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怎地今日恁早就回转了?”
“在大同市寻了个差事,东主开了饷,想着这几年都是花钱,却是未曾往家里拿。这便去了北市,换了些银锞子。”
张申因为是七月生的,所以取名为“申”,小名就叫“七月”,也没人叫他字号。纵使有几个文化人相熟,也不可能拿他当做亲朋好友。
住在城南比较偏,在里仁坊有个三进宅院,张亮倒也没亏待他们母子。里仁坊还有个叫做“三大碗”的茶肆,就是张申的母亲在打理。
说起来,张申能够厮混市井,在欢场中搏点名气出来,也是因为这家茶肆。他母亲早早就买过胡姬当街卖唱,很是吸引了不少永通街往来的客商,但凡走永通门的人,就没有不知道“三大碗”的。
而且“三大碗”也不是什么粗茶,张亮也是花了本钱,给这对母子介绍了稳定的茶叶货源,即便比不上入贡的雀舌之类,也是楚地新辟的好茶。
哪怕是解渴,附近开办客舍的人家,也愿意直接在这里订购茶水。客舍中的旅人,觉得着茶水好,一气就能喝三碗。
这就是“三大碗”的由来,说的就是茶水好。
一只褡裢也似的口袋,往桌子上一掼,张申看着母亲柳氏:“东主是个豪客,出手甚是阔绰。”
常年做点生意,柳氏也听得出来这口袋中的份量,当下一惊:“莫要是甚么昏头差事。”
“不会不会,阿娘放心,他是得了两县嘉奖的英雄。麻城县外杀过匪,新息县内抓过贼,还有道王、蒋王两个王爷扶持,非是寻常豪强。”
“咦?那便是个厉害人物,你定要攀扯好了,将来说不定,也能让你做官。你家老汉是个胆小怕死的,这光景天天跟着甚么‘九鼎’过活,前几日差点被炸死,越发地谨小慎微,不敢到处走动。你听为娘的,指望你家老汉是不成的,他到底有个亲儿子,早晚袭爵,到时候说不定让你不得活,这光景问他多抠些钱财出来,也就罢了,其余……指望不上。”
“嗯,我听娘的。”
张亮胆小怕死人尽皆知,让他掏钱可以,让他给便宜儿子铺路,那是万万不敢。别说便宜儿子,亲儿子张顗也是跟着张德厮混,才有了底气。
见儿子乖顺,柳氏很是满意,打开了袋子一看,顿时惊呼起来:“我的天爷,怎地恁多钱!这……这哪里是银锞子,这是银元啊!”
说罢,柳氏连忙抓了一把起来,撒在桌上,眼睛都瞪圆了。拿起一个吹了口气,嗡的一声响,顿时眉开眼笑:“哎呀呀,老娘没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终于见着回头钱了。这些银元,娘给你收着。”
“须留二十个给我。”
张申见母亲高兴,也是乐呵呵地傻笑。
“要恁多作甚?”
她却是不管儿子到底做多大的事情,才有这么多的银元,一把抓住了口袋,眼神很是警惕,生怕儿子把钱拿了去。
“东主让我寻些‘点子’前去他那里消遣,这有钱的哥儿,跟他们玩耍,身上无钱岂能玩得到一起去?”
柳氏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这么说,将来还有进账?你这东主是个上等阔佬啊。多大的年岁?若是四五六十,为娘便去看看……”
说罢,她还撩了一下发丝,尽显意动之色。她年轻时自然也是有几分颜色,否则张亮岂能看得上她。这光景虽说也是三十多岁直奔四十,可常年跟着茶叶打交道,倒也是不显得太老,曾经余韵,至今犹存。
脸皮抖了一下,张申哭笑不得道:“东主是个少年郎,二十岁都不满哩。”
“嘁!竟是个雏儿,罢了,老娘要是生个女儿,连夜就剥光了送他被窝里去。嗳,他可爱俊俏小哥的?七月你自小娇惯着养,是个白白嫩嫩……”
“娘!”
黑着脸的张申更是郁闷,“还是给我二十个银元罢!”
“罢了罢了,这事情横竖就是眼睛一闭,你真是个不晓事理的。我听馆子里的说书先生说,以前还有皇帝也是专门卖了屁股才能登基……”
“银元!”
“给给给,记得下回带你那东主来家看看啊。有钱的阔佬,合该喝咱们家最好的苏州茶叶。”
张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一边走一边想着“女儿国”那里的布置,片刻,就有了计较,先行去了几个勾栏。
南城的妓院鱼龙混杂,有些妓院更是满屋子的性病,可因为免费奉送安全套,愿意省钱去爽一把的还是有,简直是让人无语。
好歹也是有名的哥儿,张申关系好的几个妓院或者“半掩门”大妈妈,都还算干净,只做老客熟客。
有钱在身,说话底气也要足一些。
张申先去永通大街叫了一桌席面,有三五桌,酒水管够。然后再去一家家叫来吃饭,算是请客。
能被张申请的妓院,不是有执照的,就是背后有人的,哪怕是“半掩门”的大妈妈,往往都是以前脱籍的大红牌、大花魁,最不济,也是跟哪个权贵滚过床单,然后拿了一笔钱走人过活的。
人面关系上,还真是不差什么。便是张申自己,好歹还有个便宜老子张亮,再怎么怂逼,那也是国公级的大佬不是?
“你说这七月是发了财还是怎地?这一桌席面,没个三五贯下不来。”
“兴许是接了甚么活,有肥胖痴呆的‘点子’让我们一起宰?”
“说恁多废话,等七月来了,问他就是。”
吃饭的人陆续到齐,甭管是不是给面子还是不给面子,混一顿饭总归不亏。
不多时,张申见人都到齐了,这才上桌笑道:“这一回请各家过来,是有个财路,某家一个人是吃不下,便大家一起发财。”
“嚯!我就说,申哥是个念旧的,有良心!”
有个老爷们儿叫了一声出来,只是手中筷子却也拿了起来,抄起来就是一筷子连刀的牛肉片,说完话就往嘴里塞,然后嘬了一口酒,酒水滋味很好,让他整个人眼睛都一亮,连忙再喝了两口。
“眼下小弟在大同市寻了个差事,是南边来的好汉盘了个物业,那院房大家伙也是知道的,蒋王殿下的宅邸,大得很。”
“呵!这是哪里来的阔佬,连蒋王的楼房都能盘下来?这可不是三五千贯能支应的,大同市虽说败落了好些年,可还是不便宜,再说了,靠着通济渠,做甚么买卖都不愁。我要是开个馆子在那坊里,不得赚翻?”
啪!
张申笑着击了一下掌,然后指着说话的人笑道:“说的好!好啊!都知道开个馆子那里好赚,平日里不是没遇着机会么?眼下便是有个机会,小弟跟东主说一声,隔着一条巷子,还有一块菜地园,匀出来,便做个馆子出来。”
“咦?”
有个做“半掩门”生意的大妈妈顿时一愣,“申哥,听你这话,你那老板不愿意卖肉的?”
“不做,他自己做清水生意,能不能赚,其实我也不知道。劝了他一番,却说要是做了卖肉的买卖,怕被他家大人打死。”
噗!
一众欢场人物都是笑了出来,本以为张申是在开玩笑,却见他一本正经,顿时有人奇道:“都是赚钱,还要这般分的么?只是,七月,当真能从蒋王宅分一块地出来?”
“哎,可不是蒋王宅,切不可这般说话啊。”
张申连忙提醒道。
“是是是,我这张嘴,该打,该打……”
说罢,那人竟是连连打了自己嘴巴好几下,然后才道,“那这新操办的馆子,是有个甚么章程?七月不若细说一下。”
“行,那咱们边吃边说,横竖都是赚钱的买卖。”
“那就开吃!”
“开整!”
“来,七月,哥哥托大,先敬你一杯!”
“随意随意,都干了。”
“干了。”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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