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凉州靠近陇西河南地的广武、晋兴、西平三郡辖地,居住着一支鲜卑人部落——秃发鲜卑。rg
在曹魏时期,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邓艾便曾经迁秃发等鲜卑部落至河西陇右雍凉二州之间。与汉、羌等族杂居共处。
迁入雍、凉后,曹魏及西晋统治者以其与羌、胡相似,设“护羌校尉“监领之,各部仍自有部帅。但鲜卑等往往被征发为兵,或被掠沦为奴婢或佃客,同时还要缴纳赋税,使民族矛盾日益尖锐。
于是在西晋初以及公元34年,爆发过两次大规模的以秃发鲜卑为首的西北各少数民族叛乱。叛乱虽被平定,然而各代凉州统治者以及地方长官,尤其是广武、晋兴、西平三地太守,对这些部落均是着重加以戒备和防范。
这些压迫、戒备和防范,却在潜移默化之间种下一颗仇恨的种子。待得时机成熟,它便会生根发芽。
凉州建兴九年秋,一场毫无预兆的旱灾袭击了广武、晋兴、西平三郡属地内秃发鲜卑部落的草场。草木枯黄,牛马不肥。眼见得对于这个鲜卑部落来,一场荒年已是即将来临。再过不足两月,凛冬便将降临。冬季来临,遭遇荒年的游牧部落,又将如何度过呢?
一封军报放到了广武太守辛翳的案头。他皱眉看着那封军报。
建兴九年八月初七,秃发鲜卑部首领秃发复孤领部众五千余人于西平郡所属临羌县发动叛乱,迅速裹挟其余鲜卑、羌族诸部落共计一万三千余众,攻克临羌县城,纵兵四掠。西平、晋兴二郡及属下各县城纷纷戒严,并调兵遣将。严防秃发部入寇。
太守神色凝重。事发之地虽然处于晋兴与西平二郡之内,可谁也无法保证,在晋兴西平二郡严防死守之下,无机可乘的秃发部会不会转道北上,来到自己广武郡境内呢?如若情势到了那一步,自己又将如何决断呢?
调兵镇压?自己治下不过令居、枝阳、永登三县,每县驻军两营计一千人。郡城驻军一军计一千五百人。即使郡守军倾巢而出,也不过四千五百人而已。对方可是数个部落,合计一万三千余人啊!对比下来,己方军士须以一敌三,尚有胜算。太守大人自是明了如此力量对比,自己断难有取胜之机。不由起身反复在郡守府之中踱来踱去。
忽然间,他想到那个年轻人提议的正辅兵制。意动之下不由得长叹。若是早早施行就好了,可惜啊。现在临时抱佛脚,却定然是早已来不及了。
片刻之后,他下定决心。喊着让仆从备马。直趋广武军大营而去。
与此同时,晋兴、西平二郡陈此事的上表,亦是经由快马送到了凉州治所姑臧。
广武军中军大帐之中,太守辛翳坐在上首,广武军诸将立于帐中,人人神色均是一脸凝重。
射声营都尉孙建雄首先出阵:“府君在上,末将以为,若秃发部北上,我广武诸军莫撄其锋,当令各县县令固守,同时向姑臧求援。”
“孙都尉一番长贼寇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提议。我老马却是觉得坚决不可取。”马都尉却是跨出一步,对着上首的太守抱拳下拜:“各县之兵,俱是仅有千人。倘若秃发等部倾巢北上。他一万三千部众,即使抽调一半轮流攻城,三县陷落,怕也是须臾之间之事。因此万不可分兵固守。末将以为,我等应集结郡城及三县县兵,与敌决战!”
马都尉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步兵都尉赵程志不由得出列问道:“敢问马都尉,敌军计一万三千余众。即使我部倾巢而出,不过四千余人,马都尉可有十足把握战胜敌军?”
马平闻言,轻哼一声:“秃发部裹挟其余几个部落,看似汹汹而来,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耳!何故众人均被吓破了胆,竟无人敢言一战?”
“马都尉此言差矣。兵者,乃弄险之道,凶险异常。马都尉试想想,如若出战战败,又将如何?我等若战死倒还好,如若未死,难道睁眼看着贼军攻我郡县,掠我百姓,淫我妻女吗?”庞司马听得众将争论半晌,不由得出列问道。
闻得此言,马都尉亦是一惊,旋即叹了口气,默不作声退回伍中了。
庞司马见得言战最是激烈的马都尉退回诸将之中,不再做声,亦是对太守道:“禀府君,下官以为,此时应以稳妥为上。请府君即刻向姑臧汇报。并令治下各郡县长官囤积粮草,集结兵马,制备器械,积极备战!”
太守点了点头,又问道:“杜杰,可有良策?”
杜杰官居千人督,便是此广武军中主将了。闻得太守相问,杜杰出列抱拳,缓缓道:“末将以为,我部兵力不足,确应当固守,然而分散固守诸郡县,敌合而我分,亦是犯了兵家大忌。府君不若令下属诸县县令坚壁清野,将人口、粮食、财物等一概转移至郡城之中,并令各县县兵移防郡城。“”如此一来,秃发部若进入我广武郡治所,则野无所掠。欲进攻郡城,则我守军四千之众,凭借高墙深垒,足以坚守而待姑臧援军到来。待得援军到来,我便与援军里应外合,两面夹击,敌可破矣!”
太守闻得杜杰所言,眼中已渐渐放光。待得杜杰完,不由得万分兴奋,拍案而起:“便依此计而行!”
诸将各自散去,太守亦是走出大帐。想了想,便屏退左右。自顾向着马厩行去。在他离开军营回郡城之前,尚且还想听一听一个人的意见。
一个在他眼中没有资格到大帐之中参加军议的奇才。
此时已近黄昏时分,马厩众军士正在热火朝天地拌马料,准备喂马。见得一身绯袍信步而来的太守,正端着一盆马料准备倒去马槽的王强心下一惊,连忙转身奔回马料库中,对着犹自在往大斗之中舀马料的李延昭道:“什长!府君来了!”
李延昭正拿着木盆舀得不亦乐乎,听闻王强的呼喊,手中动作一滞。不置可否地又问了一句:“什么?”
“府君来了!”王强又是大声重复了一遍。
李延昭此时听得确切,连忙叫身旁刘季武与曹建继续舀。他回身整整衣冠,便朝着料库之外奔去。
李延昭奔出料库,见得信步而来的太守,疾步迎上前去抱拳拜倒:“人广武军中骑都尉属下司骡马事,什长李延昭,拜见府君。”
太守连忙将他扶起,道:“君不必多礼,速速请起。”
虽然太守对李延昭愈发看重,然而李延昭却从不为傲。每次见太守都持礼甚恭。看得太守亦是满意不已。一个有才又从不恃才傲物,听话恭谨的属下,不正是他们这些上官所盼望的吗。
李延昭谢过太守,起身微垂着头立于一旁。太守殷切地看着他,缓缓向他述着眼下,令太守人心如乱麻的一干时局。
“八月初七,鲜卑秃发部秃发复孤率众五千,于湟水畔起兵叛乱,很快便裹挟数个鲜卑及羌人部落,聚众一万三千余,迅速攻陷西平郡属下临羌县,并纵兵四掠。西平、晋兴二郡太守惊慌不已,下令属下各郡县城严防死守。并向姑臧上表求援。”
李延昭听闻,暗暗心惊。问道:“府君可是担心叛军下一步会挥师北上,进入我广武郡境内?”
“正是!”太守惊异,李延昭聪颖至斯,已经猜到他担心所谓何事。“贼军势大,我属下兵少将寡,恐难抵敌。”
李延昭却问了一句题外话:“府君既来广武军中,想必方才已在中军大帐中与诸位都尉大人进行过军议。定然已有方略。人却是不敢僭。”
“虽已有方略,然余只欲听君应对之策。”太守抬眼望着李延昭道,仿佛他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在军中几乎可有可无的“司骡马事什长”,而是一位久经战阵,百战百胜的将军!
李延昭听闻,不由得心下更加感动,连忙抱拳,俯身下拜:“人承蒙府君厚爱,必尽心竭力相报。即使粉身碎骨,亦不推辞!”
这是李延昭第一次,以如此姿态向面前的太守表达报效之心。这意味着,从此以后,李延昭便已正式地将太守,认作自己将要听命的对象了。太守闻得此言,亦是激动不已,连连将李延昭扶起,还弯下身去,帮他拍了拍膝上的土。马厩地处偏僻。如此作态倒也不怕被其余军士看到。
李延昭感恩于太守的赏识。古语有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来到这个世界,李延昭真的是感觉到了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渺个体,他在这世界上所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是太太了。
即使他浑身武艺,即使他满怀韬略。然而不曾有人认识到他的价值的话,他最大的可能,无疑便是作为一名卒,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葬身在这个不论任何人都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
自己满怀壮志的身躯,将埋在纷飞的黄土之中,自己满是韬略的头颅,将被敌人砍下,拿去邀功。自己将彻底埋没在这个世界之中。即使是己方的战后统计,亦会将自己的存在,作为零头而抹去。如若那样,他便唯有不甘。不甘却无力改变。这才是李延昭所最不能承受之痛。
然而太守认识到了他的价值,渐渐地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给予李延昭以帮助和扶持。三番五次地问计,更是无不昭示着太守对他的偏爱和重视。李延昭开始坚定地相信,广武太守辛翳,便是他的伯乐。
李延昭理了理思路,便对太守道:“人所想的应对之策,无非以下几点:‘第一,乱贼前来,首先所欲便是抢掠。抢掠粮食人口,抢掠以便使得部族得以度过严冬。我方应对,唯有坚壁清野耳。“”第二,乱贼乃游牧民族,所部族人皆是上马为兵下马为民。数个部族合一处,有一万三千余众,却也是绝非夸大。而我方诸郡县驻军,加之一起,尚不足五千人。应对之策,唯有我专而待敌分。“”其三,乱贼居无定所,起事无名,州治使君闻得此处紧急,派兵来援亦是必然之事。府君定然已是上表请援了吧。如此一来,我郡须得下严令,迅速在一两日内将治下诸县屯粮、民众以及县兵等尽皆迁入郡城之中,合郡县之兵,固守郡城。秃发部一来,则野无所掠,抑或流窜他处,抑或强攻郡城,已均是落于下风。“”府君另遣一队骑军,出城而去,对贼军多行监视、骚扰、疲兵之策,使得贼军疲于奔命,军无战心。待得此时,府君可觅通晓胡语的书吏,将降书系于箭矢之上,向敌营之中多投箭书,着重强调只办首恶,胁从不问,并允诺来降之人,郡府皆发下口粮,并助其度过严冬。“”则贼军中必乱,或走,或降。贼军心已散,则不足为虑。不论是我军出城雷霆一击,抑或待得援军一至,里应外合予敌一击,敌必大溃。如此,则叛乱可定矣!’”
李延昭的对策,却是与广武军主将杜杰的方略大致相同。不过李延昭多提出派遣骑军出城,予叛军骚扰,疲兵。以配合郡城诸军的守城这一策。却令太守亦赞赏不已。
“妙!便依此计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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