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市军区总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刘禹换上了一套消毒过后的全身防护服,将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扰了病床上的人。
纽约一别,两人有一年多没见了,躺在上面的女子紧闭着双眼,透明的氧气面罩遮住了大部分的面部,眉心紧儊似乎藏着许多心事,让他想起在一起的最后那几个月,睡梦中的她也是这个样子,只可惜当时忙着工作,根本没有察觉这些细节。
刘禹在椅子上坐下,握住她的一只手,感受着熟悉的柔软和温度,有热量就好啊,至少说明人还活着,他稍稍松了口气,想把手重新放回被子里,结果发现它竟然抓住了自己的手指,力量不大但是足够明显,可抬头一看,眼睛依然闭着,难道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一旁的值班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遗憾地摇摇头。
“也许她感觉到了你的存在,想让你多陪陪,不如多和她说说话,对于唤醒她的意识会有帮助。”
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带着几个护士退出去,刘禹重新坐下,沉默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不要死,这些日子,我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如果你再有个什么好歹,我会很难过的,玲子,你舍得让我难过吗?”
“你那么善良,一定不会的,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饭馆,陈述带着你过来,胖子拉上我们寝室的四个男生,三个男的争先恐后在你面前表演,试图引起你的关注,笨拙幼稚加可笑,让你笑了整整一年吧,后来我问你,三个人都很可笑,怎么就看上我了呢,还记得你的回答吗?”
刘禹笑着说道:“你说我是其中最笨的那一个,所以印象比别人多那么一丢丢。”
“就是因为这么一丢丢的印象,我无耻地缠上了你,直到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还记得那一天,向全寝室的人宣布时,他们那种杀人般的眼神,那是哥们儿最高光的一刻,我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着。”
“玲子,我很感谢你,因为是你让我得到了一份纯粹的爱情,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这是人的一生中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再也难以得到的东西,后来你问我恨你吗?我违心了,因为当时我心里还有气,还有气,说明什么......”
泪水涌出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也哽咽了他的声音,刘禹低下头,将脸埋进她手心“唔唔”地哭了出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很少再想起的那些往事,此刻一下子全都跑出来,毕竟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无论是对于双方哪一个来说,痛快地发泄出心中的悲伤,他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脸上似乎被人轻轻地抚摸着,一下又一下。
“禹......子,我还以为......是做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玲侧过头,眼睛眨了眨,低低的声音从面罩里传出来,有些发闷。
“玲子你醒了?我去叫医生。”刘禹刚要站起身,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动了动。
“别,我想......先和你......说说话。”
“好,我们说说话,你别太使劲,慢慢说,我听得见。”
刘禹怕她劳神,侧着耳朵,伏在她身上,两只手依然紧紧握在一起。
“禹......子,对不起,我要......让......你难过了。”
听到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刘禹的泪水又一次涌出来,不过他忍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有马上跑出去叫人。
“知道对不起我,就赶紧好起来,别让我难过啊。”
“我......会努......力。”林玲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可怎么也做不到。
“你......你说的话,我听......听到了,我想......说的是,当初......选择......你,是因为......是因为,钟茗说......说你很好,但是......那会儿,不......不知道稷子......事,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爸一直......一直不希望......我进局里,他想让......我,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其实刘禹不知道,当他发现林玲有着特殊身份时,甚至以为当初的相爱,不过是因为弟弟要参与一项国家机密,国家派了一个特工来接近自己,可是现在仔细想想,且不说这种可能性有多大,两个人相处,是真心还是敷衍,他还是分得清的,这个女孩跟了他足足六年,把一生中最美好的六年都给了自己,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你真......傻。”林玲停了一下,费劲地说道:“你......真傻呀。”
“是挺傻的,我早该猜到,你神神秘秘地样子,应该是另有隐情。”刘禹将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手指在肌肤上的抚动。
“我就是......害怕,今天这......样子,如果......结婚了,我......不能......告诉你......行踪,经常要对你......撒谎,这对你不......公平,我一想......到你......误解......我,就......心痛。”
“别说了,省点力气,我去叫医生来,等你好些了,我们再说话好吗?”
“最后.....一句,我要......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林玲用力说道:“小......罗伯特.......他......他是......你的......儿子。”
刘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重症监护室的,他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那些医生和护士忙来忙去,看着一些明显是特勤的人进去了又出来,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地旁观着这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
“你来了。”
在苏微看来,丈夫竭力想要展现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除了她之外,后面还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看到他只是微微一颌首,便匆匆走进了病房。
林建国是从帝都赶来的,比刘禹了一个小时,钟茗在接他来的路上,汇报了案子的进展,他不得不压下对于女儿伤情的忧虑,回到工作中来。
“......港岛警方向我们通报,发生在洋服店的枪击事件,目前一共造成三人死亡,其中一人为当班的警员,一名白人男子是该店的店主,港籍经营超过十五年,另一名蒙面男子应该是枪手,亚裔持大马护照,无犯罪记录。”
“玲......031小组的行动,是否存在泄密的可能?”
“目前还不能断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深海有麻烦。”钟茗低声说道:“会面的安排本身没有可疑,每个月他们都会在那里接头,不一定见面,但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大量的情报就是这样拿到的。”
林建国想到一个关键的地方:“死去的白人男子是我们的人吗?”
“不,据031反映,那是对方的私人关系,小组中接应的同志也反应,那名白人男子试图阻止敌人,结果死于敌人的枪下。”
“情报呢,又是怎么回事?”
“031拿到了一个装着衣服的袋子,回来后经过仔细检查,无论是袋子本身还是里面的衣服,都没有任何发现。”
“不对,如果这是一个圈套,逻辑上讲不通,假设敌人破获了这个联络点,完全可以采取更有力的措施,031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以敌人的手段,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钟茗神色一凛:“这个圈套,不是针对我们,而是深海?”
“极有可能,正如你说的,他有麻烦,但是敌人缺乏证据,需要通过一次行动来验证,他们的主要目地是抓到一个活口,其次是证明某种特殊关系,我想031被送到驻港部队的过程,一定被他们拍下,这是一个不可弥补的过错。”
钟茗无法出声辩解,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同志们已经做出了最佳的选择,否则师姐根本就撑不到这一刻,可是如果一切都如林建国推测的那样,就意味着,他们在敌人内部最重要的一名内线身处危险当中,损失将会是无可估量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等到伤者醒来,到达医院之后,同机的苏微留在了外头,她和林建国换好衣服等在门外,经过大概半个小时的抢救,门终于被打开了,主治医生摘下口罩,冲他们无声地摇摇头,钟茗的脸色一片苍白,林建国的手握成了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步步走到病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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