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叔抵京在即,魏州旧时族人来的不少,好些个北宗子弟到了琅琊公主府拜见完李蔻,就央着要去张德那里长长见识。
相交张大象还跟着张公谨往来行走,北宗族人多是在安乐窝里男耕女织,正经见过市面的,真不多。
总体来,北宗张氏,出奇的淳朴。
改元贞观时候张公谨谋求南宗支持,也是因为发现北宗子弟性子太憨直,适合行军打仗,并不适合在朝廷奋斗。
而南宗就不一样了,张公义当初出钱出人,可以直接让张公谨在王世充和李渊父子这里都能混碗饭吃。公务大多数时候都是扔给幕僚,而那时的幕僚,优质人员早就被主公们瓜分干净,他张公谨当然只能依靠大姓同族。
尽管泰半都是吏员官,可当年的张公谨,哪怕在天策将军府,也并非是架海紫金梁的人物,也就马马虎虎。
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猫两三只账房先生个可以解决的。
光定襄都督府的文书工作,文员就需要三十人以上,这还是张德改良炭笔和纸张后的效率。要知道安北都护府,尉迟老魔头那里的文员是以百为单位,并且还分列部堂,各立署衙,就这样,还是人手不足。
低识字率的眼下,光靠世家豪门或者州学县学来刷人才,见效慢不,还未必好用。
反倒是张德这几年,甭管是什么样的熊孩子,都能调教成有用之人。最不济,能写能算也比国子监的米虫二代们强。
有鉴于此,出于张氏自身的考虑,张公谨让北宗子弟前来长安。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以他现在的地位,回京也是候补天王级的校,北宗子弟来京,他也能装逼地一声能罩得住。
“德叔,苏丝真就那么白?”
“自然之物,白如雪,纯如霜。”
“将来侄儿要在河南也盖个缫丝厂,登莱来的倭女可便宜了,郑家现在的养蚕女,窦氏倭女,又矮又。”
“”
喂喂喂,你们是国公门庭啊,你们的带头大哥是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候补天王啊,你特么就这点出息?!盖个缫丝厂?!
“还要买地,买地种桑!”
旁边一只北宗刑子一脸关爱智障的眼神,然后提醒着前一个刑子,接着一脸傲然道:“我以后,要买两千亩地,都种桑!大叶子桑树!”
“”
哇,好牛逼啊,好有前途啊你妹啊!
老张脸一黑:张叔叔这家里是什么鬼?L的都是什么?O子知道他们淳朴,可不能这样接地气吧,你们你们是贵族啊!贵族!
“还要种棉花,五叔公今年收的棉花,都是沧州拿来的,可舒服了,比麻丝不知道好多少!”
“”
呵呵。
张德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张叔叔当初死活要从南宗倒腾人了。当然了,他一开始是觉得北宗略有挫折,人丁不旺,后来么,张叔叔也一直没让他去和北宗的人交流,总之,贴身保镖都用上南宗的人了,还能怎样?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是这样
不过仔细想想,要死要死没死成的张叔叔,让自己的族人蹿这样一个状态,也是大智慧啊。
万一哪天张公谨嗝屁了,他的族人也不至于被牵连。
不像他张操之,总有一天要么李董把他腰斩弃市,要么张德把李董送上菜市口,最次也要逼的李董自己在太极宫放火烧自己玩。
万一这条非法穿的工科狗玩脱,江水张氏部死光光是必须的。
无知是福啊。
然而计划比不上变化快,更何况,贞观五年以来,中原正在经历着强汉以来的第二次高峰,这是一个可以和强汉并称的时代。
汉唐汉唐,不是谁都可以和强汉放在一起夸的。
“唉”略微叹了口气,这些刑子,有着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没有长安少年的狡黠机灵,多的是一种天然的纯粹的质朴。
只是,这一份质朴,对于像张氏这样的利益集团而言,是无用的。这也是为什么张德宁肯让张沧跟着他母亲躲在河南山东。
“也罢。”
老张扫了一眼几个刑子,道,“五郎。”
五郎大名张厚,十三岁了,却还是一副孩子做派。哪怕比起张大安,都差了不少,更遑论务坊的那些人精后代。
“德叔,甚么事体?”
操着官音乡言,有点儿一千五百年后荷兰东北地区的方言调调,张厚很是毕恭毕敬地看着张德。
“你们知道怎么缫丝吗?”
张厚曳。
“制丝自然也是不知道?”
他们点点头。
“要不要带你们去看看长安的制丝厂?工坊就在钓鱼台,如今新增了几家,都是国公的朋友。”
几人眼睛放着光,十分好奇,连连点头。
张德面带微笑,于是道:“我让坦叔准备马车,一起去看看。”
“谢德叔。”
很有礼数的样子,不过张德却没话,只是笑而不语。
谢德叔?一会儿你们还能谢出来,老子跟你们姓。
马车备好,不多时就到了长安城外钓鱼台。
如今的工坊,联通对岸咸阳,码头上已经架设了五六条概,还有新建的大廊桥,是准备直接跨河的,桩头都在河岸两侧,暂时还没有施工。
不过热闹非凡的钓鱼台工坊,还是让刑子们大开眼界。
滑轮组、龙门架、板轨、货船、货栈
纤夫、货郎、画工、挑夫、车夫、行脚商、半掩门的娼妇
形形色色,这是釜帝都西北角落的热闹一幕,一幕幕,永远看不的场面。
“到了。”
张德言罢,张厚带着兄弟们下了车,然后跟着张德进了新建的一家缫丝厂。这家缫丝厂很大,远看就能看到三座大车间,不断地有蒸汽从车间工棚的两侧喷射出来。
“哇”
他们惊呼着,然后就有人问道:“德叔,那是甚么?”
“多看多想。”
“哦噢——啊!啊G水、水是开沸她,就”
咿咿呀呀,半天不出话来的十二岁少年,看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女,年纪恐怕也不会比他大,竟然伸出一双手,在几近开水的大桶中,捞出了蚕茧散开的蚕丝这蚕丝是这般的白,还是和张德的那样,白似雪白似雪的蚕丝,却也白不过那双捞着它的手。
明明这双手的主人,她的皮肤是黝黑的,风吹日晒的黑,怎么就有这么一双白手呢?
呕——
有个少年吐了。
张厚脸色同样发白,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切,他抬头看着工棚的顶,这哪里是缫丝厂,这分明是个魔窟。
抬头看着张德,却是什么都看不出。
然而,当张厚这个少年还在脑海中不断地想象着这些女工少女,为什么会这样丧心柴自虐的时候,那原让少年们恐惧的定格画面,就像是一下子快进了。
工棚中的每一个岗位,都在忙碌,她们没时间去看少年公子们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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