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的拒绝,并没有让李延昭感到非常意外。rg他只是觉得可惜,因为陆一的身体条件,和协调性都非常好。可是他却偏偏没有进行过任何训练。足以称得上是“天赋异禀”了。
然而此时,看着眼前的这位怯怯的少年。李延昭却生不出任何责怪的心思。他不过才十五六岁,就如同大多数百姓一样,只想过几天太平日子,决计是无法领会自己心中的那番抱负,以及招揽他入伍从军的心情。
陆一仍然是用手绞着衣角,怯怯地站在那里,不敢抬头,目光便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胡功曹见得这番景象,转而对李延昭面露难色道:“李百人长,你看,这……”
李延昭却是叹了口气,挥挥手对陆一道:“去吧,来日若是生出从军之念,不妨来大营找我便是。”
看着少年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跑走了,李延昭转头看了看胡功曹,却道:“功曹且将工匠召集起来,重新分配各人活计吧。”
胡功曹闻言,点头称是,随即便将工坊中的工匠都召集到了院中。
他将工匠们按木匠、铁匠、皮匠分开。而后对这三组工匠分别进行了安排。
胡功曹显然已是领会了李延昭的精髓。比如木匠之中分材,修型占用工时较多,便安排木匠之中的大多数人进行分材、修型两项工作,而拼合、打磨、上漆等占用工时较少的工作,便由其余的几人负责。
皮匠处亦然。只是铁匠这边。胡功曹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找到李延昭,出言相问。
铁匠们制造马镫,都是采用锻打之法。此法虽简便易行,对条件没有什么要求,然而耗时耗力,产量也不高。
李延昭倒是想到使用铸造法。如此一来生产工序简化,减短工时。无疑可以大批量制造马镫。
然而铸造法所需的大量耐火隔热材料,以及煤炭等,在如今凉州所属的这块地盘上,可是难以寻找。
然而马镫的产量,也便成了制约广武郡新式马具产量的关键因素。
李延昭便出言询问胡功曹,有关于耐火砖,以及煤炭资源的情况。并提出了自己所设想的铸造法。
他所讲的情况甫一出口,胡功曹便意识到,这一设想绝对是能使得马镫产量翻上数倍的惊天计划。
胡功曹惶惑不安地望向一旁的辛太守,颤抖着声音道:“府君,若是真能如同李百人长所言,寻来这两样物事,则坊中制作马具的产量,再不可与当下同日而语!”
太守虽然不知其详,然而郡城之中的工匠作坊,又有哪间他没去看过,考察过?各间工坊的匠头,有有谁没与这个平易近人的太守交谈过,讲述过一些工艺方面的事情呢?
由此一来,太守虽然不解其详,然而对于各种工艺技法至少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此时听闻李延昭所的种种,亦是未感惊讶。
“李百人长所言的耐火黏土,大抵却是不难找,不妨由郡府多派遣些人手,去得郡中各处采集黏土样,回来之后再将其烧制成砖块,而后再进行试验,找出合适制造耐火砖的黏土便可。只是李百人长所的黑色可燃烧石块嘛……辛某却还真是闻所未闻。”
李延昭觉得太守闻所未闻,一点也不奇怪。据他的了解,煤炭资源多分布在如今关中、中原、太行山及幽、冀(今河北)二州。甚至再往北过长城,这时被鲜卑族占据的草原,也有为数不少的煤炭储量。
然而凉州地界的煤炭储量嘛……相比于上述这些地方可就是蚊子腿了。不过李延昭觉得,这些煤炭拿来给广武郡这间工坊里炼炼钢铁,铸造马镫,及至以后也许有可能大规模打制兵器,却是绝对绰绰有余的。
前世李延昭的祖辈就是矿业工作者,因此对于煤炭的分布也略知一二。他细细想了一番之后,却对太守道:“府君,到这煤炭,不妨遣匠人之中知者,去往姑臧附近山中找寻。”
太守闻言,也是点点头,应允了下来:“明日,某便吩咐郡府中书吏,去寻访郡城之中的老铁匠,不日便前往找寻。”
辛太守界找矿,自然是难免各方照顾打点打招呼。然而此事就不是李延昭一个的百人长所能操心的了。他此刻只想,若是能寻得煤炭,则广武郡这边的冶铁业生产力便可上不知几个台阶。
到时,莫别的郡与其争利,争相制造带马镫的新马具了。广武将在不论是质量,还是产量上,俱是甩出其余郡府的工坊不知几个量级,他们怎么争?
乐观了一阵子,李延昭又想到什么,起身去得一旁地上,拾起一根树枝,便回到太守及胡功曹一旁,唤过胡功曹,却是用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李延昭画出了一个简易的模具,然后对胡功曹道:“李某方才思虑了片刻,此种铸造法,须得制一模具,模具内是半个马镫形制。而后再制一模具,合起来可完契合。”
“将来若有条件行铸造之法,便可多制些许模具。而后给一边的模具中注入融化的铁水。待其冷却固定。固定之后,给另半边模具中注入融化的铁水,而后将定型完毕的半边模具重合于上。待得冷却定型,将模具打破,便可得一完整马镫矣。”
胡功曹耐心听完李延昭的这一番解,而后仔细看过李延昭画在地上的那模具图型,惊诧不已,连连竖起大拇指赞道:“妙,妙。此法自胡某接管广武郡城之内造作之事以来,尚且是闻所未闻。端得是妙!”
李延昭心里却很清楚,之所以胡功曹闻所未闻,并不是他李延昭比别人聪明。而是凉州之地,之前并不具备施行铸造之法的条件,因而胡功曹闻所未闻。与其是他闻所未闻,不如是由于各种客观条件限制,使得其孤陋寡闻了。
李延昭并不敢轻视劳动人民的智慧,反而,这种智慧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敬畏。历史上许多生产力的变革,都是由劳动人民的智慧来完成的。
他深深地意识到,这种智慧是推进历史车轮的加速剂。能否运用好这些来自底层的内因,便是凉州今后能否走向繁荣的关键。
李延昭对着胡功曹谦逊了一番,而后转向太守道:“府君,在寻得耐火土,与煤炭等物,行铸造之法前,恐工坊之中,各式马具制造比例,将发生失衡。”
“鞍具产量或可直线上升,而马镫产量一如既往。如此一来,难免使得木匠与皮匠的人手多有剩余。”
听闻李延昭的话,太守亦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某也想到这问题。不若令木匠与皮匠赶制一批鞍具,而后抽调他处。只留下一部人手,继续制造鞍具。待得他日寻得耐火土与煤炭等物,开展铸造之法后,再行召集工匠。”
李延昭听闻太守的安排,却是深深一礼:“府君英明。”
见得日已偏西,太守吩咐胡功曹将他们带来的那箱铜钱分发给诸工匠。胡功曹依言照办。那些劳作了一天,略显疲惫的工匠们被召集到了一起。听闻太守与李百人长为他们发下赏钱。人人的疲惫之态都是一扫而空,雀跃不已。
众位工匠捧着发到手的铜钱,俱是跪在地上,感动不已地对太守与李百人长连连称谢。
这个时代,工匠的地位也普遍不高。这些之前甚少得到他人尊重的人。干了一些在他们自己眼中不过是职的工作,便得到郡府首官与军中武官这等重视与尊重,也是除了捧在手中温热的铜钱之外,令他们觉得感动不已的地方。
李延昭连忙走上前去,扶起前排几名跪倒的工匠,实话他这个来自后世的人,并不怎么看得惯现今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做法。然而这种敬畏权势的思想,也不是此时他作为一个人物能够改变得了的。
“诸位不必言谢!”李延昭扶起前排的工匠们,随后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大声讲道:“不管是今日发下的赏钱,还是某对诸位的敬重,都是诸位完当得起的!只盼诸位能在今后,认真做事,勤于创造。做好自己手里的活计,上无愧郡府与百姓的奉养,下能获得丰厚收入,对得起家中老。如此立于世上,还能有何憾!”
那些工匠听闻李延昭的话,俱是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前排有位年长的工匠,对李延昭及太守方向一抱拳,便道:“我等谨记百人长的话,日后必勤奋劳作,以期不负府君、百人长对我等的厚爱!”
李延昭听闻,亦是笑容满面,连连夸赞了诸位工匠一番。而后见日头已西,诸位工匠大抵也该下工了,便与太守及数位护卫一同,走出了这间工坊的院子。
众人又护卫着太守的车驾,向郡府折返而回。
回到郡府,太守又不由分留着李延昭用过晚餐。太守的晚饭倒也简单,不过一碟豆腐,几样青菜,和着粟米饭便下了肚。
见过辛太守如此简单的日常饭食,李延昭也是颇为感慨。如此一郡首官都这样清廉,广武郡在自己的设想之下,富强亦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吃过饭后,李延昭却是看着那只装满铜钱的木箱,却是犯了难。这箱子,却是搬到哪里为好呢?
倒可以唤曹建他们来,搬到营中,给自己属下的骑卒们发赏钱。然而如今不同上次。既无战事,诸军亦无功于国。李延昭倒是更倾向于将这笔钱存放起来,日后再用。
太守仿佛也是看出了李延昭的苦恼。却是哈哈一笑,而后拍拍李延昭的肩膀,道:“是否苦恼不知往何处搬?某已令郡府出资,为君置办了一处宅院。不妨便搬到那里,君意下如何?”
“啊?”李延昭听闻太守的话,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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