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样并不多,也就那么三四件。不过,每摆出一样,那几位商贾的眼睛就会闪亮一下,身体也不自觉得朝样品桌面那边倾斜一点,到最后玻璃镜拿出来时,那几个人口中都不由发出赞叹声。
这反应起初让林峰等人颇为高兴,看来货物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不过接下来,却并没有出现他们预想中的竞相询问局面。那些商人只是很有顺序的一个个凑上来,看看,摸摸,便又都依次退下。
他们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为首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显然,那是琼州府的商户首领。
“琼山许家,许敬,字信安……地商户之首。”
严文昌早把这几个商户的情况透露出来。琼州府比起大陆上,毕竟算是偏远之地,这里的商贾不多,而且强弱分明。其中琼山县许氏世代经商,是为地最大商户,根深蒂固,为诸商户之首。
作为一个商业世家的当家人,这位许敬许信安先生显然很能沉得住气。他的目光虽然也在那些玻璃镜子上盘桓良久,最终却是捻起一撮白糖,放到嘴里尝了尝味道,接着又用手指头蘸一点精盐舔了舔,方才微微笑道:
“若是在下没有弄错,这霜糖雪盐两样,似乎就是程家铺子里售卖之物?”
“当然,那来就是我们供的货。”
林峰爽快回应道,许敬点点头,淡然笑道:
“既是程家铺子已经拜到了真佛,那我等似乎就不便介入了。当初程掌柜开店时也曾按规矩拜足了山头,咱们琼州地方,历来都是一家做一块,互不伸手的。”
此言一出,不要当面的林峰,就是后面庞雨解席凌宁等人也皆是一愣,没想到明朝的商业竞争居然是如此“有序”。倒让他们原来的如意算盘落空。
再看看对面那位。四十来岁。光看面相就知道是个精明强干之辈。送上嘴地诱饵都不吃。是个厉害人物!
不过解席并没有被这番貌似忠厚地言辞难倒。作为一个从公务员队伍下海从商地前贸易公司经理。他见过太多嘴上一套。实际做一套地家伙了。
“呵呵。许员外多虑了。我们并不打算放弃与程家地合作。”
老解指指门口----那里。程府老管家。也就是府城这边地程掌柜正笑眯眯步入府衙。肋下还夹了一大叠账簿子。明显是来谈生意地。
“食盐和白糖地生意。依然将与程家合作销售。不过。我们想把销售点铺到大陆上去----例如福州。广州。甚至是江南一带。但程家在这些地方并没有关系户。我们自己更是完陌生。所以想要与诸位合作。借助你们地销售渠道……相信你们应该是有地。”
解席有点担心。对方可能听不懂他地现代词汇。但他也不知道这些名词按古代习惯该怎么。对方地表情开头确实有些迷惑。不过片刻之后。他们脸上还是显露出恍然之色。
“是要与我们合伙开分店么?”
许敬的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解席点点头:
“可以这么,不过不是分店。只是分包----具体,就是我们只管生产,所有货物都交给程家铺子总包,然后你们从他家拿货,再分配到各家店铺中去,以后程家就不管零售了,只管向你们批发。”
又是一堆现代名词,但这次对方理解得更快。看来在明的商业活动中早就有了类似手法,他们接受起来一点都不困难。
此时那帮人果然再也不提什么“一家做一块”。都极感兴趣的围拢过来,只有那位许氏的当家人依然保持了平静,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此法甚好,我家在雷州,福州和广州确实有些世交朋友,颇有几家铺面,来多是销售些土产杂货之类,经营,若有了这些货物。那生意以后可就做的大了。至于这位莫家兄弟……”
他又指了指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那人立即弯腰拱手,满脸笑容----财星上门。能不高兴么。
“他家中几位远房表亲,更是常年行走于江南一带,生意上的朋友甚多,想必就是诸位先生所地渠道了。不过呢……”
许大官人捏起一撮食盐,轻轻笑了笑:
“霜糖是极好卖的,价钱也素有定例,有多少销多少,这个不用多。只是诸位先生也许不知道:朝于盐铁管控甚紧,这盐可不太好出手……”
解席与林峰对望一眼,果然是无商不奸,还真把他们当天外来客了----食盐国家专卖是不错,可大明历史上食盐走私从来都没断过。别的不,先前程家铺子贩来地盐可是有一大半便宜卖给了这许家,那时候他们怎么出手的?
不愧是商人,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同寻常,那许敬很快就注意到对方脸色不好看,连忙笑着补充道:
“先前所售之盐,大部还是卖到四里八乡的。琼州僻处海外,管控不严倒也罢了。若上了大陆,那就非要有人照应不可,否则各处巡检司,私盐帮派都会寻上门来,我等平民商户是万难与之相争的。除非……”
他的目光从门口两名卫兵身上扫了一下,更准确点----是从两人手持步枪上面扫过,眼中射出一丝光芒。不过解席等人并没理会他的暗示,废话,要能直接用武力保护他们又何必找商家转手?虽林峰是经济学硕士毕业,老解是货真价实的外贸公司经理,但他们都很清楚一点----在明朝跟地人做生意,除非是有枪杆子镇着,否则十有**会被当肥猪宰。
所以只有他们能直接控制的地方,他们才自己出面做生意,凡是武力不能到达之处,统统交给代理出面,宁肯付出一笔代理费。
但这决不是他们一点实际情况都不去了解,事实上林峰在这方面做过不少功课,肚子里有些货呢,此时正好拿出来谈判:
“据我们所知,先前在儋州洋浦就有一个规模不地晒盐场,每年都出产很多海盐卖到大陆上去的,如果我们用洋浦盐的名义上陆,可有什么问题么?”
那家盐场原是海南岛上数一数二的大盐场,不过自打北纬杀光了儋州千户所的军官之后,洋浦盐场就失去了实际上的控制者,盐户逃散大半。在质量上又无法同“琼海牌”食盐竞争,到现在已经基停产。
琼海盐既然能代替洋浦盐占领整个海南岛市场,那继续卖到大陆上去似乎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事,毕竟质量要好得多,价格也不会更贵。
却不料许敬听到这番话后脸上却是显出一丝苦笑,过了片刻,方才缓缓斟酌着语句回应道:
“不瞒诸位,这贩盐之利,我等也是近日里才得以上手的,起来这还是得拜了诸位先生之力。在此之前,洋浦盐都是直接由千户所人马输送贩卖,我等平民根无缘插手其中。至于贩到大陆上的盐包……据是一出盐场就上了刘家的船,朝廷并不能从中获利多少。”
“刘家?刘香地船队?”
又是这个鸟人?看来这姓刘的确实和他们犯冲,难怪双方见一次打一次。
“不错,正是海上大豪刘氏。自从洋浦盐场荒废后他们就很久不来了。先前得来的雪盐,我等虽然可以在州府这边贩卖,但如果想运到大陆上去,则缺乏熟人引路----也就是诸位所的渠道。”
来去还是绕回到原来话题,林峰禁不住有些丧气,回头看看老解等人,解席点点头,插口道。
“好吧,那盐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好了。对于这些镜子,诸位有什么见解?”
商业谈判中,双方意见不一致,那是经常有的。碰到这种情况暂时搁置是一个比较好的策略,大家谈谈其它比较容易取得共识的方面,拉近关系以后,很多麻烦就自然解决了。
果然,一扯到玻璃镜的话题,那些人地眼睛又亮起来。许敬不再掩饰,他拿起一面镜子反复观看许久,一副爱不释手模样。
“呵呵,如此光滑明亮地玻璃镜,在下只是听人起过,却从未得见。据只有西洋人才会制作,而且即使在西洋那边,也是无价之宝……”
“无价之宝谈不上,不过确实挺值钱的……心,这东西很容易碎。”
其实用不着林峰提醒,许敬在拿放之间那是无比地心,唯恐擦碰了一星半点儿。心翼翼放下镜子,许某人又皱起眉头:
“只是在下的商行中从未经营过此类物事,孤陋寡闻,却也不知该如何定价,这个……不知诸位先生心中可有价位?”
林峰有些犹豫,回头又看了老解一眼,作为一个科班毕业生,他毕竟缺乏这类商业谈判的实际经验,更不用还是和一个老奸巨滑的明朝商人谈判。
但后面老解庞雨等人也都爱莫能助,他们事先打听过,但玻璃镜这东西地确实从没卖过,自然也没价位。
而且最关键一点:即使在他们内部,对于将来要走什么样的商业路线,其实也还没拿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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