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保。”
“君衡。”
陈允平听闻他的到来,一直迎到了府衙大楼的门口,叶梦鼎背着手打量眼前这幢四四方方的连体楼,高不过五层,外墙涂成鲜红的颜色,整体呈一个倒过来的凹字形,空出来的小小广场上却没有竖起惯常的旗杆和旗斗,反而停着一排排的脚踏车,只在进门的门檐处挂着一溜牌子,细细一数竟然有十几块之多。
“广南西路经略安抚司”
“广南西路兵马司”
“广南西路转运司”
“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司”
“广南西路提点常平、盐茶司”
“琼州州衙”
“琼州安民署”
“琼山县衙”
“琼山巡检司”
最后一块很小的牌子只写了三个字。
“机宜司”
没头没脑看着很不起眼,他却很是停留了一会儿,当陈允平迎出来时,方才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微笑着招呼了一句。
“你们这全都挤在一块儿,办事方便么?”
陈允平也笑着解释了一句:“琼州办事的人多,做事的人少,将官署集中在一处,免得百姓来回跑,抚帅管这叫做一站式办公,施行以来,百姓莫不交口称赞,行事效率快了许多,咱们也少了一些骂声。”
“见微知著,你们肯在这些小处下功夫,得百姓夸赞便是应当的,这么点子人,却要管着几百万人的生计,忙得过来么?”
陈允平领着他走向自己的州衙,位于正中的第二层,走上台阶,里面又是一个大堂,两边开着窗口,一边写着“信访办公署”,另一边写着“问询处”的字样,只看名字叶梦鼎也能猜出一二,心中不由得暗暗纳罕。
一路上到二楼,楼中确实如陈允平所言,走动的人员极少,每个人都是来去匆匆,连礼节都是简化到了极处,只是用眼神交流而已。
进了陈允平的办公室,顿时觉出一阵清凉,冬日里的琼州,外面还是有些热的,前后一对比,感受尤为深刻,不必说,肯定又是什么新鲜玩艺,他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却怎么也看不出玄妙之处。
“这是新装的中央空调,全靠电力驱动,一天下来所费电力不菲,在州里也只装了几处,这幢楼除了抚帅,只有属下这里有,故此才敢请少保一坐。”
陈允平从净水器里接了一杯热茶,也是新近栽种的实验品种,黎母山里,像这种实验不在少数,茶叶、水果、密织纤维等等,未来还会有橡胶、烟草、可可等外来品种,琼岛的气候更接近热带,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大红袍?”
叶梦鼎一闻就闻出味来了,陈允平自己却只接了杯白水。
“目前的产量还不多,抚帅不好此道,更喜欢一种苦味的事物,属下是没功夫侍弄,少保若是喜欢,不妨带上一包,自己不喝送人也是好的。”
叶梦鼎摇摇头:“大郎每次来信都会说这里的种种变化,现在看来当真是一天一个样啊。”
“那是。”陈允平的表情充满了骄傲:“光是这个月,就有两座跨江大桥峻工,全是一体式斜拉索钢架结构,除了主支撑柱,筑一座大桥有如搭一个架子,这算是小的,等工匠们有了经验,咱们还会在大江上架桥,南北通畅无阻,那是何等的快意?”
“黎母水电站三期工程,总装机容量一百万千瓦,可供应全州七县数百万人之用,将来人人家中皆可清凉如秋,夜里亮白如昼,还有听戏的匣子,看画的影子,足不出户可知天下事,人人读书识字,男女同工同酬,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翻遍史书亘古未见,因为咱们自己在书写历史。”
“宜伦县新式大楼的基础已经打好,未来的一年里,将建设起高逾二十层的大厦,登高望远,就在自家窗外,白云绕膝,不过咫尺之间,少保,人力有时尽?在我琼州,人定胜天,为期不远矣。”
叶梦鼎听着他的描述,面上平静,心中却是起伏不定,这些事情,大郎早有来信,可当看到实物,才明白那是多么雄伟的景象,陈允平所说的大桥其中一座就在琼山县,用于连接两条市区的主干道,整体造型如同一道彩虹,跨度并不算大,为的是积累建设经验,为将来更大的大桥建设做准备,比如长江大桥。
眼前这个老属下是个诗人,当年在海司做事只是中规中矩,与其他那些宋人臣子没什么区别,甚至称不上能吏,如今谙然已经成了这里的文臣领袖,他所看重的并不是地位的提高,而是那种昂扬的斗志,这是叶梦鼎从来没有在旧臣子身上见到过的,带来这一切变化的,就是自家的好女婿。
两人状似随意地闲聊着,都没有提到那件事,陈允平很清楚,对方来找的并不是自己,之所公然来到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代表了官方的身份。
“爹爹。”
璟娘来得很快,得到消息便坐车离开了医院,陈允平将她迎进来,很知趣地退出去,悄悄将门带上。
“益王安否?”
“受了些惊吓,已经无恙了,只是身体还些弱,或许要住上几日。”
眼前的璟娘一脸拘束,让他无端想起,那个出阁前,大着胆子要求上京去看夫婿的小女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为人妻为人母,晋位一品国夫人,多少权贵要看她的眼色,而本人却不自知。
叶梦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次离去,我不想带你母亲,你劝劝她吧。”
“求爹爹留下,给儿一个尽孝的机会。”
不料璟娘一下子跪倒在地,他不得不扶了一把。
“为父八十的人了,还有几年活头,朝廷如今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官家又未长成,就算留下也是寝食难安,何必再误人误已,不如与朝廷善始善终吧。”
璟娘低下头,轻声说道:“请父亲指教。”
“这件事或许让你有些为难,不过你要知道,为父必须要走上一趟,把事情解决了,他们请为父出山,固然有卖好的心思,在为父心中,能相安无事最好,就算不能,也要等到为父看不到的那一天才行,你可明白?”
“儿明白。”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接下来要说的话,都记好,德祐府若是不保,他们只能往广西路或是海上走,无论刘子青是个什么打算,都不足取,陈与权透露了一个消息,他们有意迁来琼州,那样就彻底撕破脸了,刘子青想必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吧,陈与权来找为父商议,去海外寻一处安身之所,将那些心怀朝廷的人都迁去,也省了你们一桩麻烦,你将这个意思转告与他,尽快给个答复,为父就在这里等。”
璟娘听完抿着嘴唇想了想,毅然说道。
“二郎掌着海外开拓这一块,父亲可以与他商量一下,咱们的人手、航路都是现成的,总比自己乱闯要强。”
叶梦鼎一怔:“你能作主?”
“嗯,他临去前便说了,琼州的事,儿可自专。”
这个结果是老成精的叶梦鼎也万万没有想到的,刘禹的做法几乎摆在了明面上,那就是坐视元人的进攻,难听一点叫做“借刀杀人”,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逆不道之处,因为这里从头到尾没有得到朝廷任何支持,相反若不是刘禹的帮助,朝廷能不能撑到广东路都难说,试问以他的谋算,又怎么会让自家女婿做那种事呢。
“益王的事,也是你的决断?”
“是的。”
璟娘坦然答道,叶梦鼎这才相信了女儿的话,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对方的角度,放任益王出事才是最符合琼州利益的做法,那样可以明白无误地传递出一个信息,那就是琼州的底线,可璟娘的做法,会让人觉得有机可趁,这不是妇人之仁么?
“子青如此待你,你更要三思而行,去吧,向他讨个主意,为父就在这里等着。”
叶梦鼎不由分主地将她赶走了,他知道琼州有办法联系到几千里之外的人,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璟娘便返回来,向他通报了结果。
“海外有一大岛名为麻逸,其地无主,只有土人部落,据中土一千余里,顺风十日可达,若是朝廷愿意,迁往那里是最为合适的,二郎那里有详细地图可查,爹爹以为如何?”
“是子青的提议?”
“是的,儿一说他便给了建议,此地距琼州不远,有什么事照应起来也方便,出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做好周全的准备,琼州有经验。”
叶梦鼎糊涂了,听这意思,似乎只要不在中土大陆,刘禹便不仅不会限制,相反还十分鼓励,璟娘的话,让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无论海路如何凶险,终归是一条活路,总比一股脑儿让人端了强,达成这一点,他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那就好,你同他商议时,他身处何地?”
心情轻松下来,叶梦鼎也有闲心问一问琼州军北伐的进展,璟娘的回答却让他一下子动了容。
“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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