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似鲤尾波澜轻摇,人间凛冬袭来。
叮叮当当……铜铃声轻响在山麓。
枯黄的梧桐叶层层叠叠铺在山野,满山泛起一片淡然的黄色,步履踩过落叶,沙沙声从远方过来,铺满落叶的道上,一人一马缓缓而行,迟疑着,已放慢了脚步许久,数年未见的老人,他怕见到的只是一尊灵牌。
赵云望着道路的痉那间破旧的泻轮廓好一阵,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牵马过去,土培垒起的院墙并不高大,看上去有许多年头了,站在院门前,上面刻满了岁月的痕迹,颤抖的伸出手推了推,院门开了,里面画面一点点从扩大的缝隙中进入眼帘,满院的枯黄,破旧的窗户,偶尔一片落叶从那颗粗大的梧桐树上飘落,一张石桌,两张石凳落满了灰尘。
“师父他……已不坐这里了么……”
轻微的呢喃,披风拂过门槛,犹豫的身影走入院中,低垂的屋檐已没有人迹,院中的梧桐树下也没有熟悉的身影在挥动手中枪棒,脚步停下来,不再往前走了,赵云望着对面屋檐下的门扇,已没有了勇气再去推开。
“师父……”
步子向后退,退到院门外,轻轻的将院门阖上,转身离开。马背上,他回望那座泻,有些记忆里,对院中曾经存在过的老人,赵云是崇敬的,但几年前自己想要离开去往更北的地方闯荡,师父是极力反对。
“练武之人,心当坚韧你有,心要狠,你还不够……习武大道,一颗石子就会绊倒你……摔的头破血流。”
时光的冲刷,若是今日自己不回来,这句话渐渐的也在赵云脑海中淡忘过去,下山的路还很长,但离家不会太远了。家中兄长,在赵云离开家乡没过多久就已成家,往后的军中也有书信联系,后来又没有了,大概世道变的艰难,千里迢迢,一封书信不定半道上就遗失了……
常山真定乃是北方重镇之一,赵云的家乡却是真定外数十里一处村子,离开几年是什么样的,回来时也没有多少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比前几年更加破败了一些,村头的牌匾已模糊不清,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了。
这世道乱不乱,若非老主公公孙瓒不打来冀州,应该是不乱的,如今兵事停息,官府还是会来治理,赵云的性格并不要强,在幽州这些年几次想要将兄长一家接过去,可到了幽州,也不知如何安排兄长一家怎么过活,毕竟他低不下脸来为大兄求一份差事,不过眼下,兄长在地应该还是能安稳的生活,也不知愿不愿意随自己去上谷郡,哪里该是过得更好一些,亲人团聚身侧,心也会安稳许多。
想到这里,赵云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踏入村中不久,天光已是西斜下来,村中错落的土屋少有出来,偶尔听到几声犬吠,有人打开破烂的房门探头看了一眼,见是赵云牵马回来,连弥缩了回去,呯的关上门。
“是赵云回来了……”
“这下事情可能要闹大了……都两年了……怎么就回来了呢……”屋中声音轻响,与人低声交谈。
牵马走过屋檐的身影皱了皱眉,这与他当初离开真定时有些不一样……然而他并未细想,牵着马加快了脚步,朝村后的自家过去,房巷的拐角迎面一道身影过来,身形高长,白面短须,一身粗布短衣在寒天里显得有些落魄,赵云却是认识他,对方也是惊诧的叫出声:“子龙……你……你回来?”
“是啊……刚回来,走我一起回家里,我在山中打了一些野味,回去打理了,与我兄长一起吃。”那人乃是赵云同乡好友,复姓夏侯,单名兰,自幼相识长大,只是离家几年便断了音讯,以为对方也离开真定了,想不到却还能再见,脸上自然高兴,拉自方就要家中过去。
旁边,夏侯兰看着他背影,吞吞吐吐道:“子龙……还是……还是不要回去吧……不如先去我家……有些事……我先……我先告诉你……”
“千里归家,哪有不先回去的道理。”
脚步、马蹄走出巷口,然后停了下来。夏侯兰闭上眼睛,将头转去一旁,龙胆枪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视野里,房屋已经倒塌了,野草爬满残垣断壁,赵云松开缰绳,身形晃了晃,一步步走的缓慢。
“爹娘不在了,我是兄长,自然要照顾你……娶不娶妻的无所谓,只要弟弟好生练好事,兄长就算一天只吃一顿,好的总要留给你……”
“……去了北边,草原上鲜卑、乌桓杀人不眨眼,你千万要心,切莫逞强,打不过就骑马逃,别人看不起你也没关系,回到家里,兄长会保护你,谁要是敢乱嚼舌根,我就去打断他的腿……”
“等你功成名就,当了将军啊,那可光宗耀祖,嘿嘿,一定要帮扶兄长啊,到时候兄长在村里给你讨一个好婆娘,算是让咱们赵家开枝散叶了……爹娘在下面不知会有多高兴。”
往日的记忆,在这一刻,从残垣断壁中清晰的逼近过来,当初那比他高的瘦弱少年再到徒步送他离开真定,在夕阳下挥手道别的男人,如今变成一副定格的画面,深深的烙勇来,疼的身子微微的颤抖。
“……子龙,你不要做傻事……管不了的,世道就是这样,他是官……是个大官,就算你在白马将军麾下也是大官,可你也管不了冀州的事啊,没有办法的……白马将军都死了……你想开一些,咱们以后再想办法……”
那边叨叨扰扰的声音过来,夏侯兰试图上去搀扶椅的身形,若是哭出来尚好,但是眼前这位发没有任何的声音,沉默的可怕,手掌抓自方臂膀:“要哭就哭出来啊……你不要冲动……”话语声中,沉默如兽的身形陡然转过来,夏侯兰嘭的一声飞出去,摔在断裂的墙根下。
脸侧过来,阴沉嘶哑的开口:“我兄长是一个老实分的农人……为何要让他遭受这样的苦难,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夏侯兰捂着胸口挣扎起来,大叫:“是刘孚……他是袁冀州的妻弟,不学无术,欺压百姓,你兄长他娶了一房婆娘,甚是美貌,早前我与他过,贫寒人家娶不得这样的女子,他偏不听,结果如何……被豪绅看中不,对方知晓你是公孙瓒手下将领,将事捅到刘孚那里……那妇人也入了刘孚房里,你兄长也被他拿下,折磨至死,还是我领了尸首回来安葬……”
大叫的身影过来推了对方一把:“这下你满意了,知道仇人,你报得了仇吗……报得了吗——”
报不了吗……
颤抖的身形呢喃着,随后想到公孙止,曾经过的话:为亲人报仇,岂能隔夜……
岂能隔夜……
转身,赵云大步回走,捡起地上的龙胆枪,翻身上马:“你来带路,先杀那豪绅……往后再杀刘孚……”
“好等等!”
夏侯兰点头,返回跑家中,片刻后出来,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猎刀,带着赵云朝村外不远的一处庄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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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孝庄,十一月初九,张灯结彩的一天。
大红灯笼在夜幕降下时挂上屋檐,来来往往礼客笑容满面拱手道贺,原是这家庄子主人王固家中独子大喜,他结交权贵如刘孚这样的人,在真定这块地头算的是真正的大户人家了,今日可惜刘孚有急事赶去邺城,不然邀请这样的人物来自家庄上,更是蓬荜生辉。他看着进门道贺的一道道身影,皱纹堆积的笑起来,偶尔与身旁的儿子低声交谈几句,叮嘱他成家后该稳重一些的话语。
“……以后家业迟早都会交到你手中,成亲后,当收敛以往游手好闲的性子,为父与刘孚交往日久,过些日子推荐你过去,在他麾下任职,将来也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父亲前两年送给刘孚那个美人……要是还能再见一面就好了……若是去他麾下,该是有机会的……”
“乱一气!”王固在儿子后脑拍了一巴掌:“过去后,把轻刚敛起来,要是犯事犯到刘太守脚下,为父也被了你。”
“是……是……”
交谈之中,人声喧闹鼎沸,王固又与儿子交谈几句,正要走开去招呼几名同样身份的贵客,走出几步,便在此时,院外响起几声嘈杂叫骂,随后骚乱起来。
“怎么回事,过去看看。”他挥手让儿子过去处理。
暗红新郎袍的身影走过去,下一秒瞪大了眼眶,一抹寒光哗的劈下,一团鲜血溅在灯笼上,椅晃起来。
周围尖叫骤然响起,门口、庭院中的身影混乱的跑动,王固回过头,视线里,儿子的身影向后仰倒摔下石阶,一道高大修长着甲的身影提着染血的长剑,另一只手中,龙胆枪戳进管事的口中钉死在门扇上。
“你……你杀我儿子……”王固睁大眼,浑身发抖的指过去,周围护院、家将持着兵器涌过去时,那边,浑身夹杂死气的身影微微抬了抬脸,声音低沉:“……你可还记得赵平……他是兄长啊。”
眼角,眼泪掉下来。
“啊——”赵云从尸体口中拔枪而出,身影陡然狂奔冲过去,数十人迎上来,轮圆的龙胆枪排山倒海般的压倒了众人兵器,有人想要靠近,下一秒犹如炮弹般飞出战团,撞在假山上,血从后背于上面,随后落入水池。
呯呯呯的兵器撞击中,不断有人在飞,有人脑袋直接爆开,一个人压在一群人不断的后退,一名护院的头领持着长刀暴怒的杀过来,刀锋被挡下,龙胆枪结结实实扫过他腰身,将身体拦腰打的飞出去撞上屋檐下的木柱,那柱子在渗人的爆响中轰然断裂,半个屋檐也随之坍塌下来,瓦片哗哗的摔碎一地。
望着那道杀出众人的身影,王固看的心惊胆战,后脑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意识到不妙赶紧后退,前脚跨过门槛,身后,呼啸声袭来,他感觉不似自己的力道在带着身体在飞,正厅里那巨大的喜字剪纸在视线来大,嘭的一声,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他挣扎了几下,脚尖都够不着地面,低头方才发现一杆长枪穿过了后背将他钉在了墙壁上,那边椅的身形走过来,长剑还滴着血。
“我兄长为人和善……做人老实分,你们为什么不给老实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染血的手掌握坠杆一拔,抽搐的身体倒下来,赵云垂着眼帘看着王固,抬手又是一枪扎进心窝:“那我也不给你们活的机会……”
夏侯兰从院外拥挤的人潮过来,膛目结舌的看着满院的尸体,视线里,那一抹染着红的白色从面前走过,不安的看了看周围,随后跟上去,消失在这片夜色里。
……
山间的路,风声呼啸。
两人一马沉默的来到童渊的泻外,推开院门走进去,赵云已经不再犹豫,推开了第二扇门,走入堂屋,供奉的桌上没有灵位,只有一把古朴厚重的长枪摆放在上面,那是老人用了一辈子的兵器。
凤鸣——
死气沉沉的身影,眼中一热,便是朝着那柄长枪跪下来,磕下头。门外的夏侯兰叹口气,轻轻将门带上。
“师父……”
黑色笼罩的屋中,哽咽的声音在喉咙间滚动呢喃,只是呯呯呯的磕了三记响头,桌上的凤鸣枪沉寂的摆放在那里,似乎在看着他。
“师父……我兄长那般好人,为什么就活不下去……云不明白……”
头重重的磕下去,撕心裂肺的哭出来:“想不明白……为什么好人难存。”
哭了一阵,他站起身,去抚摸那柄兵器,随后拿在手中时,有微微的风鸣之声,枪杆上有一行刻下的字迹:心中要有刀。
刀……
赵云摩挲着刻字呢喃着,随后卸去了凤鸣枪头,取过枪杆与龙胆枪合为了一柄,他心稍稍安定下来,打开门,夏侯兰看过来时,招了招手:“随我一起去北方吧……这里已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感受山上吹来的风,提着龙胆凤鸣枪,带着那把‘刀’籍着夜色奔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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