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姐天天往投醪河边跑,金鹏鸟也没有闲着。rg
她化为原形时可大可,正好在州四处巡弋,半天时间就能检视方圆百里。
可是,那位最后曾经出现在州的老祖宗,根没有留下丝毫线索。这样过了几天,金鹏鸟便没心思再细找下去。
老祖宗神行天下,不定早去了别处,弄得不好已经回了东海。金鹏鸟觉得自己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寻,根是在浪费时间。
那晚她直愣愣挨了姐一脚,被踢得晕头转向,还算是轻的,回去之后又被严刑逼供,最后屈打成招,自己确实知道这门婚事,以为姐会就此罢休,谁料招了之后反而被打得更惨。
她身上伤痕累累,飞在天上都觉得翅膀疼,就对那个书生心生怨恨。
就是这份怨恨,让她在明知寻找老祖宗无望后,暗中做了一些调查。她多方打探,又利用了祝家的一些眼线,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自己白白挨打的原因。
当卫家姐,从她这里听,这书生的婚约对象不是自己,而是汴京的一位大官之女时,表情精彩极了。
金鹏鸟站在一旁,偷偷留意着姐,心这你该知道,我是真的被冤枉了吧?
可怜她心里还怀着期待,就被“啪”的一声,搧了一个重重的耳光,又被一脚踹倒在地。
“明明没有这桩婚事,你那天为什么要自己知道的?!”
看着姐一脸怒容,金鹏鸟吓得动都不敢动,心自己果然做的不对,转念一想又觉得明明是姐拿拳脚逼着她承认的。她当然不敢还嘴,只是躺在地上不动,等着姐的气头过去。
姐恨恨地道:“这书生实在可恶!竟然把我唬得信以为真了!”
金鹏鸟见状,心里暗暗高兴,忍不住探头道:“姐,我这就去杀了他吧?”
她这一次陪着姐来神州,大概真是流年不利,这句理所当然的提议,竟然又换来一顿毒打。
“杀杀杀!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你和那个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还有什么两样?!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卫家姐一边骂,一边踢打。
金鹏鸟蜷缩着身子生生挨打,似乎脑子都被打糊涂了。她明明记得姐对那孙猴子连连夸赞的,怎么今天又转了性子。
卫家姐打得累了,坐回椅子上,看着屋顶发呆,过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他把我误当成别人,我就将计就计来捉弄他,这样才算礼尚往来!”
她做了这个打算之后,就想觉得有趣,第二天早早等在了投醪河边,要捉弄那个书生,可是书生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把她的好心情给耽误了。
这还不算什么,临近傍晚时,有只信天翁过来报信,兰亭夏集将至,州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东海来信招姐速速回去。
这样一来,不能好好捉弄这书生也就算了,连孙猴子的故事都听不完了!
卫家姐一气之下,就跑到了这书生的住处,朝着紧闭的木门喝道:
“书的!你死哪儿去了?!”
……
……
步安大摇大摆地从邓闲屋里出来,朝着“余家千金”的背影喊道:“你叫我干嘛?是想通了,来退婚来了吗?”
在他身后,邓闲和游平听得一愣,心这个瓷娃娃似的女孩儿,竟然是步安未过门的娘子不成;张瞎子则侧着脑袋站在一旁。
步安了这句气话,便冷冷地看着“余家千金”,他以为对方会再嘲讽回来,谁料这女孩儿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竟然嘻嘻一笑,了一句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话。
“对啊!就是来退婚的。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卫家姐盯着步安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留意着他的神情变化。
步安微微一愣,语气顿时平和下来,好言好语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
卫家姐昂头道:“你现在就跟我走,一口气把孙猴子的故事部讲完,我就让我爹爹退了这门婚事!”她一边着一边把手捂在嘴上,好像在忍着笑。
步安正色道:“你话当真?”
卫家姐低下头去,肩膀微微颤动,生怕笑出声来,忍了一会儿后,赫然抬头道:“我对天起誓,要是你我之间确有婚约,我这次回去,必让我爹把婚约撕毁,还你自由之身!”
步安心里纳闷,他见这“余家千金”虽然看上去笑意盈盈,话却得掷地有声,不像有假。
她这么痛快,倒让步安下意识地还起价来。
“孙猴子的故事长得很,一口气怎么得完。”步安故意这样试探,见对方神情突然沮丧,便觉得有戏,皱眉道:“除非……”
卫家姐急道:“除非什么?”
步安想,除非你拿出一百两银子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突然觉得,自己就算再急着用钱,也不能问这丫头要,至于为什么,他一时也理不清。
他于是摇摇头道:“算了,没有除非了!你等我一会儿,我收拾收拾就走!”
不到一炷香时间,步安便收拾妥当,告辞邓闲、张瞎子和游平,跟着卫家姐往北城去,素素自然也跟在后面,带着铜锣、破碗等等套家伙儿。
来到玲珑坊外,投醪河边的时候,已是亥时,相当于晚上九点来钟,大半个州已经安静下来,子敬大街却仍旧热闹非凡。
这时正好有天天候着听书的街坊看见步安过来,便埋怨他言而无信,让众人白等了半天。
步安笑着,既然如此,今夜就把这故事统统讲完,免得大家牵肠挂肚。
卫家姐把他喊来这里,而不是单独讲给她听,倒也不是要与民同乐,而是习惯了这个气氛,觉得大伙儿一同嬉笑怒骂,一同哭哭啼啼,这故事听着才有意思。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投醪河两岸是纸醉金迷的繁华街道,河上画舫飘摇,莺歌燕舞。
岸边渐渐聚拢的人群中,少年书生清清嗓子,开始讲诉倒霉和尚和他的三个妖怪弟子,取经路上最后的劫难。
一只猫妖坐在板凳上,一位旧神传人站在人群前排,还有一人一鬼透过街对面敞开的窗子,同时聆听着,这另一个世界人尽皆知,而对她们来,足够新鲜生猛,惊奇惊喜,又暗合因果报应的神怪故事。
这一人一神一妖一鬼,似乎都在这故事里听到了自己。
夜色来深,天上星辰流转,投醪河边的人群来少,可那书生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等到故事终于来到尾声,每个角色都轮回般归位时,听书人早已散去大半,剩下的听众仿佛被这曲折的故事耗尽了气力,又像是太过疲劳,只有三三两两,稀稀落落的叫好声响起。
这个时候,书生便将背在身后的琵琶琴换到了胸前,定了定神后,手指扫拨出一串清脆的琴音。
他看着星辰寥落的夜空,空荡荡的街道,面对着彻底安静下来的不多的听众,用已经疲累而变得沙哑的声音唱了起来。
“月溅星河,长路漫漫。风烟残尽,独影阑珊。”
繁华过后冷清寂寥的街道上,步安站在零落的人群中央,真有种独影阑珊的意味;飘荡在夏夜微风中的歌声,也因为沙哑而显得沧桑。
“谁叫我身手不凡,谁让我爱恨两难,到后来,刚肠寸断。”
他唱的是悟空,又仿佛不是,卫家姐听在耳中,心头升起一丝朦胧却又复杂的难以言的心绪。
“邪月当空,恩怨休怀。舍悟离迷,六尘不改。”
“且怒且悲且狂哉,是人是鬼是妖怪,不过是心有魔债。”
晴山是人,影伯是鬼,素素是妖,这歌声回荡在子敬街和投醪河上,仿佛唱尽了她们各自的喜怒哀乐和深埋心底的恩怨仇债。
“你叫一声佛祖,回头无岸!我跪一人为师,生死无关!”
这歌词前一句像是对孙猴子讲,后一句却的步安自己。唱到这里,他眼前隐约浮现起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倩影,她站在镜湖畔的凉亭里,伫立于春日的雨帘中,走在血月笼罩的崎岖山道上,却是朦胧的背影。
“善恶浮世真假界,尘缘散去不分明。难断!”
因为连日来都在讲诉西游记的故事,步安轻而易举便沉浸到了这首戴荃的《悟空》所表达的意境中去,唱投入,唱激扬。
“我要这铁棒有何用?我有这变化又如何?还是不安还是氏惆。金箍当头,欲还休!”
“我要这铁棒醉舞魔,我有这变化乱迷浊。”
“踏碎凌霄!放肆桀骜!世恶道险!终究难逃!”
步安唱到最后,已经声嘶力竭,脸上神情狂傲,仿佛正脚踏凌霄;嗓音却暗哑低沉,唱出了世道难逃的不甘。
而当他一曲唱罢,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不远处,一身劲装的卫家姐,已经泪流满面。
身旁素素在低头抽泣,轻声着什么,大概只有步安知道,她的是:“是我害的……”
人群中也有人在抹泪,但是远没有素素和卫家姐这样,对这故事,对这歌,如此感同身受。
街对面的那扇窗子里,晴山的一双纤手紧紧握着,指甲几乎已经掐到肉里。
她静静地看着街对岸的少年书生,耳边还萦绕着刚刚的曲声歌声。
那曲声仍旧生涩,歌声同样充满瑕疵,可就是这生涩的曲声和歌声,为晴山推开了一扇门,让她隐约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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