徐乐从中得利,宇文化及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哪怕明着无法报仇,私下里也曾咬牙切齿乃至在脑海里想过无数手段作用于徐乐一行人身上。之前徐乐等人住进沈光宅邸,宇文化及就想要动手。只不过这几人武艺实
在太过了得,自己又没到造反的时候不好兴师动众,只好勉强把火气压下。
今晚一切都要有所了结,不管是大隋社稷还是徐乐一行人性命,都要结果。是以江都东城甫一举火,宇文化及便向沈光宅邸派去了人马。为求万无一失,这支人马兵力足有四队,其中三队为宇文家精锐部曲,另外一队则是货真价实的骁果军。这队骁果本是京兆鹰扬府兵,经选锋入值骁果。曾经随同杨广北征辽东,也曾在雁门与突厥铁骑捉对厮杀,论及战力尤在边地鹰扬兵之上。其余三队部曲虽然和宇文承祥部下那些穿戴骁果铠甲的家丁同为宇文家私兵,但是战力差了一
天一地。昔日杨广募天下壮士为骁果时,尚有许多豪杰对大隋存有希望,加之骁果钱粮丰厚,四海豪勇之士纷纷来投。可是骁果钱粮虽厚,考核也极为严格,若是无法通过考校便
不能入伍。无数身怀绝技勇力过人的勇士,就这样被拒之门外无从投奔。这些投军者大多贫苦,朝廷不肯招纳又不肯支付往来盘缠,这些人衣食无着有家难回,眼看就要成为饿殍,世家门阀再派人以财货延揽,这些人也就无从拒绝。或为世家
财货所笼络,或为言语所迷,甘愿为恩主效力卖命。由他们组成的部曲乃是世家身家性命的保障,也是手上最为锋利的刀剑。关陇武勋世家都是靠着军功得富贵,又知道乱世是什么样子,自然明白土地财帛若是没有甲兵护卫,迟早都是他人之物。是以私下里都豢养着部曲、门客、死士作为自家
根基,表面上则以弱兵掩人耳目。宇文承祥所部家丁,便是宇文家摆在面上的部曲,其人数有限战力不算太强,杨广知道也不会放在更不至于加以防范。可是对宇文家或是其他世家而言,这种部曲也就是
个糊弄人的玩意,根本不放在心里。真正被他们视为臂膀的,还是这些千方百计招揽至部下的精兵悍卒。今晚江都城内关陇大臣多有默契,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都把这些真正的部曲调度起来守卫家宅。以免乱军不受约束肆意杀戮抢夺,更防范着有人趁机暗算。即便是宇文
兄弟,这时候也少不了精兵拱卫,免得被同伴背后捅刀。在这等情况下,还能把三队真正精锐派出斩杀徐乐等人,足以证明此番志在必得。之前为了打探长安以及整个关中情形,不少骁果军将与徐乐有往来,对于徐乐一行人情况并不陌生,这些消息也早早就被宇文家所掌握。这些兵将知道徐乐及其部下并非
好相与,哪怕人多势众也不敢大意。三队家丁把沈光宅邸团团围困,那队真正的骁果则小心翼翼入宅搜检。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军伍并不敢小看对手,其行动安排也可称无懈可击。一火射士登上屋顶张弓以待,其余四火步卒则举着火把四下搜寻。为防被各个击破,一队兵马结阵而行,其行进速度缓慢,但是戒备森严不给人可乘之机。在那位打老了仗的队正看来,这般布置已是极致,对手再怎么了得也没办法可想。不料方一交手,骁果军便吃了
亏。
几声弓弦松动声自暗影中响起,那位队正连忙举起盾牌遮护同时扯开喉咙大吼:“贼子在此!”这番应对无可指摘,速度也自迅捷,然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正确的应对依旧难逃劫数。几声惨叫声与重物落地声不分先后,屋顶上的射士已有三人饮恨于连珠箭下
,尸体自屋顶跌落地面。这些射士身上都有甲胄护体,纵然中箭也未必就死。只是没想到放箭之人手段极为高明,所取之处不是咽喉就是眼睛。这些地方无甲胄遮护,中箭便难逃一死。放箭之人
又是万中无一的神射手,每一箭都正中致命处,三人自然无幸。随着三箭射出,耳畔又是一声大吼,自阴影里一条魁梧如天神的大汉冲出,手中高举盾牌向着这队骁果军冲来。其力道既强速度也快得惊人,几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伴随
着火星炸开,骁果军手中短矛皆被撞得断裂,持盾的韩约也冲入人群内。
“小门神韩约、神射韩小六!他们是徐乐的伴当!”
骁果军中有人之前曾来此处拜访,一眼便认出持盾的大汉正是韩约,而暗中放箭之人不问可知必然是小六。韩约一声大喝:“知晓你阿爷名号,还敢来送死!”说话间手臂一抖,“郁垒”便已飞出。那名喊出韩约身份的骁果军,没等看清来者为何物,便已被盾牌拍中脸面,郁垒的两颗铁獠牙贯脑而入!随着韩约将铁链向怀中一抖,郁垒离开男子的头飞回韩约掌握,却见那男子已是血肉模糊,脸上更多了两个血洞,鲜血狂喷而出。这名军汉身体一
阵摇晃,口内含糊不清地叫了几声,身体一点点向下瘫软。这时其他骁果军已然对韩约展开围攻,却见韩约脚下转动双盾转动如飞。任这些骁果军刀矛乱挥,砍得火星乱冒,依旧伤不到韩约半根毫毛。面对他一人双盾的本事,这些骁果军也拿不出什么手段应付。虽然韩约一面大盾不可能护住周身,可是他动作迅速脚步灵活,围攻他的士兵不管站在哪个方位,都觉得韩约手中大盾是对着自己的。
手中兵器对这面盾牌没有办法,相反韩约小盾反击,每次出手都能制造伤亡。韩约此番南下未曾携带大盾神荼,不过江都城内兵器易得,神荼又不是什么古怪军刃,自然很容易置办。此刻他手使的大铁牌不论分量、尺寸还是质地都和韩约惯用神荼
一般不二,所差者无非是少了神荼雕像。双盾在手的韩约,能将一身本领发挥到极处,又岂惧这一队骁果?但见其大盾护身,小盾挥舞伤人,走的乃是正宗刀牌路数。郁垒盾虽然不如直刀锋利,可是上面的铁牙也能伤人,再加上韩约神力惊人,便是被他手中铁盾边缘磕扫一下
,也难免重伤吐血,眨眼之间便已有数名骁果军倒地不起。这些骁果算是天下一等精兵,寻常兵马不是其对手。可韩约手段又岂是军兵可以?和徐乐一样,他也是徐敢一手栽培出来的虎将,不拘气力、武艺都足以跻身一等斗将之
列。固然其骑战本领不如陆战高明,在斗将行列里要归入步将行列,不如骑将吃香。可他若想要脱离徐乐自立,天下诸侯都会不惜高官厚禄予以延揽。不管何等了得的精兵,终归敌不过斗将。再说韩约并非无谋之人,他很清楚自己一旦被人围住就难免吃亏,是以脚下不停身形始终在转动不让敌手有围困自己的机会。明明是高大健硕如门板一般的汉子,行动之时却敏如猿猴,让人难以捉摸根本无从阻挡。骁果军赖以克敌的军阵根本无法组成,一队兵被韩约一人牵引着行动,无法发挥阵
战之长。不时有人被打飞出去,又有人被打翻在地口吐鲜血。
眼看韩约左冲右突如入这等人的本领,那名队正咬牙切齿地怒吼着:“放箭!射士死到哪去了?”
话音未落,却又听得一声惨叫,这声惨叫并非来自军阵而是屋顶。直到这时队正才想到,自己的对手原来不止一人。身为老军伍,他本不该如此。只是韩约本领实在太强,对这些兵马而言威胁足以抵得上一队兵,乃至于连队正都忘了自己实际是在和一个人交手,还有一人则藏在暗处对
付自家的射士。韩家兄弟早不是徐家闾的淳朴后生,经过大小战阵的磨砺,早积累了一份战阵经验。两人都知道,以武艺论韩约不怕这些兵马,可是战阵不是比武,单纯武艺了得并无多
少意义。对于大将来说,最为可怕的并非明枪而是暗箭,屋顶那一火弓手才是两兄弟的大患。是以在动手之前,两人就已经约定,韩约对付步卒小六对付射士。两人都相信自己的手足,放心把性命交到对方手上。正如韩约是徐乐的遮护一样,小六也是兄长的遮护
,韩约别看平日对这个兄弟常常责打,实则心中对小六极为关爱。他相信自己的手足可以保护自己,就像徐乐相信自己一样。从一开始交手,韩约就没分心顾虑那些射士,放开手脚施展武艺,把敌兵杀得落花流水。小六也未曾辜负兄长所托,一人敌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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